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
江禾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间熟悉的破旧屋子,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她穿不回去了。
是的,她穿越了。
大概几天前,江禾在老宅收拾姥姥留下的遗物时,突然被柜子上的重物砸到头晕了过去,等她再次苏醒过来便穿到了这副身子里。
这个朝代叫大邺朝,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一个王朝。
原身本是京城一大官家的丫鬟,因主家犯事被朝廷抄了家,他们这些奴仆也连带着被发卖了,但在途经庆阳城时,原身被人买去了冲喜。
买家姓徐,也就是她如今所在的这户人家,因儿子在走镖途中遭遇劫匪,生死未卜之际,徐家人病急乱投医买了原身进行所谓的冲喜,希望能逢凶化吉。
可这家里才刚冲完喜没几日,官府就发了告示,说是镖局众人已确认遇难,于是原身就这么成了寡妇。
再然后,原身本就病弱的婆婆因遭受不住打击,也于一个月前撒手人寰,就这样徐家只剩下一个九岁的小儿子和一个五岁的小女儿,以及原身这个冲喜失败守寡的大嫂。
徐家本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大户人家,就是这庆阳城内普通的市井小老百姓,一家五口,徐家夫妻两口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大儿子还于去年中了秀才。
徐家男人会些拳脚功夫,常年跟着镖局走镖,徐家女人则做着一手好绣活,徐家的日子本来过得还算可以,至少在这市井之中算是顶不错的了,所以,他们才能有闲钱供大儿子读书。
可天有不测风云,徐家男人半年前走镖途中感染了恶疾,病重不治而亡,然后是徐家大儿子,再到徐家女人,这短短半年的时间,一家五口如今只剩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
也是令人唏嘘。
至于原身的家里人,她没有兄弟姐妹,爹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她娘在主家被抄家之初染了一场风寒也去了,如今全家也就只剩下她一人。
“大嫂。”
在江禾兀自出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她转身望去,正好对上小姑娘怯怯的眼神。
是徐家五岁的小闺女,娴姐儿。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丫髻扎的歪七扭八,两个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见江禾看了过来,迟疑了下,但还是颤巍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道:“大嫂,你别死好不好?”
江禾挣扎着坐了起来,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都说小孩子不懂事,但有时候他们往往才是最敏锐的,就像原身存了死志这事,小小年纪的娴姐儿就感觉到了。
自打婆婆去世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原身也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她虽没主动寻死,却也因心灰意冷而彻底没了生念,所以,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她的命。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原身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先是经历了主家抄家被发卖、亲娘撒手人寰,后来被买来冲喜,本以为有了盼头,可到最后却是一场空,这样大起大落的经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再加上原身本来也是一个没什么主心骨的性子,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下去,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才会觉得日子越发没了指望。
小姑娘看大嫂又和先前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出神,抓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江禾回过神来,心下也不由软了几分,她俯身把小姑娘抱到了床沿上坐着。
“娴姐儿乖,大嫂没事了,你二哥呢?”
谁知她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脚步声像是突然进来了不少人。
“宁哥儿,不是伯娘说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啊,都同你讲了,以后你和娴姐儿就去我家住,我们是你至亲的大伯和伯娘,还能害你们兄妹不成。”
说话的是徐家的大伯母李氏,她手里拽着的人是徐知宁,也是江禾刚刚提的娴姐儿的二哥,宁哥儿。
徐知宁紧抿着双唇,不管徐家大伯母说什么,就是不应声。
李氏看着这个素来不讨喜的侄子,眼底闪过丝不耐,但想着今日过来的目的,还是硬逼着自己摆出了一副和善面色。
徐家院子里外这会已经围上来了不少人,都是巷子里前前后后住着的老街坊邻居了,对于徐家这些日子接连遭遇的变故也算是比较了解。
说起来也是可怜见的,以前他们提到徐家,谁不是满眼艳羡,夫妻和睦,孩子争气,日子过的也宽裕,更别提他们家大儿子去年中秀才那会还是案首,眼瞧着以后必是前途无量。
大家私下里都经常说,这徐家早已和他们这些市井小老百姓不同了,怕是不久就要搬出他们这梨花巷了。
但谁能料到,如今竟会落到这般境地。
“照我说,最可怜的还是家里剩下的那两个孩子,先后失去了父母和兄长,还这么小,以后这日子怕是难了。”
“谁说不是的呀,我前两日还看到宁哥儿去城外砍柴拿去卖,小小的身板背着这么大一捆柴,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徐家夫妻以前哪舍得让孩子干这个,他们疼孩子在咱们巷子里可是出了名的。”
“唉,今非昔比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落在院中徐知宁的身上时也满是同情。
“现下瞧着,这徐家大伯和伯娘瞧着好像还不错,能在这时候主动来接两个孩子,也算是有情义了。”
“是啊,对两个孩子来说,这日后也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这话一出得到了在场大多数的人赞同,但人群中有一身着荆钗布衣的妇人低声‘呸’了一声。
“好去处?我瞧着可未必。”
众人愣了下,但也不傻,一听这话,便知道肯定有什么内情。
