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镜花水月案(五)

翌日,午后未时,县衙大堂。

捕快们手握水火棍列于堂侧,神情肃穆。

常汝琰则坐在公案后,官袍一尘不染,眉宇间满是阴沉。

堂下,沫儿蜷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抬起头来,回答本官。"常汝琰冷冷开口。

闻声,沫儿的身子猛地一抖,她小心翼翼地将头抬起来,只是目光一触到常汝琰的脸色便又匆忙低了下去,全程只敢盯着地面。

“本官再问你一遍,新娘言玉娘拜堂回房之后,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何时?当时她有何吩咐?房内可是有异样?”

沫儿带着哭腔道,“大人……真的是是拜堂不久后,奴婢帮小姐卸下了凤冠,小姐说她累了想独自清静清静,便让奴婢和其他人退下了。她似乎很倦,可脸色并无异常,只嘱咐奴婢稍后将羹汤给送过去。”

这番话同先前的陈述如出一辙。

常汝琰接着逼问沫儿细节,“你离开时,可曾留意房门是如何栓闭的?”

沫儿回答道,“是奴婢从外面轻轻带上的,没插栓,小姐自己在内栓上的……”

“之后你敲门里面不应,门栓插死了。所以你便从门缝中往里看去,看到你家小姐倒在地上。”

常汝琰复述着她之前提供的证词,语气重了些,“可在你送羹汤之前,你曾说听到了房内传出什么异响,此响从何处而来?具体什么时辰?所在方位?一一详述。”

沫儿瞳孔一缩,神色惊恐慌乱,“奴婢、奴婢许是听错了……当时忙乱,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常汝琰冷笑了一声,“此事关乎人命,岂能容你如此随意含糊?是听见首饰坠地了,还是有人动了什么?”

沐儿连忙摆手,“没、没有,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常汝琰垂眸看向她,“你身为言玉娘的贴身丫鬟,小姐暴毙你也难辞其咎,若再敢隐瞒实情包庇真凶,那你便是同谋,按律当和主犯同罪论处。”

沫儿闻言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连连磕头乞命,“大人饶命!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啊!”

此时,秦素上前一步走到沫儿身边,抬手展开了一张折叠的帕子,微微一笑,“沫儿,你看看这个。”

是那块掺了甘油渍的布巾,正是常汝琰昨日展示的那块。

“这东西是从你家小姐房里那铜镜上找到的,你可知它的用途?是用来润滑镜架转轴,不发出半点响声地调整角度的。”

秦素平静道,“也就是说,有人在你家小姐回房前便潜入了房内,布下了机关。而你听到的声响正是凶手动作失手弄出的。这些,你在门外应该听到了吧?”

沫儿愣愣地望着那布巾,面色苍白,整个人几乎失了神。

见此,常汝琰紧接着逼问了一句,“还想顽抗不招吗?非得本官动刑才肯说?”他作势转头高喊,“来人!”

“奴婢说!奴婢说!”在证据和威压的层层压迫下,沫儿终于是彻底扛不住了。

她哭喊了一声便瘫软在原地,哽咽着,“奴婢……奴婢确实听到了,是是类似小石子落下的声响,又好像小木棍折裂的声音,很轻,就发生在窗边梳妆台那边……”

秦素追问沫儿,“时间呢?”

“就是小姐回房后一盏茶的时辰左右。”沫儿断断续续地说。

这个时间点,正好卡在了张子谦的不在场证明之前。

而那时,他完全有机会趁众人忙着拜堂热闹时偷偷潜入房内。

秦素深吸一口气,在沫儿面前蹲下,将声音压低几分,“沫儿,我懂你怕什么。但玉娘待你不薄,你就忍心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却让那真凶逍遥法外?那人不仅害了玉娘,还利用你,你成了发现尸体的第一人,不但让你的供词成为被用来遮掩真凶的工具,说不定他还胁迫着你,对吗?”

沫儿蓦地抬头,惊恐地看着秦素,“你、你怎么知道他威胁奴婢?”

秦素微微一叹,从怀里取出一条手帕小心摊开,露出里面包着的白夜根叶片和灰烬,“因为这个。房里的香炉被人放了此毒。连你这个小丫头也未能逃脱他的算计。他一步步利用你,甚至还看着你去送羹汤,把你推到了官府的台前。”

见沫儿有所动摇,秦素又添了把火,“你替他隐瞒真相,可曾想过玉娘在天之灵,玉娘瞧着你为护真凶隐瞒真相,你说她能安息吗?”

