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许是因昨夜劳顿至极,秦素一进家门便不省人事了。

清晨,她在微亮的天色中醒来,脑子里仍回想着昨晚在龙母庙的遭遇。

草草梳洗后,秦素换上素衣,快步迈出家门,直奔县衙。

县衙内,捕快们早已各司其职,见秦素进来了,纷纷点头致意。

秦素一一回应后,便迈步向后院常汝琰的书房走去。

走到游廊中间,秦素抬眸,就见半开的窗户内,常汝琰正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写什么,神色专注,书案一角杂乱的卷宗堆积成山。

秦素心情有些复杂。

这人昨天累了那么久,一大早就开始办公?

似是感应到目光,常汝琰止住笔势,抬眼便看见秦素站在那里,他正要招呼示意,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打断了。

“大人!大人!”后院外传来尖锐呼喊,随即,一名小捕快踉跄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锦绣布庄走水了,有人烧死了!”

秦素闻言,厉声问,“怎么回事?”

常汝琰已快步从书房走出,“烧死了人?什么人?”

小捕快咽了下口水,脸上的惊慌未退,“是库房的老张头,尸体……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秦素神色刹那间沉了下来,脚下一动便要往外走,却被常汝琰一把拦了下来。

“不要慌乱,还不清楚状况,留心别乱阵脚。”

眼下情况紧急,常汝琰也不拖延,一面安排秦素和轻衫一同调查,一面命令小捕快召集仵作及捕快数名赶赴现场。

-

火场早已被焚毁得狼藉不堪。

昔日里堆满绸缎的布庄,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梁柱和斑驳不堪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焦糊味。

“大人!您终于来了!”布庄掌柜的被一名伙计搀扶着站在院子的边缘,泪痕和灰尘交错在脸上,衣摆上沾满了黑灰,“全都完了,全都完了啊!...”

常汝琰未作回应,只是越过那哭嚎的掌柜,径直朝火场中央被围起的区域走去。

地上横陈着一块破草席,草席下隐约露出了焦黑蜷缩的尸体,轮廓已经被烧得难以直视了。

“仵作到了吗?”

“回大人,小的在。”匆忙赶来的老宁拱手,疾步上前。

“验。”

话音刚落,老宁揭开草席,捂住鼻子蹲下,忍着腐臭和烧灼的气息细细查验。

秦素站在常汝琰身侧仔细观察着现场。

库房被烧得如此惨烈,从场面来看火势起得极快,然而起火点却似乎并不单一。

她扫过几根梁柱底部,发现某些地方的炭化似乎更加明显。

片刻后,老宁验完尸体后抬起头来,道,“死者确系老张头无误,口鼻间有大量的烟灰和炭末,肺部灼伤严重,看来是因吸入浓烟而窒息死亡的……但……”

老宁指向尸体的喉部,“此处炭化极重,喉骨形态出现了细微错位,像是生前遭受过外力。而他的脚踝上虽已经被火烧炭,却能隐约看出些勒痕,像是曾被绳索捆绑过。大人请看,此处灰烬板结发黑,和周围不同,撬开表层可见少量未燃尽的麻绳纤维,和勒痕处相符。”

秦素心中一紧。

窒息身亡?却有外力伤痕和捆绑痕迹?

看来绝非简单意外。

显然,常汝琰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他转身望向一旁正在搜查的捕快们,冷声问,“现场可还有其他的异常发现?”

“大人,暂时没有。”捕快们忙得灰头土脸,却毫无所获。

常汝琰不再多言,径直迈步走向库房中央,秦素和轻衫跟随在后。

焦木横斜着,踩上去就是一阵嘎吱作响,滚烫的余温透过靴底传来。

常汝琰单膝跪地,用佩刀挑开尸体周围的灰烬和残骸,秦素则站在常汝琰侧后一步,俯下身子仔细查看四周的地面,寻觅着可能的蛛丝马迹。

“大人,你看这处。”秦素低声叫常汝琰,手指向尸体斜上方靠近气窗的墙角处。

常汝琰顺着秦素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只变了形的铁罐半陷在焦木的裂隙里,罐子周围的地面染着一片深色油污。

“是油罐?”轻衫也注意到位置,眉头一皱,“就在气窗下面?”

常汝琰走过去,弯腰捻起一点黑色粘稠物嗅了嗅,“是桐油,助燃之物。”

他说着站起身,视线扫过整个烧毁的库房空间,“火势蔓延的如此快,没多久便将这里烧得一干二净,看来绝不是偶然啊。”

掌柜听此一下瘫倒在地,抹着眼泪嚎叫,“老天呐!谁这么歹毒要对小人下手啊!”