庆阳城是府城,说起来也确实不小,他们梨花巷子位于城南,而徐家大伯家在城北,这一南一北的,大家平时交集自是少的可怜,所以对于徐家大伯一家的为人也基本都没什么了解。
好在那妇人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给众人解了惑。
“不瞒你们说,我娘家是城北小甜水巷子那边的,和徐大家就是隔着几户住着,哼!这徐大夫妻俩可是我们那出了名的黑心肠……”
经过这妇人的阐述,众人才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徐家上一辈就住在小甜水巷子那边,家里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就是徐大和徐二,家里经营个杂货铺子,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徐大是家里的长子,在他刚成亲没多久,父母便先后染病去了,徐家的一切自然是由徐大接管。
谁知徐大两夫妻占了家产,却不管弟妹死活,平时拿徐二和两个妹妹当下人使唤、克扣吃食就不说了,还压根不打算为他们的婚嫁做任何打算。
好在徐二是个有谋算的,眼瞧着大哥指望不上,便偷偷跟着一镖师学了些拳脚功夫,琢磨着靠走镖赚些银钱,为自己以后娶媳妇和两个妹妹的嫁妆做些准备。
但都知道这走镖是走南闯北的活计,一出门少则一两月,多则一年半载也是有的,若是途中遇到些麻烦,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就更不好说了。
而徐二有一次走镖恰好遇到北境打仗,直接被困在了边关,他是直到两年后才回来的。
谁知就在这段时日里,徐大这两夫妻先是丧心病狂地将刚及笄的徐家大妹妹卖给了一个跛子?当媳妇,后又见徐小妹长得好,竟琢磨起了把她送去富商家做妾的念头。
还好徐小妹机灵,在这对贼夫妻行动之前,自个直接找了城外一农户家的老实男人嫁了,这才没让他们得逞。
“多亏了徐二哥自己个争气,走南闯北地拼命攒下来了些银钱,回来后才能在咱们这巷子置办了处宅子,不然一家子都没个落脚的地。”
待弄清楚事情始末后,众人看向徐大两口子目光也不由带上了些鄙夷。
兄弟姐妹之间有些私心也无可厚非,但做这么绝的还真不多见,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下这么狠的手,也不怕他们死去的爹娘半夜回来找他们。
“那徐大两口子今日这是……”有人不解问。
亲弟妹都不管,怎么还上赶着要管侄子侄女了?
那妇人冷‘哼’一声,道出了心里的猜测:“这夫妻俩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十有**是冲着徐二哥家这房子来的。”
有人下意识就想反驳‘不可能吧’,毕竟,如今徐家可还有宁哥儿这个男丁在,家里又不是绝嗣了……
但转念一想,徐大两夫妻既能做出之前独占家产、卖掉妹妹之事,还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都知道这庆阳城房贵,像徐家如今这个小宅院,少说也得六七百贯才能买下来。
财帛动人心,若是徐大两口子真将两个孩子带回去养了,日后再找些个由头逼着宁哥儿去衙门将房屋过了户,那就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毕竟两个孩子还这般小,人在屋檐下,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徐大和李氏这会可不知道他们那些心思盘算早被人挑破了,还在那假惺惺地拉着徐知宁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李氏贪婪地把徐家这个宅院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是越看越满意,这院子虽在巷尾偏僻了些,但却足足有三间房啊,还不包括厨房和旁边那间小柴房。
要知道他们家如今加上柴房也才堪堪三间,老二眼瞧着早几年就到了成婚的岁数,却因没房而愣生生被耽误到了现下。
这会好了,等把这宅子弄到手,别说老二成婚了,就连老三日后也都有了着落。
真是连老天爷都帮他们家。
人群中有实在看不惯徐大和李氏这副嘴脸的人,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徐大家的,人家宁哥儿既然不愿去,你们又何必勉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般殷切是想要图什么呢。”
李氏做贼心虚,被人踩到痛处,立即拍起大腿喊起冤来。
“天爷呀,这世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们能图他们两个小娃娃什么呀。”
徐大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种事情哪能由着小孩子胡闹,我二弟家遭了如此变故,他们夫妻俩去了,徒留下一双稚儿,家里连个能主事的大人都没有,若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我这个当大伯的情何以堪。”
他这番冠冕堂皇要是放在之前,大家伙可能还挺吃这套的,但现下知道他们两口子的为人后,众人眼中却只剩下讥讽。
好话谁不会说啊,但得看能不能干人事。
李氏见状立马不干了,“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怎么的,我们这至亲的大伯和伯娘指望不上,难道还能指望你们不成!”
“那成,我今个就在这问问了,两个孩子要是不去我家,日后若是吃不上饭了,就上你们家吃去,这话你们敢应吗?”
这话还真没谁敢应。
两个孩子可怜归可怜,但现下哪家日子不是过得紧紧巴巴的,偶尔接济一两顿可以,但平白多了两张嘴,谁家也承担不起。
虽说徐大和李氏别有用心,但他们有一点说的没错,两个孩子还这般小,没有生存能力,以后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去徐大家也许会失了房屋,但好歹能有个去处、有碗饭吃,总归还有机会长大。
否则空守着这房屋,以后这日子可如何过啊。
徐知宁这会脸憋得通红,羞愧的像找个地缝钻下去。
小孩子脸皮薄,李氏那番话,就差直接说他们兄妹俩是讨饭的叫花子了。
“我能养活妹妹,我们不会去别人家吃饭!”
更不会讨饭!
小家伙仰着脖子喊了一句,但奈何人微言轻,不仅徐大和李氏没当回事,周围的街坊邻居谁也都没当真。
屋内。
娴姐儿在听到李氏的话后,就直接缩到了江禾的怀里,一脸惊恐的表情。
“大嫂,我不想去伯娘家。”
江禾轻轻叹了口气,她把娴姐儿抱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紧跟着下了床。
既然已经确定穿不回去了,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那如今唯一的落脚之地说什么也得保住才行。
“走,大嫂牵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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