话至此,秦素不再多言了。

沫儿面色骤然一僵,她听着秦素的话,一股愤怒和愧疚猛地涌上心头。

她咬了咬牙,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是张子谦,是张子谦逼我的!奴婢对不起小姐,是我害了小姐啊!”

堂中人闻言,皆惊骇失声。

“张子谦?这名字好耳熟?”

“是那个李秀才的同窗至交?”

“怎会是他啊?他不是和新郎关系很好吗?”

……

尽管真相早已明了,可让沫儿亲口指认出来,这目的才算真的达到了。

常汝琰面色微沉,“张子谦具体是如何胁迫你?一字一句,务必实话实说。”

沫儿哽咽着开口,“是前些日子他悄悄找到奴婢,塞了一包银子,让奴婢在小姐大婚前一天,趁打扫新房的空隙,把一包东西混进小姐常用的香料盒里。他还说那是西域来的名贵香粉,会让小姐的暖玉生烟香味更特别。奴婢一时贪财,又想着张公子是姑爷的好友,便犯糊涂,照做了……”

“混进香料?”秦素目光微凝,继续追问,“是你那日换给小姐的新香饼?”

沫儿用力点头,“就是那个!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毒啊!小姐出事后,奴婢才慌了神。昨日张公子又找到奴婢,他的眼神……好可怕!他说、他说如果奴婢敢泄露换香饼的事,他就杀了奴婢的病重老娘,还有采菱姐姐!”

采菱?那个张子谦想求娶的丫鬟?

常汝琰沉声问,“他威胁你,若敢泄露就杀你娘和采菱?”

“是,是真的大人!”沫儿伏地哭喊,“奴婢胆小怕事,昨日才不敢开口。大人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那香料里是毒啊!”

秦素停顿片刻,又追问最后一点,“张子谦除此之外,是否还让你做过别的,比如调整新房的铜镜?”

沫儿摇头答道,“没有铜镜的事,这奴婢不知。奴婢只听到那声当啷响,以为是小姐不小心碰翻了什么。”

至此,案情水落石出。

张子谦利用沫儿的贪念与软肋,暗中使计让她在毫不知情中将毒物混入香料,而他自己悄然潜入镜房,调整铜镜角度,并布下机关。等案发时他置身于前院,只待毒烟随机关释放,杀人于无形。

后来见证物被捕快取走,心虚之下威胁可能泄露真相的沫儿,以断其后路。

常汝琰猛地拍案,怒声斥,“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称得上是丧尽天良了。”

随后,常汝琰抬笔写下逮捕状,又命轻衫带几名捕快即刻持令牌,上门缉拿张子谦归案。

一桩复杂缜密的杀人案,终于彻底告一段落。

然秦素却无端心生不安,她走到常汝琰案前,低语道,“沫儿指认张子谦授意行事,但关于铜镜机关,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他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指沫儿诬陷……”

常汝琰微微抬眼,缓步踱至堂下,“他布置得再周全,终究是人。是人就有破绽。更何况,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反倒成了最大的破绽。本官倒要看看,在公堂之上,铁证面前,他还能撑到几时。”

他目光转向秦素,“方才你的攻心之术用得不错,直言张子谦利用沫儿,引起她的愧疚,让心理防线崩溃。对付张子谦这样的伪饰之人,的确需要一击即中。”

不过是些现代的心理战术罢了。

秦素奉承了一句,“全靠大人部署得当,物证人证环环相扣,才让沫儿心防崩坏。”

常汝琰瞥了她一眼,又转身回到公案后坐下,静等着轻衫压人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轻衫快步回了公堂,脸色凝重,“大人,属下带人赶至张子谦的住处,可人已经逃了。据书院的门房传言,约莫一个时辰前张子谦匆匆离开,自称家中有急事需返乡一趟。”

秦素心里一咯噔。

哎哟,这第六感属实有点偏了。

常汝琰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看来,这是知道自己败露了。”

闻讯张子谦畏罪潜逃,常汝琰立刻下令,全城戒严,封锁扬州城四门,轮班守岗,禁止所有人离城。

与此同时,又派人画影分形,将通缉令张贴到了全城各处,誓将张子谦缉拿归案。

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几乎整个扬州城都人尽皆知,前日杀害言家娘子的凶手是何真面目。

此案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的喜事化作丧事,而凶手正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打算把这案子赶紧写完,所以更得频率高了点,每个案子背后差不多都暗含一个社会现象哈,不论古代现代哪个代的。[白眼][白眼][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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