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衙役慌忙架着里正逃出院门,远远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三日后再议!"

沈清澜转身,却见江映雪正将户帖浸入药汤。墨迹遇水化开,露出夹层中伪造的官府印鉴——原是昨夜用雪澜草汁仿制的赝品。

"真要赌这局?"江映雪指尖银针挑破水泡,新墨渐渐显形,"若被识破..."

"你可知我前世如何死的?"沈清澜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沈家族老说我克死双亲,用烧红的族谱烙下这印子。"她蘸着朱砂在伪造的户帖上勾画,金线自袖中游出,缠成"准"字纹样,"今生,我偏要用这双手,把吃人的规矩绣成锦绣河山。"

未时三刻,西市牌楼下已聚满百姓。

沈清澜一袭素衣立于高台,身后悬着十丈长的《女诫》绣卷——却是将原文的"卑弱"改绣成"自立","顺从"化作"刚毅"。江映雪扮作游方道士,在人群中撒着痒痒粉,专往说风凉话的男人衣领里弹。

族长拄着沉香杖登上木台,杖头雕的貔貅正对沈清澜眉心:"女子无才便是德!尔等不守妇道..."

"族长可读过《天工开物》?"沈清澜突然展开一幅织机图,金线绣的机关齿轮精妙绝伦,"这改良织机让绣娘日织十匹,去年缴的商税养活了半个县衙。"她指尖掠过台下抱着婴孩的妇人们,"这些母亲织出的绸缎,可比您那貔貅杖上镶的南海珠更金贵?"

人群骚动起来。豆腐西施突然挤出人堆,脖颈处还带着淡紫掐痕:"沈姑娘的云裳阁收留我和离女子,月钱足够养家!"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绣着金雀的肚兜,"这绣样是沈姑娘亲授,在场的爷们谁敢说晦气?"

江映雪趁机弹指,族长手中的《族规》突然自燃。火舌窜上他胡须时,沈清澜盈盈下拜:"天火示警,族长还是顺应天意为好。"

戌时的闷雷滚过屋檐,阿箬蹲在柴房角落,借着闪电描摹半块残破的玉佩。

玉佩纹路与那日从洗脚婢手中得到的饴糖血书隐隐相合。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玉佩凹槽处——竟浮出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啊...啊!"阿箬突然抱住头,破碎的记忆如利刃刺入脑海:

冲天火光中,母妃将襁褓塞给影卫,自己却扑向追兵。那影卫的脸...竟与沈清澜有七分相似!

窗棂忽被叩响。

江映雪浑身湿透立在雨中,手中药篓滴着黑血:"我在乱葬岗找到这个。"她抖开一件婴孩襁褓,布料上绣着与阿箬玉佩相同的纹样,"二十年前,长公主暴毙当夜,太医院曾接生过一对双生子..."

阿箬浑身剧颤,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她抓起炭笔在地上疾书:

「沈夫人是影卫,偷换婴孩为保公主血脉。周姨娘知晓真相,欲杀我灭口。」

雷声炸响的刹那,破院大门被撞开。三个蒙面人持刀闯入,刀刃淬着幽蓝毒光——正是周姨娘培养的死士!

江映雪旋身将阿箬护在身后,银针如暴雨激射。

"叮叮叮!"

毒针与刀刃相撞,迸出紫黑火星。为首的死士突然扯下面巾,露出布满蛊虫的脸——竟是那日被傀儡蛊控制的沈府暗卫!

"小心蛊毒!"沈清澜自廊下跃出,金线缠住横梁借力一荡,绣鞋尖端的刀片划过死士咽喉。黑血喷溅在《女诫》绣卷上,将"刚毅"二字染得愈发狰狞。

阿箬忽然抢过药杵,狠狠砸向自己喉间。

"不可!"江映雪飞身去拦,却见她喉头紫黑淤血随着剧咳涌出,沙哑的嗓音撕破雨幕:"快走...他们要找的是我..."

死士们闻言愈发癫狂,竟不惜以身为盾扑向阿箬。沈清澜金线尽断,肩头被毒刃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江映雪目眦欲裂,银链绞住最后一个死士的脖颈时,自己也被蛊虫咬中手腕。

"吞下!"沈清澜扯断染血的衣带,将雪澜草根塞进她口中,"你说过,要三书六礼娶我的..."

阿箬爬向柴堆,颤抖的手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她脖颈处渐渐清晰的蟠龙胎记,与玉佩纹路完美重合。她突然笑了,用恢复清亮的嗓音唱起前朝童谣:

"金雀衔玉玺,蛟龙藏绣衣..."

五更天,破院的火光惊动半个城池。

沈清澜跪在焦土前,将阿箬的玉佩埋入灰烬。江映雪倚着残垣调息,腕间蛊毒暂被雪澜草压制,乌血却已浸透半幅衣袖。

"她以**引开追兵,这局是我们输了。"沈清澜攥着半截焦黑的《女诫》,金线灰烬从指缝簌簌而落。

江映雪却拾起一片未燃尽的襁褓残片,就着晨曦细看:"你母亲既是长公主影卫,当年换婴案必与皇室有关。"她突然咳出黑血,唇色却艳如朱砂,"阿箬用命换来的线索,该去江南找慧明师太了..."

