第14章 第 14 章

刁氏绕开门口的空桌,故意挑了客人聚堆的位置坐。

小铺子店面不大,总共算起来也就六张桌子,现下三张坐满了人。起早寒凉,这会儿大家伙一人捧着一碗热腾腾地扁食,吃的正热火朝天。

坐在他们身前的刁氏一手抱着食盒,另一只手抬起掖好掉落的华发,也不知怎么,心里那股紧张劲儿就是消不下去。

没一会儿,老板端着碗扁食进门,笑盈盈地朝她走来了。

扁食就是白水煮的,碗面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葱,因为是素馅的吃食,碗边一圈也没挂什么油腥。

“您的这碗,五文。”

老板将布巾往肩侧一甩,冲刁氏笑着点点头。

昨晚褚朝云是有跟刁氏商量过鱼丸的定价的,妇人思量片刻,取出银钱递去后,问道:“素的五文,那带肉的是多少钱一碗?”

她从前过来买,就只要一份素馅扁食,因为带肉的肯定要贵些,刁氏总不可能花上一个月的月例来解馋,所以也没问过价。

可眼下还惦记着那些鱼丸,她必定得留心些。

老板往门外瞧去,见这会儿没什么客了,也不忙着走,态度依旧和善道:“带肉的是八文,放的是猪肉。”

老板解释的细致,刁氏也懂其中的道理。

大祁朝羊肉珍贵无比,牛肉次之,猪肉最次。而这不过是蕤河上的一间普通面食铺子,对方自然用不起牛肉和羊肉。

刁氏“嗯”过一声,低头打开食盒,将放在盘中的鱼丸夹出一颗,想了想,又多夹一颗出来放入碗中,而后重新盖上盖子,也学着院子里那姑娘的样子,用木勺在汤水中搅和几下。

毕竟是要卖的,她舍不得吃太多。

老板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但没说什么,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可不过片刻,老板就笑不出来了。

他常年做扁食来卖,素馅扁食的味道不用尝也烂熟于心,可这刁氏随便加了点“料”,那份扁食就像变戏法似的,闻着竟是比从前香上数倍。

老板用的馅料就是寻常的萝卜和豆腐,如今汤里多了那白胖的小团子,结合出来的鱼蔬味儿里,还飘出些猪油的香气。

惊奇之下,老板就那么发愣的看着刁氏吃掉一颗鱼丸,随即,还止不住的咽了下口水。

而这一举动,不仅看傻了店老板,就连身后闻到香味的客人们,也三言五语的询问起来。

“什么馅儿的扁食啊,怎么这么香?”

“诶,怎么好像还有鱼肉的味道?”

几名客人越说越好奇,刁氏便趁机抬头看向老板,目光里颇有“你要不买,我就卖给他们了”的意思。

老板皱皱眉,复又松开,见客人们说话间已经站起身,似是想要探头往刁氏碗里瞧,他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了,情急之下拉起刁氏就往门外走。

看到刁氏不忘把食盒也拎出来,老板才尴尬道:“刁娘子,您刚刚吃的那个……鱼丸,可否给我尝一尝?您也知道我这是小本生意,实在出不得丁点差错,若是合口味,我立刻全部买下!”

褚朝云说过可以试吃,刁氏便痛快的答应了。

灶台就被安在铺子门前,此刻大铁锅里还剩些面汤,柴火尚未烧完,面汤“咕嘟咕嘟”冒着热乎气。

老板热切的取来双筷子,又盛一口汤,干嚼半颗,剩下半颗扔进汤里泡着吃,品的甚是仔细。

食物进口,刚刚闻到的那股香味再度袭来,就连到了肚里也依旧满口留香。

老板忍不住狠狠赞许一声:“刁娘子,你好手艺啊!”

刁氏忙摆手,不抢功劳道:“不是我做的,是……家里孩子做的。”

提起“孩子”二字,妇人不免心中伤感。

她出来许久,不能继续耽误工夫,便直言道:“刘老板,您若是想买这鱼丸,我家姑娘说了,一文钱两个卖您,这里刚好是十文……哟,我忘记少了三颗,那就只卖您八文的吧。”

老板名唤“刘新才”,街里街坊的都唤他刘老板。

刘新才毕竟在做吃食上有些经验,如今知晓这鱼丸空口或是下汤都甚是美味,当然心甘情愿的掏钱。他取出九文,递上来道:“不打紧不打紧,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

