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念什么？”

“啊……离离原上草，一岁已枯死……”

“周元宝！”

“仙姑，哇……我错了，别打我！”周寡妇的儿子哇哇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边擦，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瞅贺蓁蓁。

“手伸出来。”贺蓁蓁丝毫不为所动。

“仙姑……要不算了……”周寡妇坐在最后一排，眼见儿子又要挨打，心疼得不行，“我会了，这个字念作‘穹’，元宝还不告诉仙姑!”

“禁声！”贺蓁蓁厉声呵斥周寡妇，“这是课堂，所授乃仙界之学识，岂是你疼儿子的地方，慈母多败儿，你瞧瞧周元宝，这都多久了，学会了几个字，会五个忘四个，歪诗倒是编得好！”

周寡妇被呵斥一顿不敢作声了，只泪眼婆娑的看着周元宝挨打。

“抄写一百遍。”

“仙姑……我手痛。”

“你就是手断了也得抄，抄不完别吃饭。今日有肉，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这一招好使，堂下众人纷纷振奋精神，开始认真听讲。打瞌睡的狠扇自己两巴掌，学不进去的也使劲拍脑袋，妄想知识能被打进脑中。

不能出去打猎，不能在外面种植庄稼，地下河众人仿佛一下子闲了下来都有些不习惯。贺蓁蓁早有计划，最寒冷的时节至少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里大人还好说，孩子们的时间却不能荒废了。

知识改变人生，在哪都是这样，哪怕是古代，哪怕是深山之中。

贺蓁蓁已经吃够了不懂文化的苦。

别以为学习真没用，没用的让他来古代跟泥腿子们打打交道，就会知道什么叫石头脑袋，什么叫又蠢又不知变通，什么叫又可怜又可恨。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在贺蓁蓁生活在古代的十四年里，几乎是无时不刻不在上演。前些年贺蓁蓁还差点因为这问题害上抑郁症，幸好她是生在曾经富贵过的贺家，要是生在几辈子不读书，会写自己名字就算文化人的家庭，恐怕会被活活逼疯吧。身边都是同类，却无法沟通的感觉太让人致郁了。现在有了条件，贺蓁蓁的意见也被作为最重要的建议，几乎无人反驳，那贺蓁蓁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改造身边的人。

光从鬼神之说入手，只能让人惧怕和服从，但对于眼前这些同甘共苦历经艰辛的人，贺蓁蓁却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精神世界，能派上更大的用场，而不是出于狭小的眼界将他们都框死。

知识是进步的阶梯，要爬梯子就得费劲。

除了贺蓁蓁外，曹家的三个孩子，周寡妇的儿女还有贺家三姐弟都被强制要求学习。捡垃圾捡到书比较少，因为这是很容易卖出去的东西，一般人直接就喊收废品的上门了，但偶尔也有意外。这么久的时间，贺蓁蓁也捡到一些书，有些完全没有价值，类似《变美的一百种技巧》《如何收服男人心》《霸道公子爱上我》一类，对贺蓁蓁来说只能拖去废品站卖了，但是有些书却很有用处，比如她捡到的小学课本，正是这些考试完后就被抛弃的书让贺蓁蓁产生了教学的想法。

她需要身边的人有学识，更聪明更有用更能理解她的想法。

贺家三姐弟，除了贺湘湘外，贺枫跟贺骏其实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蒙学老师正是贺七爷。

贺家怎么说也是富贵过的，这个时代，只有富贵过的人才知道学识的用处，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是无数人的梦想。正因为过去的辉煌犹在眼前，贺七爷憋着一口气幻想东山再起，所以一直抽空给孙辈们启蒙，让他们识文断字，如果有一个人出头了，他们这一家就能出头。

这个想法没有错，只是太难办到了，兵荒马乱的年份，以前值钱的很多东西都不值钱了，包括读书人。至少在这样混乱的初期，一般的读书人没有什么用处，除非当个狗头军师去造反。但王朝虽气数将近，毕竟还吊着一口气呢，造反还没到黄金时期，难干得很呢。

到了这山里来，贺七爷就完全放弃了耕读传家这个幻想，这半年来一个字也没教给过两个孙辈。贺蓁蓁忽然说要教书，还要教仙界学识，真让贺七爷大吃一惊。

学问、书本，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传授呢，尤其还是仙人之学！

贺七爷的思想依旧是敝帚自珍那一套，贺蓁蓁跟他解释了，贺七爷却完全不能理解，本打算让贺七爷这个唯一的文化人先学习拼音，教孩子们认字的任务只能暂时作罢，因为贺七爷无论如何也不肯。

