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为了理清案情,一行人直接去了签押房。
常汝琰坐在角落里审阅着轻衫呈上的记录簿,秦素也没闲着,她把搜集到的证物铺开在长案上,然后戴上老宁那里借来的手套,用镊子夹起一片烧得干缩的花瓣研究起来。
花瓣轮廓尚存,是个喇叭形状。
她又捻起一片草叶闻了一下,香气奇特。
秦素沉思片刻,心下一震。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是曼陀罗和九回香。
她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
单独来看或许是寻常的草药,但若按特定比例混合燃烧,便会生成一种极其强悍的致幻剂。
没想到,这种配制手法在这个朝代就开始成熟了。
秦素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草药都搞起批发来了……”
几起案件都用了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昭庆朝简直就是个大毒窑啊。
常汝琰听见秦素的喃喃自语,随即将手上的记录簿合上,问道:“有眉目了?”
“有些想法,但不敢确定。”秦素抬头道,“我想请个帮手来看看,善余堂的苏药师,他是扬州城里最懂药草的老前辈。”
常汝琰认为此提议妥当,叫轻衫去请那位药师。
轻衫应承后便快步离去。
秦素继续整理证物,常汝琰走到长案边,看了眼上面的东西,抬下巴示意那包深灰,“这是三楼的?”
秦素嗯了一声,“混在窗户下面土里了,我怀疑这是第一次‘闹鬼’时留下的。”
常汝琰又看向那片花瓣,“此物,有什么不对?”
秦素想了想,找到一个贴切的比喻,“这东西,能让人大白天见了鬼。”
半个时辰后,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随轻衫走了进来。
见到常汝琰,忙不卑不亢施礼,“草民苏茂,见过常大人。”
“苏药师不必多礼。”常汝琰抬手虚扶,“今日请您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侧身让开,露出长案上的物件。
苏茂抬眼瞧见案上那些草叶花瓣,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神色一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
秦素察觉他的神色变化,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去。
苏茂放下药箱,取出铜制戥子、白瓷研钵和几样辨药工具。
先是捻起那片最完整的花瓣闻了闻,又举起来对着光端详,喃喃道,“白花曼陀罗,年份还不浅,晒得倒是火候十足。”
随后,他掐下一小截草叶,观察断口处流出的汁液,“九回香,这真是不常见,虽含微毒,但平时却是香料的上佳引子。”
苏茂用药匙舀起些东经阁的灰放入研钵,同时将花瓣和草叶的碎片一并放入,用药杵捣碎直至三者混而为一。
他观察了下成品,放下药杵,坚定说道:“确实无误。”
常汝琰沉声询问,“究竟是什么?”
“回大人,这是**散的残留物。”苏茂抬起头,“此散配方阴毒,以白花曼陀罗为主料,晒干后研磨成粉,再加入九回香的叶汁一同焙干。若普通人吸入其燃烧后的烟尘,轻则头晕目眩,重则神魂颠倒,目不视物,出现种种幻觉,最终失控癫狂不止。”
他说完稍作停顿,继续补充道:“这种药混合比例极为精细,一多一少皆会影响其毒性,能调出这般品质的**散者,必是对药理了如指掌之人。但这**散为禁药,寻常药铺绝无此物。”
常汝琰眸底一沉,微一颔首谢过孙茂,转而吩咐轻衫,“送苏药师回去,取二十两银子作为酬谢。”
苏茂连忙推辞,“不敢当,不敢当,能为大人效劳是草民的荣幸。”
说罢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又行了一礼,刚才随轻衫离去。
听完苏茂一番话,再结合现场找到的所有线索,秦素有了推测。
“书院的闹鬼是人为操纵,凶手利用**散在特定环境下制造出恐怖幻象,让学生们产生撞鬼的错觉。很可能是周不语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的秘密,甚至可能他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因此遭到了灭口。所谓的从五楼坠落,只是伪装成被鬼惊吓后失足的假象罢了。”
常汝琰手指在书案上抚了抚,半晌才开口,“烟雾的扩散范围如何控制?藏书楼并不是一个全封闭的空间,三楼更是通透无阻。要在不惊扰其他人情况下,让特定的人中招,此人必然对书院的布局了如指掌,并要熟悉夜间风向的变化。”
常汝琰的话让秦素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重要细节。
