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钟意发现这孩子其实很聪明，比如上午捡柴的时候，自己只是循着原主的记忆，效率并不高，反而是白祺在前面带着他们母女俩走，果然一路上都是其他人来的少，剩下的干树枝多的地方。
又比如在钟彦烤饼的时候，大丫还在旁边看热闹，顶多就把干柴搬过来，或者已经揉好的面饼从厨房端过来，而这小子却已经大致掌握了该添多少柴，应该维持多大的火，该烧多久……
若是照着实际情况，她实在不应该起更多的善心，毕竟自家条件不好，家里钱财所剩无几，负担家中三个人可能还行，再加上一张口，就不好说了，但看着那孩子那么乖巧听话，她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从村长那边儿回来，她已经知道李家村大部分人家都要跟着一块儿搬走，留下的不过只有寥寥几户，其中就有那个无赖李柱。
到时候小祺一个孩子，还身怀财产，该怎么在能保住那些东西的同时生活下去？
若是村里有人想收养他的话，应该早就收养了，不外乎是看不上他是个哑巴，嫌弃不会说话，因而才叫他一个孩子野蛮生长到了现在。
正想得出神，身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俞氏好奇的声音，“二娘，你咋没去睡？”
“娘。”
钟意转头应了一声，才道：“我看阿彦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想着他也忙活了大半天了，就让他先去歇会儿，我在这儿替他。”
“哦哦，应当的，应当的。”俞氏忙点头，“你娘家弟弟干活儿是踏实，一早上都没见他停下来休息过。”
钟意笑笑，又道：“娘也去歇歇吧，您不是也忙了一早上吗，这儿有我呢。”
不料俞氏却摇了摇头，没顺着她的话去午歇，反而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二娘啊，娘……娘跟你商量件事儿成不？”
“您想说什么事儿？”
二人关系现在正是刚刚转好的时候，她有话要说，钟意也产生了一点儿好奇，配合地问了一句。
见她愿意听，俞氏便松了口气，面上带了丝讨好的笑，“你觉得小祺这孩子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钟意忍不住转头看了自家婆婆一眼，口中道了声：“挺好的啊。”
心里却在思索她问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
果然，俞氏下一句话就是：“那咱们家……要不把他给收养了？”
钟意有些惊讶，打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将身子转向对方，真心实意地提问：“您是怎么想的？”
俞氏以为她是不乐意，但想到这件事里面的好处，她又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是这么想的，大郎把小宝带走了，咱们大房这以后就没个男丁，二娘你也是在这乡下地方长大的，知道没有男丁的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官府说是能立女户，可那些没孩子或者只有个女儿的寡妇们，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也再清楚不过了……”
见自己说了这么些，钟意也没有出声反对，反而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俞氏像是受了鼓舞一般，继续道：“照理说，咱们家要是想再养个孩子，也应该从同族人里面过继一个，可老二家现在也只有一个小子，老三家的孩子都还在肚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都是不成的。”
“别人家的孩子，不是我说，都不如小宝聪明听话，我是不想要的。”
许是因为提到了自己的亲孙子，老太太又伤心起来，偷偷抹了抹眼睛，“再说了，要是过继了家里爹娘还在的孩子，将来他是认咱们这边儿还是亲生爹娘那边，这都是说不准的，倒不如养白祺这孩子。”
钟意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平时瞧着不声不响的，性子也有些懦弱，可就过继孩子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分明。
她想了想，故意问：“可小祺虽然好，但却不是姓李的，这能行吗？”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触底反弹了还是怎么着了，直接冷笑了一声，道：“大郎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养大的，他走的时候也没带上我。”
钟意：“……”
看样子这是从大悲当中走出来，反而大彻大悟了？
不确定，再看看。
老太太没注意到她的神情，还在那儿掰着手指细数白祺的优点，“二娘你看，这头一个，小祺这孩子没爹没娘，将来就只能孝敬你这个娘，这是最要紧的，比其他的孩子强的也是这点；反倒那些聪明，听话，懂事，还有长得秀气，都是次要的，咱们只要他孝敬，能给你养老送终，长大了以后帮着大姐儿，让她将来嫁了人以后娘家有个哥哥撑腰，就行！”
钟意先前想要收养这孩子的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倒是没想这么多，这么深。
