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若钓鱼

三日后,墙上的告示撕了又换,一换还是两张,一个是公主案件的审理通告,刘小公子杀妻抛尸,证据确凿,择日斩首。

旁边贴满了画像,说是江湖有一盗匪团伙,与逃千张里应外合,假扮成女子溪右,先欺骗安平郡王,后盗取业王府宝物。

幸门人机警,宝物已被追回,护卫竭力斩杀数名盗匪,另有同伙挟持人质在逃,今奉命通缉,提供重要线索者,赏银百两,捉拿归案者,赏银千两。

午时过后,温若坐在铺子里,铺子门上又上了锁,钥匙在石榴娘手里,她拨开袖子,小臂苍白干净,连颗痣都没有,只有那一次,之后蛊虫再也没了动静。

陶厌也不知躲去哪里?

一个破落爬满蜘蛛网的院子,门吱吱呀呀被推开,满院的荒草足有半人高,破烂的窗户纸发出簌簌响声,一道剑光亮过,碍眼的枯叶纷纷倒在地上,“又是温若,为什么。”

“收手吧,敬江,当年你娘也是一意孤行,下场你也知道了,师父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楚丹铃持剑拦住他。

傅敬江面色狰狞,指着歪斜的匾额,嗓音沙哑,“师父,我不甘心,凭什么。”

凭什么她轻描淡写就决定了别人的命运,就因为她是公主。

凭什么齐观澜享尽荣华,他到头来不过是跳梁小丑。

凭什么温若帮他。

“师父,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替飞霜剑委屈吗?素剑门没了你就甘心吗?”傅敬江步伐凌乱,形容乖张,房屋四周的墙上又多了一个名字,道道剑痕全是他的恨意,温若。

飞霜剑寒光一闪,连剑带鞘被扔在地上。

剑,不过破铜烂铁,伤不了人。

楚丹铃沉默了许久,“我替姐姐把你养大成人,不曾想还是让你走错了路。”

傅敬江笑了,恨道:“我是盗匪。”

该不该说血浓于水,楚丹铃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的失望,语气沉了几分,“你和姐姐选了同一条路。”

傅敬江耷拉着脑袋,声音哽塞,“铃姨,你也不要我了吗?”

楚丹铃长叹一声,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发,视线停在他耳上,这小豁口还是他年幼时练剑,不服输的眼神像极了楚丹音,她一时恍惚失手伤了他。

那时他还小,耳朵流着血还抱剑安慰她,说一定会重振素剑门。

看他这副样子,时间仿佛回到当年,楚丹铃环顾四周,墙皮早已脱落,四处飞溅的血迹也被风沙掩埋,就算报了仇,素剑门早已不存在。

她看开了,敬江却走火入魔,喝酒误事啊,楚丹铃想起自己酒后真言,心又软了下来,一脸抱歉道:

“江湖事江湖了,逃千张也中了毒,为师会替你善后,你不要插手了,紫寒笔丢了也好,反正你那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敬江垂着脑袋,嗫嚅了一声,本以为他策划的天衣无缝,谁能还是功亏一篑。

玉娘说的对,温若不能留。

久不开张的铺子终于有了动静,门上贴了一张告示,温若拿着刷子又往墙上刷了一层,眼快脚快口齿伶俐者优先。

就看她温太公钓鱼,陶厌什么时候上钩。

虽然无法习武,但陶厌的蛊吊住了她的命,她活蹦乱跳到现在,算是一份大礼,给他收尸是应尽的本分。

翌日,温若再次出来,胡麻汤的旁边的桌子已经坐了人,摊主舀起一勺,直直倒入碗里,不多不少,口中吆喝着下一位。

温若挑了个位置刚坐下,摊前又来了一人,摊主看了一眼,朗声说道:“另一张坐满了,姑娘,书生要拼个桌,不介意吧?”

她自然不会介意,两张桌子,仅有她身旁有空,书生抱拳作揖,抽开长凳坐了下来。

温若挑了个没有豁口的勺子放在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书生这是赚钱了?往日他只看着,书上说这叫望梅止渴,这是没止住?

“小生姓楚,名敬江,姑娘尊姓大名,还没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温若先是眉头一皱,后又发觉他说的或许是买字钱,方才笑了起来,“温若,救命之恩可不敢当。”

五文钱就谈上救命,这书生是有多穷,还是有求于她?温若心中生出些许警戒,对男人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时正巧需要一幅字,书生不必多想,买卖而已。”

胡麻汤转瞬便放在眼前,热气腾腾。

他咽了下口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时不时露出一丝惊喜,似乎在他眼中这一碗辣汤便是人间美味。

书生吃饭急且快,用完早饭寒暄一句便回到摊子继续坐着,许是无聊,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神情专注,看的很投入。

温若不紧不慢地嚼着里面的花生,摊主用料实在,半碗汤下肚身体已然暖和,脸色露出真切的笑容,看来刚刚是她多想了。

“姑娘,再拼个桌?”

