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知道这是要洗的,褚朝云便没把篮子还回去,瞅着刁氏一点一点下了木梯,目测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就提了只木盆去一旁洗春叶的衣裳。

洗好晾上挂绳后,送午饭的工人刚好过来,褚朝云顺手领了两份,拿上回暗仓去找刁氏一块吃。

进门时,正发现刁氏在捏自己的小腿,刁氏将双腿搭在脚凳横栏处,看着似乎有些无力。

褚朝云状若不闻的把吃食放在一旁,边扒着自己手里馍馍的硬壳,边坐下说:“衣裳洗好了,那上面的秽物也都清理干净了,听说春叶姑娘胃又不舒服是么?李婆子当真就一点都不管吗?”

小窗渗入冰凉的风,褚朝云打了个哆嗦,这风简直比李婆子那张脸还凉薄。

褚朝云问完先是叹了一口气,目光下意识转到刁氏浮肿的小腿上。

眼前便有一个实例,她怎么还跋山涉水的去想春叶。

话毕,狭窄的隔间静谧下来,只听到细微的咀嚼声,刁氏喝完汤打算睡会儿,褚朝云还有活要干,就帮忙收拾了空碗,带出去了。

待姑娘们上花船时,褚朝云特别留意一眼,打扮鲜亮的女子们手持团扇,衣裳衬的面容娇嫩,可那一张张的小脸上却不见喜色。

活像她以往去上坟,啊不,是上班时那般状态。

人堆里果然没有春叶,想来的确病的重了。

晚间,捱到大家都睡下时,褚朝云也困得不轻,可她还得强打精神出去觅食。

冷馍残羹没有营养,她必须得坚持找些能补充营养的食物,再下过几次水后,褚朝云也难免挠头。

实在不知还能寻些什么来吃了。

每每这种苦恼在心尖环绕时,褚朝云想进厨房的念头就愈加强烈。

她蹑手蹑脚的去到船梯处,先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感觉到热乎一些了,这才下水去。

只不过今晚的运气着实不怎么样,褚朝云找不到莲藕,菱角也几乎被采光了,体力即将用尽时,她才极难得的发现了一小丛鸡头米。

鸡头米又叫芡实,大名鼎鼎的水八仙之一,确实是不错的好东西,就是不抗吃。

不过能寻到食物,褚朝云还是兴奋的。

她一脸喜色的薅光那一小丛,全身湿漉漉的回了船上,今个也顾不上晾干,脚下生风的一路下了木梯往隔间走。

今晚似乎冷的过分,像是要变天了。

过来走道时,褚朝云注意着放轻脚步,本以为这时辰所有人都睡下了,可走到一处隔间的门前,却依稀听到些轻微的呻·吟。

嗯?

这声音好像是从刁氏房中传出来的。

褚朝云缓缓停下,又竖着耳朵听了听。

有些痛苦的闷哼声不断从房内传出,压抑的,时而还停顿几下,像是很怕被旁人知晓。

褚朝云知道自己本不该去窥探谁的**,可电光火石间,她便想到了一些事。对于刁氏此刻的痛苦,她这么想确实很抱歉。

可钟管事的眼很毒,看她很准。

她就是很能见缝插针的人。

因为她得活下去。

褚朝云深吸口气,用手指尖点点那道门作为提示,门内的刁氏果然很小心,听到这声提醒,闷在喉咙口的那声呜咽顿时就掐断了。

“是我,刁婶子。”

褚朝云用气音回应了句,不过片刻,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见她全身湿透的出现在这儿,刁氏也是一头雾水。

站在门口说话不便,褚朝云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又注意着把门锁上了。

怕弄湿了被褥,褚朝云并没有坐,她只是站在勉强能容纳一人的空地处,将手里拿着的一把“鸡头”放在了脚凳上。

“你……”

刁氏愕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褚朝云又开始赌了。

她其实有点烦躁,真倒霉,似乎来了这里之后她总是再赌。

褚朝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松快些,含着笑,面容被银色的月光照的有点柔和:“我下水了,总是吃干馍我身体真的受不住,要再不去想点法子,我可能都挨不到发月银那日了……”

刁氏听着她的坦言,表情一下惊讶赛过一下,半晌,妇人张张口,却只是问了句:“你会凫水?”

“会的,不过钟管事应当不知道。”

褚朝云又笑了下。

刁氏木讷的点点头,随即又道:“那以后再去……注意点安全,还有,也别叫谁瞧见。”

褚朝云“哎”了声,便靠到隔板旁开始剥鸡头米,虽然很多时候都会把鸡头米煮熟或炒过再吃,但她没有厨具,就只能生嚼。

生嚼鸡头米倒也不难吃,细品还有些说不出的甘甜。

褚朝云剥了一小把递给刁氏,直言道:“我见刁婶子近日身子也不爽利,这小东西挺补的,你也吃些。”

此刻只有她二人,刁氏抬手接过,表情溢出些苦闷,倒也把话敞开了说:“其实往年还好些,入了冬,即便要给姑娘们做饭食,我也会托赵大他们去送。可今年竟是连动一动都……”

静默片刻,刁氏苦笑:“许是年纪大了,这病也越发重了吧。”

褚朝云咬碎一颗鸡头米,看向她:“我来的时日短,不晓得这里的事,敢问婶子,若船工或姑娘们身子出了问题,那管事们该要如何?”