这还是自家亲戚，还是个秀才，都这么难说话，其他大字不识，却又执着的贫民，是真的非常难以沟通。你可以通过神鬼之言打动他们，可以通过符咒符水让他们感恩戴德，甚至为你卖命，但要跟他们沟通，让他们接受你的思想真是难如上青天。

因为贺七爷的不配合，贺蓁蓁只好自己当这个启蒙老师。她脾气不算好，耐心也有限，教学技巧更是几乎没有，但凭借一手赏罚分明，效果还有的。贺枫跟贺骏这对堂兄弟学得最快，他们年龄正合适，以前又曾开蒙，贺蓁蓁换了后世的学识他们也学得很好。汉语拼音更是一大杀器，将识字这一件事的难度大大降低。简化字其实自古以来就有，根据贺蓁蓁的估算，这个时代和明朝相似，简化字经过多年演变，已经趋于成熟。还没有演变的字贺蓁蓁也不管，直接全部改用。

得益于这两样，年龄小的孩子们学起来都还算轻松。如曹大贺湘湘这样大个几岁的，以前又未曾接受启蒙的学生则显得有些难度。不过曹大跟贺湘湘都很用工，尤其是曹大，有些出乎贺蓁蓁的预料。曹大脾气执拗，有些虎里虎气的，时常连他爹曹鳏夫的话也不听。又爱爬上爬下的乱窜，跟有多动症一样。

贺蓁蓁本以为他一定难以静下心来学习，没想到曹大却非常刻苦，这些人里除了贺湘湘，就他学得最好。

贺湘湘也给了贺蓁蓁不少惊喜，大约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过去弟弟们可以跟着贺七爷读书识字，贺湘湘却没这个待遇，所以现在有机会了，贺湘湘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拽着不肯放手。

除了孩子们，贺蓁蓁也不反对大人来学习听课。不过大家的热情都很有限。首先是郑老头，他表示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就一脚跨入西天极乐世界，所以还是不浪费这个时间。挖回来的菜还得他伺候呢，还有那排水渠，前段日子才凿了一点，正好猫冬有空，他打算每天凿一点，再拓宽些，争取猫完冬后把排水渠跟地下河连在一起，这样即使明年雨季来临也不用担心洞口被淹了。曹鳏夫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一来他要养伤，二来趁着这空闲时节，他正全心全意的要打动周寡妇的芳心，争取后面几个月能和寡妇睡在一个被窝里去，大冬天的也暖和不少呐。

周红和周寡妇倒坐进了课堂，不过学得很艰难，也不怎么上心，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看住宝贝儿子。周寡妇不知道过去找了什么男人拉低了儿女智商，金子跟元宝都傻了吧唧的，学东西那叫一个缓慢。金子态度还端正，元宝则完全是课堂上的混世魔王，又爱编造歪诗歪词，又是错字连篇，受罚最多的就是他。

贺蓁蓁时间有限，不能全部浪费在当小学老师上面。黑熊身体里的箭头已经表明，潜灵山里有其他人。他们不可能永远不出去的，猫冬的这几个月，贺蓁蓁想多打几把三眼铳，最好能人手一把，还有火药。上次制造的已经因为两次猎熊消耗一空，必须及时补充库存。有了火器，哪怕是使用操作如此麻烦的火器，贺蓁蓁也能有底气了。

明朝时各种火器其实已经不难见到，但那是在军中，民间或者一般的军队是没有或者用不上的。这个和明朝很相似的朝代也差不多，所以一旦拥有几把三眼神铳，要在潜灵山里自保是绝对没问题的。

地下河居民里没有一个会铸铁打铁，这可是个手艺活，即使有教程一时半会也办不到，贺蓁蓁只能在现代想办法，不知道有没有工厂肯做这个东西。如果有当然最好，要是没有，贺蓁蓁考虑打一批钢管和材料，自己拿回这边来打造。

但地下河山洞虽然很大，出风口却很小，只有前面的垂直洞口和地下河流尽头的小小孔洞。在里面生活就已经有些勉强，要是在里面起窑打铁，怕不是要把人憋死在里面。

通风问题是武器后第二要解决的，甚至还要排在前面，因为过年要烧柴取暖，贺蓁蓁可不想大家伙烤着火忽然一氧化碳中毒，走得前无声息。

为了通风，厨房建在靠近地下河尽头的地方，离居住区还有一部分距离，烟囱也开成了一个躺着的出烟口，尽量往通道里排放。就这还时不时的有烟往回呛，把众人弄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