温若一抬头,便看见齐观澜坐在书生刚刚的位置,她转头看向身后,已然换了一拨人,看来是她妨碍摊主生意了。

齐观澜神色困倦,抬手要了一碗,打着呵欠看了看周围,又挪到她左侧,小声道:“你认识溪右?”

温若手上一停,摇头道:“怎么这样问?”

汤很快送上来,许是见他衣着富贵,摊主挑了个最干净的碗,齐观澜喝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我想起一件事,你昏迷时曾说溪右死了,莫非你们真是血亲,是她托梦给你,你还梦见什么了吗?最近那伙人安静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温若一脸无语地放下勺子,“等着!”

齐观澜立刻坐直身体。

十指在眼前一闪而过,温若双眼闭上片刻又睁开,神色冷淡,眼里没有一丝感情,黢黑的瞳孔下深不见底,齐观澜着了迷,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碗里热气散光,脸憋的通红,齐观澜才放弃,最终还是没忍住,“怎么没有?”

“没有就对了,我又不是神婆,也不会巫蛊之术,说什么胡话。”温若收回冷冰冰的视线,又低头喝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你耍我。”

齐观澜脸上不自然的红色久久未褪,神色多了分埋怨,“还不是你,要不是被你吓一跳,我又怎么会让赵珩找她,就不会被人钻了缝子,这么一看还得怪你,你帮我想想,贺老身手不凡,现在下落不明,我得救他。”

温若放下两枚铜板,笑道:“我想了半天,还得怪你。”

“事情明面上看,都是你引来的,从结果来看,好像是冲着公主去的,你安分点,比什么都强。”

齐观澜想了半天,撇嘴道:“我最近够安分吧。”

"继续保持。"

温若站起身,起身要走,齐观澜匆匆放下一块银子,跟在身后,开口闭口一句一个去哪里怎么办,跟个蜜蜂一样在她身边嗡嗡响。

“自然是买豆花。”

“我也要吃。”

铺子正门大开,厅内三张桌子拼在一起,两侧各摆着三把椅子,木架子早已整理放到了后院,进门一看开阔亮堂。

门口偶来一二人,听了要求皆一脸愤愤摇头而去,原因也不是别的,是她的要求里有一条,年老者先。

“你身体还没好,就要忙活着开张?”齐观澜路过时看了眼内容,不由蹙眉,“你娘同意了?”

招老的又要腿脚利索,她怎么想的,这辈子都招不到人,敢情还是要自己跑腿。

温若连忙将人唤了出来,石榴娘刈先生先后进了大厅,神色如常,“味道怎么样,你们说铺子两侧挂点什么能揽客?”

齐观澜心中没由来地冒出一团火,转头看向刈先生,沉下脸,好似发飙的前兆,“你可是神医,怎可任她儿戏!她毒还没解。”

刈先生一口豆花含在嘴里,瞅向温若,嘴巴慢慢地蠕动着,温若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忽然说道:“我就招个人,又没说要开张,不过动动脑子先做打算。”

齐观澜没好气道:“可歇歇吧,你一动脑子,准没好事。”

“那公主殿下是怎么出来的?”

“好吧,可药不能白瞎了吧。”

温若动动手指,慢悠悠道:“有了,要不左侧写少年英杰。”

齐观澜眼皮一颤,偷摸打量了一下对面,老头居然在低头偷笑,莫非两人知道有这个墨宝了,赵珩这厮嘴上没把门。

石榴娘一句吃饱了,直接端着碗筷离开,这比他舅舅还要一言堂,看她娘是个厉害的,竟也不拦。

齐观澜讪讪地舀了口豆花压压惊,语气弱了三分,服软道:“温掌柜做主。”

“左侧写少年英杰出自我手,右侧写才子佳人入得你门,我可是想了半天,少爷,觉得如何?”

“挺好,你喜欢就行。”齐观澜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忍,等她身体好了,不,等找回贺老,再也不理她。现在给她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还义妹,他才不要,往后不得蹦到天上去。

“你要当红娘?”

铺子里又只剩下两人,温若捧着热茶,看向门口,来人无一例外,连门槛都没跨进来。齐观澜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空空荡荡一眼望到头,除了人,属实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

“这还要仰仗齐少爷,少爷,要不你先打个头,这样我肯定客似云来。”

齐观澜愣了片刻,指向自己,愕然道:“我?”

他冷笑,指关节捏的咔咔响,咬牙切齿道:“给你胆了是吧?”

温若搬起椅子,后退几步,笑道:“开玩笑,外面都在传我是你的外室,我怎么可能做生意,人心莫测,何况你总过来,我百口莫辩啊。”

齐观澜并腿坐好,有些尴尬,“是我欠考虑。”

“虽然我被架在这了,不过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只是人心隔肚皮,少爷以后可得多想想。”

“你的意思是我找你说亲,谣言会不攻自破?” 齐观澜衡量了一下,一脸抗拒地摇头,“不行,我还是给你换间铺子吧。”

温若心中微热,语气感慨万分,“算了,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果然不假,我开始想念家里那棵海棠树,不知是不是一如往常,明年能开花吗?”

齐观澜沉默了一会,“你等着。”

他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温若一脸莫名。

等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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