刁氏见她问话如此天真,轻微摇了摇头:“还能如何?用到不能用时,只会弃了。”

褚朝云手下一顿,后背猛地窜上些凉气。

“以后再有为难的活,您只管交给我吧。”

褚朝云把剩下的一点鸡头米剥好都给了刁氏,收拾了零碎处置后,就回了自己那处歇息。

接下来的两日,褚朝云依旧会每晚下河去试试手气,偶尔能寻到些稀少的吃食,哪怕再不够吃,她也会分刁氏一半。

这日醒来,褚朝云一开门便发现对着的隔间,门给关上了。

谁关上的??

她记得真真的,昨晚从河里回来还见这门是开着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关上了!

出来时她尝试推了一把,没推开。

褚朝云一脸的问号,不过第一个念头便是“对门来新人了”。

这个想法待她从洗漱房洗好出来的那刻,就得到了印证,几名船娘趁管事还没来,正凑在一块小声说话。

“我昨个起夜看到了,大半夜的被赵大他们抬上来,那小脸上好像还有伤呢。”

“你胆子真大,敢瞧那么细致!”

几声议论听得褚朝云不免多想了些,那日和他们一起被关院子时,有一位撞墙寻死的女子,脸上也是被刮伤了。

当时被抬出去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人。

难不成是她?

午休一过,褚朝云和刁氏坐在角落里择菜。

钟管事从一侧过来,目光睥了下褚朝云,而后便看向刁氏。

“春叶那边,你这几日多照顾着些,还有里间那个,叫她抓紧吃些东西,养好了身子还得上工呢。”

钟管事交待完,就迈步离开了。

褚朝云余光瞥见刁氏为难的捏了下腿,也觉得自己这几日铺垫的差不多了,她把揪掉烂叶子的一把菜扔进筐里,转头看向刁氏,“刁婶子,不如您推荐我进灶房帮忙吧。”

她让刁氏知道她会每晚下水,为的就是这个。

刁氏今年身子尤为不适,船上的杂活本就不少,又要时不时的照应姑娘,对年迈体弱的老妇人来说,担子是极重的。

可若换做旁人,刁氏怕是死都不愿推荐。

毕竟饭碗被抢了,刁氏以后在钟管事的心中,分量就会减轻。不受重用的船娘日子总会艰辛些,就算刁氏是自愿上船,这点事还是能琢磨明白。

可褚朝云似乎和旁人不同,刁氏有点犹豫了。

褚朝云见这事有戏,就又加了把柴:“总吃生食也对身子不好,要是能进灶房,我烧些熟的来,也能帮婶子您调养调养。”

她说着便笑:“当然,我也不瞒您,我是有私心的,但我不怕讲出来,我行的正坐得直。”

“别说了朝云,婶子信你。”

刁氏拍了拍她的手。

褚朝云听罢也露出感激的笑,她快速凑到妇人耳畔,悄声道:“您只管告诉钟管事,我只是帮工,具体的事还是要听您的。但不管怎么说,朝云还是要真心谢谢您的!”

刁氏去找钟管事时,褚朝云心里也跟着打鼓,毕竟最终点头的是钟管事,褚朝云总怕她会拒绝,会另选他人。

用过晚饭,褚朝云回来隔间时,发现对门的房门落了一道缝。

她转身探过去,顺着缝隙往里瞧。

小窗被抬起,一丝光正停在侧躺的女子身上,露出的手腕部分瘦如枯木,蜡黄的小脸上也有几片刮痕。

那刮痕结了痂,有些痂的边缘都已经翘起来了,应当是快要长好了。

褚朝云对撞墙的女子印象很深,她不由得将门推大些,迈着小步走进去,女子昏沉的睡着,周身有一股说不出的馊味儿。

想来撞过之后,也只是被赵大他们丢去哪里不闻不问,等了些时日见人没死,这才抬来船上。

褚朝云走近一些,叹了叹鼻息,虽然微弱,也还是温热的。

她退出门外,重新把门关上了。

“朝云,来。”

窄道里有人喊她,褚朝云见刁氏站在门旁朝她招手,便走了过去。

刁氏将她让进屋,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你想的那事,成了。”

“成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褚朝云忍不住大声了些。

刁氏也为她开心,便又肯定的点点头。

褚朝云高兴的原地打转,没头苍蝇似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成了?”“竟然真成了!”“怎么就这么容易成了呢!”“太好了我终于能进灶房了!!”

刻薄了多日,令她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真有这样的好运气。

褚朝云手舞足蹈像个孩子,随即捂着小脸“嘻”了一声,都能进厨房了,那今晚还不吃点好的么:)

真不容易,恭喜我们小朝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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