沈清澜扯开她衣襟,银簪抵住心口要剜毒。江映雪擒住她手腕,沾血的唇印上她眼尾:"别浪费力气,趁蛊毒未入心脉..."

"闭嘴!"沈清澜咬破舌尖,将血哺入她口中,"雪澜草以血为引,你死不了。"她撕开裙摆裹住江映雪手腕,金线在绷带上绣出交颈鹤纹,"等到了江南,我天天拿绣线缠着你,缠到白头..."

晨光破云时,驴车碾过官道积水。车帘微掀,露出半幅染血的《济世姻缘录》草稿,扉页新添一行小楷:

"阿箬,承志。"

卯时的渡口笼罩在薄雾中,船夫缩在蓑衣下打盹,忽被一串银铃声惊醒。

沈清澜扶着江映雪踏上甲板,后者腕间的银链随步伐轻响,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因蛊毒浸染愈发嫣红。阿箬的骨灰坛用素绸裹着,被沈清澜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还能触到那夜**时的余温。

"客官要去江南?"船夫瞥见江映雪道袍下渗出的黑血,竹篙往水里一撑,"这水路可不太平,上月刚有水匪劫了官船..."

话音未落,江映雪突然甩出三枚银针钉在船桅上。针尾系着的金线在晨光中绷直如弦,细看竟是绣着符咒的雪澜草茎。

"开船。"她将一袋碎银抛进船夫怀里,"若是撞见水匪,劳驾把这药粉撒进河里。"药囊上绣着狰狞的蜈蚣,正是周姨娘生前最爱的纹样。

沈清澜倚在舱门边刺绣,针尖在绷架上勾出江南烟雨图,金线却时不时缠上江映雪的银链。昨夜替她剜毒时,这人疼得咬破锦被也不吭声,此刻倒是装得云淡风轻。

"再偷看,就把你眼尾的泪痣绣成媒婆痣。"她头也不抬,针脚却乱了分寸。

江映雪低笑着凑近,药香混着血腥气拂过她耳际:"娘子若是手抖,不如让我..."

突然,船身剧烈一晃。沈清澜的绣针脱手飞出,正扎在江映雪锁骨旧疤上。黑血顺着银针滴落,竟在甲板上蚀出个小洞。

"有东西缠住了桨叶!"船夫尖叫着跳进河里,水面泛起诡异的墨绿色泡沫。

江映雪将沈清澜推进船舱,银链如游蛇缠住桅杆。水面下黑影幢幢,十几条挂着水藻的锁链破水而出,链头拴着的却不是铁钩——全是森森白骨!

"是沉尸桩!"沈清澜撕开裙摆裹住口鼻,"水匪用腐尸养毒,快闭气!"

她甩出金线缠住船帆,借力跃上舱顶。绣鞋尖端的刀片划开布袋,雪澜草粉纷纷扬扬洒向河面。

腐尸触到药粉的刹那,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江映雪趁机掷出淬毒银针,针尖穿透白骨关节,将整具尸骸钉在船板上。黑血顺着甲板缝隙流淌,绘出扭曲的符咒纹样。

"雕虫小技。"江映雪踩住一截断骨,靴底碾出黏稠的脓液,"这等控尸术,还不如周姨娘养的药人..."

话音戛然而止。

雾气中缓缓驶来一艘黑帆船,船头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子。她手中牵着九条铁链,末端拴着的人形怪物额间刺着黥印——正是前朝皇室的蟠龙纹!

沈清澜的绣绷"啪"地落地。

最后那个怪物抬起头,溃烂的半张脸上,依稀能辨出阿箬的轮廓。

"阿箬姐姐——!"沈清澜的金线脱手飞出,却在触及怪物面庞时生生顿住。

那"阿箬"突然咧嘴一笑,腐烂的牙龈间吐出半截舌头,上面赫然钉着枚玉玲珑!

江映雪银链横扫,将沈清澜卷回身侧:"是尸傀儡!别碰她口中的玉玲珑!"

面具女子抚掌大笑,声音如锈刀刮骨:"江大夫好眼力,可惜这丫头自愿吞下蛊王,就为给你们报信呢。"

沈清澜浑身剧颤。

那夜阿箬**前的画面历历在目:少女将血抹在《济世姻缘录》扉页,沙哑的嗓子唱着前朝童谣...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存了以身为饵的心思!

"还给她!"沈清澜的绣针暴雨般袭向黑帆船,"把阿箬的魂魄还来!"

金线刺入尸傀儡眉心,却勾出一缕熟悉的发丝——正是那夜大火中,阿箬烧焦的鬓发。

面具女子突然扯下面具。

沈清澜的绣针齐齐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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