这案子和之前的卫小娘案、镜房案有所不同,前两起都是卧房那样封闭的环境,至少范围可控。而藏书楼四面敞亮,楼层相连,要让**散奏效,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常汝琰接着道:“凶手还得精通药理,能自由进出药房或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取禁药,他的身份必须能让他在深夜自由活动而不被人怀疑,整个书院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
“或许书院里的管事能接触到库房钥匙,那位长期抱恙的院医精通药理,还有……”常汝琰目光和秦素相接,“你感觉到的,顾鸿儒本人。”
秦素微微一怔。
看来,他今天注意到自己的反应了。
心中泛起细细的波澜,又掠过一丝复杂情绪。
常汝琰和她有所不同,他能凭借缜密的逻辑推理达到这种境界,而她却总被心悸绑住手脚。
这么一看,她还真没用啊。
秦素定了定神,“我们如何证明?就算找到灰烬也难作为直接证据。顾鸿儒完全可以说不知情,至于那布料……”
常汝琰接过话,“轻衫已经查了,请苏药师之前,我便让他去寻访了城中几家顶级布庄。”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轻衫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卷完整的布匹,“大人,问清楚了。这种布料叫寸心锦,织造工艺极其复杂,因此价格昂贵,即便是富裕人家也没几个能承担的,更别说是学生和杂役了。掌柜的说扬州一年卖不了几匹,他记得这半年内只有知府大人购过两匹,另一匹,是三个月前被鸿蒙书院的管事买走,据称是为山长裁制新季节的常服。”
书院内,只有山长和几位大儒有资格穿戴。
而过去三个月里,只有顾鸿儒一人为自己新制衣袍。
至此,线索已然形成一个完整闭环。
秦素深吸一口气,心中却没有轻松,反而愈加沉重。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受人敬仰的书院山长,为何会选择如此阴毒的手段去威胁自己的学生,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的地步?
轻衫也皱起了眉头,“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动机,光凭这些物证很容易翻案。
常汝琰见秦素满面惆怅,轻笑道,“既然明白了难点,那又在琢磨什么妙计?”
“???”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巧妙,秦素被他噎了一下,挑了挑眉,“大人这是在考我?我哪有您这么神机妙算啊。不过办法总归是有的。物证嘛,能找到烧完的,或许也能找到没烧干净的。我们得找出他藏匿原料的地方,探出那件衣裳,没准也能顺藤摸瓜挖出动机。”
另外,案发时顾鸿儒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多半用了什么障眼法,让两位学生看到书房里有他的身影,这也需要找到证据。
常汝琰不置可否,只道,“如何找?”
秦素眼珠一转,凑上前一步,含笑道,“这就要看我的妙计了。书院清规严谨,贸然打探只会打草惊蛇,惹来更多麻烦。唯一的法子,就是混进去。”
说完,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旁边的轻衫,“由我和轻衫乔装成求学的学生,混入鸿蒙书院。”
解释一下,曼陀罗是真实存在的,药理也一样,九回香是我随便编的,纯属为了剧情,这种配制法子并没有哈,宝子们莫认真。
秦素心情复杂还是因为感觉到自己和常汝琰差距,有个金手指确实会下意识扰乱想法和思路,这是谁都不可控的。
常腹黑优点在于,他虽然借助秦素本事但也没忘合理分析推理,所以在他眼里嫌疑人不光那一个。
秦素也是这样心里不平衡了。
不过俩人彼此互补,这才是关键哈。
另外我想说写逻辑推理要吐了,我又没干过这种杀人放火投毒的事我真的想哭……
可能会有些枯燥,剧情上,每个案子大概都涉及迷药致幻物这种东西,之所以这么设定是考虑到当时社会认知局限,不会有太稀奇案子,毕竟都普通人作案哪有那脑瓜子,关键在于案子背后引申意义。
还有就是,致幻物是贯穿前后的主线,所以会时不时出现,莫烦躁莫烦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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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院魅影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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