秦素没有理会掌柜的哭嚎,她被库房唯一还算完好的那扇厚重铁门上吸引过去了。

门上的插栓虽被烧得扭曲,但靠近门轴的内侧,却有几道深深的凿痕,像是被什么锐利工具用力撬过的。

秦素蹲下身,指了指那些痕迹,示意常汝琰注意,“门是从里面插死的,但这凿痕却很新,难道说凶手在放火后撬开了门?用工具撬开门栓逃出了库房?”

“撬开的?”常汝琰走近几步,用指腹蹭了一下那些痕迹,不经意间抖落了点细微的金属屑。

常汝琰蹙眉,迅速梳理出各种可能。

“凶手的手法的确恨娴熟,但若门是从内部插死的,他如何在屋内纵火后全身而退?反过来说,若在外头放火,又怎么将插栓封死呢?”

一旁的轻衫提出一个可能性,“除非……凶手离开后,有人在屋内重新插上的。”

“不可能。”秦素否定道,“火势蔓延开后,高温和浓烟充斥整个库房,绝对没可能有人冒险逗留在这,更别说返回栓门了。此外,老张头负责守夜,门从内插死也完全符合他夜里的习惯。”

案件到了这一步已有了大概轮廓,结合现场洒落的桐油以及死者被捆绑的状况,这是一起蓄意谋杀纵火案。

可秦素的心悸反应至今未出现,说明凶手并不在现场。

常汝琰把注意力转向布庄的后院,那里通常是布庄的伙计和账房的住处。

“掌柜的,昨夜布庄有哪些人留宿?老张头之外。”

掌柜的抹了把眼泪,回答道,“大人,除老张头外,后院住着的是账房李先生,还有两个伙计……哦对了,厨娘张婆子也住在那里。”

秦素边听边默默清点了现场的人数,忽然发现似乎少了一个,她对掌柜的问道,“除了老张头,另外一个伙计呢?”

“伙计?”掌柜的一愣,环顾了下四周,面露疑惑,“是啊,阿贵去哪里了,人呢?”

这时另一个伙计低着头,走上前道,“掌柜的,阿贵昨晚跟小的说肚子疼,告了假,天还没黑就回家了。小的看他脸色确实不好,就……就放他走了。”

常汝琰眼神一沉,隐约觉得阿贵有问题,随即便吩咐轻衫先前去阿贵家里找人。

之后,他又对现场的众人问,“账房李先生在哪儿?”

常汝琰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衣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上前,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小人李守拙,参见大人。”

常汝琰紧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昨夜亥时至子时,你身在何处?”

李守拙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眼神在厅内乱飘,低声答,“回大人,小人昨夜一直在房中算账,直到听见外面喊走水,才急忙跑出来……小人真的不知任何内情啊。”

常汝琰道,“算账?可有旁人可以作证?”

李守拙喉咙耸动了一下,“这……没有,小人独自一人在房内。”

“库房起火时,你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声响?比如撬门声?”

李守拙连连摆手,语不成句,“没……没有!小人算账算得太专注,只听到外头乱作一团,有人喊走水……”

秦素在一旁冷眼观察着。

这李守拙明显话有藏口,既不直面常汝琰,又只捡轻的答,像是在刻意规避什么。

常汝琰见连问数次仍未能撬开李守挫的嘴,察觉问不出更多了,便转头低声问秦素,“你有没有心悸?”

秦素摇了摇头,“没有,凶手应该是不在这里。”

常汝琰没再多语,沉思片刻后问秦素,“依你的看法,此案关键在何处?”

秦素环视了一圈,说出自己的想法。

“库房起火点多,又都使用了桐油助燃,很明显是人为纵火的。老张头被捆住了手脚,颈部有挣扎痕迹,说明凶手在放火前曾经把他制服过。门栓又都从内部插死,可门上却有撬痕,这才是最出人意料之处。到底凶手是如何做到出入的呢?另外这里的伙计阿贵昨夜正好告假,时机未免太巧,嫌疑肯定是极大的。最后……”

说到这里,秦素目光一转,直直落在李守拙身上,“李守拙的证词漏洞太多了,他应该是有所隐瞒。”

常汝琰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扇铁门上,“这起案子的关键就在于那扇门。若凶手能够同时达成纵火和门内插死这一矛盾的状态,一个可能是——他根本不是从门进出的。”

“不是门?”秦素听到常汝琰的话,一怔。

然而常汝琰并未就此多作解释,他迈步走向库房侧墙,抬头看向靠近屋顶的气窗——那是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小气窗,窗棂已经被火烧得焦黑了。

秦素望着离地将近两丈的气窗,难以置信问,“你不会怀疑凶手从气窗进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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