老太太的话入耳，她不由得顺着这个方向思索下去。
见她半晌没有回应，俞氏还以为她是不愿意，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住了，又道：“二娘，你别怕家里养不起这个孩子，娘这儿还有些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我这就拿出来给你收着，他一个孩子，还那么瘦，能吃多少，养得活的。”
见家里长辈都同意了，还不用跟自己的良心作斗争，钟意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自然是点了点头，“都听娘的。”
老太太听罢就笑了起来，“这就对了。”
许是这个将来的孙子让她又打起了精神，重新有了努力生活的劲头，当即就站起身来，“我去包点东西，等下晌去找堂嫂子，跟她还有堂哥说说这件事儿，收养虽然不比过继麻烦，可也是件大事儿，还得他们帮忙操持。”
说罢就转身走了。
只留钟意坐在原地。
她不由得摇头失笑，解决了一件压在心上的烦心事，她也顿觉轻松，手中的蒲扇重新扇了起来。
……
就在方才，不远处的卧房中。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躲在帘子后，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正在说话的婆媳俩，随着不断传来的话语声，他的笑手紧紧地抓在门框上，紧张极了。
直到听到最后，他才终于放松下来，长长地呼出口气，小脸上满是兴奋。
自己以后就是钟姨的孩子了吗？
钟姨那么好，婆婆也好，大丫也好，自己真的能成为他们家的人吗？
小孩儿还有点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想起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这下高兴了？”
白祺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儿原地跌倒，还好在他撞到门框之前，被一双大手扶稳了。
“小心点儿，没事吧？”
钟彦也没想到这孩子胆子这么小，自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也不大，就把他吓成这样，见对方没反应，便又问了一句：“是我不对，突然开口吓到你了，没磕到哪儿吧？”
小孩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忙摇摇头，怕对方看不懂，又摆了摆手。
“没磕着？没磕着就好。”
钟彦放下心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嘿嘿一笑，“你要是成了我二姐的孩子，那我就是你舅舅了，知道吗？”
见小孩儿点点头，一脸认真的样子，他顿时乐了，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就像是李家婆婆说的这些一样，二姐要是能收养这个孩子，将来的好处多着呢，别的不说，起码自家爹娘听到这个消息，应该能放点儿心了，自打听说二姐夫带着孩子跑了这件事之后，二老最担心的就是二姐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也没了，外甥女将来是要嫁人的，等二姐年纪大了，谁给她养老
嘿，现在就好了。
钟彦一边乐，一边往床上一躺，心道自己今个儿可算没白来，不但帮二姐干了活儿，还听了这么一件大事，回去说给爹娘听，他们指定高兴。
没一会儿，床上就传来一阵响亮的鼾声。
还站在门口的小孩儿转头看过去，只见方才还在跟自己说话的未来舅舅，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
白祺：“……”
他收回视线，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把被子拉开，盖在了钟彦身上。
然后自己悄悄地溜了出去。
……
李家婆媳要收养白家小子的事儿很快传开，成了李家村继搬家之外的另一件大事儿。
这几日，钟意家的小院儿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都是听说这件事之后来打听真假的乡里乡亲。
最多的时候，小院内外都是人，年长些的，关系亲近些的，就在院子里说话，关系远些的，就聚在外头闲侃，顺道听听里头的动静。
“弟妹，侄儿媳妇，老爷子那边儿让我过来说一声，收养白家孩子这事儿，他不同意。”
正站在钟意和俞氏面前的，是个穿着齐整的妇人，说话倒是笑眯眯的，只不过浑身上下的轻慢都快要溢出来了。
跟她们婆媳俩说话的时候，目光甚至都没放在她们身上，眼珠子转得滴溜溜，不停地打量院墙下的板车和角落的烤炉。
心里还在琢磨——
不是说她们家的钱都被大侄子拿走了吗，怎么还买得起板车，这车看着分明是新的……
还有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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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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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