刘新才是个会做生意的。

刁氏接钱时手有些颤,忙又拜托刘老板帮她把那碗扁食也装起来。

盛鱼丸的盘子被空出来,刁氏喝干净碗里的汤,将一口未动的扁食和剩下的一颗鱼丸都装进了盘子里。

道别刘新才前,她还特地询问了一句,因褚朝云想做的是长期营生,最好是能有固定收鱼丸的地方,但刘新才也谨慎,他只道“若日后卖的好,自然一直都需要”。

说完,又跟刁氏预定了三十个,刘新才想拿些回家给妻儿老小都尝个鲜。

刁氏拿着赚来的九文钱进了家布匹铺子,想买被子这点钱是不成,但可以先买张被单回去,日后有钱,往被单里再絮些棉花就是了。

一来二去看下来,就连质量最下乘的被单也要十文,刁氏帮褚朝云添了一文,买下藏到食盒里带回了船上。

回来刚好赶上放饭,午时的日头烤的人后背发烫,可照不到的那一面,又阴冷的渗骨。

褚朝云抡着斧头劈柴,用足了力气,身上也跟着暖和了一点。

刁氏看她忙就没吭声,独自走去木桶边拿了四个馍馍,正巧徐香荷也拿了四个,二人对视一眼,都不自觉的笑起来。

管饭的工人是赵大手下,瞥他们一眼冷声质问:“给谁领?”

每人每顿最多两个馍,这工人日日都来,心中其实知晓他们是给褚朝云拿的。

徐香荷胆子小,被吼得立刻就放回去了两个。

工人眼珠子转悠一圈,翻了她一眼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徐香荷今日又练了一上午摇橹,听说下午钟管事会来考核,她一个上午都没怎么定神,心中七上八下,也想趁着午时和褚朝云说说话。

徐香荷和刁氏走去船尾,褚朝云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休息,二人就一同下了木梯。

徐香荷索性进了刁氏隔间坐着等,刁氏将食盒搁在边上,看一眼她面颊留下的几条疤痕,叹道:“那工人不过就是个送饭食的,你不必怕他,该拿多少拿多少便是。”

徐香荷窘迫的应了声。

刁氏歇口气又说:“朝云和我说过你的事,你这丫头那日连墙都敢去撞,怎么上了船反倒胆小起来。”

徐香荷唯诺两声,才红着脸道:“我那日……是装的,而且,我也不想继母得逞!”

正说着话,褚朝云就满头大汗的跑了下来,便跟着听了一耳朵。

徐香荷祖父生前给独子留下些田产,虽然不多,但比起旁人,生活上也是富足的。徐老爷是个地道的败家子,正房太太身子不好,前脚刚被气过世,后脚他就从外面又娶了一位回来。

继母进门,日日寻机数落徐香荷,徐香荷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不免过的艰辛。

本想着还有些生母留下的银钱傍身,哪知继母贪得无厌,趁着徐老爷外出,抢了她的银钱,还将她给打晕了。

之后再醒来,就和褚朝云他们一同被关在小院里。

徐香荷说话间眼圈泛红,近乎哽咽:“我原想着撞墙装死,或许李婆子怕摊上事,便能把我丢去乱坟岗子不管了,可没成想力气用的过大,这下连脸都——”

她伸手摸了摸面颊,表情又悔又恨。

褚朝云听得一阵恼火,可现下又无可奈何,便拍拍她的肩道:“你的疤不深,长几年会好的,实在不成到时候在想些办法。”

“好……我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褚朝云眯起眼,又道:“徐香荷,你一定得好好活着,若哪日逃出生天杀回去,才好痛快的报仇不是?”

“嗯,朝云你说得对!!”

徐香荷这次的回应,比方才还要坚定。

旁的事聊完,刁氏便从食盒里拿出被单,将此前一行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刁氏抻开被单抖了抖:“先将就着盖几日,待姑娘们再要你做吃食,我就能得了机会去找刘新才,换回银钱,好把棉花给你买回来。”

给姑娘们做吃食通常都是特殊情况,鱼丸馋人,但即便姑娘们想吃,也不敢日日都和管事提。

这一点,刁氏心中是明了的。

而布料手感虽说糙了点,褚朝云还是很知足,毕竟这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她想的很开,眼下就算没有棉花,那不还有一堆新割回来的芦苇么。

回头把芦苇都絮进去,也能当被子盖。

褚朝云叠好被单,看向刁氏:“婶子,下次卖给刘新才鱼丸后,您只给我五文便好,这次真的辛苦您了。”

刁氏掰着指头算不明白账,遂问道:“为何?刘新才不是跟你预定了三十个鱼丸么,你一文卖两个,三十个……那就有十五文呢。”

褚朝云踌躇半刻,还是决定得“先小人后君子”,免得日后大家有什么冲突,平白的坏了感情。

她将门拴好,坐回来道:“今个您吃一碗扁食五文,买被单又给我添了一文,所以我欠您六文。毕竟,要不是为了卖鱼丸,您也不会买扁食吃,这个钱理应我出。”

“再者说,我今后还不知何时才能下船去。刘新才那边,日后或许也少不了要您跑腿。这天越发寒冷,您腿脚又不便,我再不懂事也做不出叫您白跑的事来。”

这番话在理,刁氏听得心中也暖,但她还是推脱道:“哎哟朝云那,你何必跟婶子算的这样清楚,我跑跑腿不要紧的!”

“不成不成。”

褚朝云难得认真道:“该如何就要如何,您若由着我占便宜,那我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我来了我来了!

我真是剑啊……手滑取消榜单了,这周会更,但是少更一点点,下周就恢复了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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