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人怎么都没想到,宋音竟然敢撵他们走。
柳老太太也愣住了,她怔怔望着宋音。
“这宅子虽然落的是你的名,但宅子是我大哥买的,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谭明祖一拍桌子,怒目瞪着宋音。
邬红菱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谭明祖。这人是没长脑子,还是听不懂人话,刚才她不是告诉过他答案了吗?他怎么还问。
邬红菱正要开口时,却被邬佑安拦下了来,现在邬红菱说话不合适。
谭母怒不可遏吼道:“就是,你当老娘是死的吗?这是老娘大儿子买的宅子,你有什么资格赶老娘走?”
谭有良亦是面如寒冰。
昨天躺在周婶子家的床上想这事时,宋音就知道,今日她面对的会是这样的情形。
当时她还曾想过,要不来招釜底抽薪,直接将这座宅子卖掉。但现实很快就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她拥有宋茵的记忆,但宋茵出生到离世,都没走出过清溪镇。
外面是什么样子,宋茵并不知道。而她既占了宋茵的身体,又继承了谭明铮留给他们母子三人的遗产,那么她就有照顾双生子姐弟的义务。
而不论是在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小孩背井离乡,都是件极不安全的事情。
可留在这里,她若卖了这座宅子,一来是没了容身之所,二来依照谭家人吸血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抢走她卖宅子的银子,届时她很有可能会房财两空。
所以她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不卖宅子,但要将谭家人赶出去,不然与豺狼虎豹同宅而居,她夜里无法安枕。
“爹,娘,并非是我要赶你们走,而是这宅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谭母冷笑:“从前老大在的时候,大家都住的好好的,现在老大刚不在,这宅子突然就住不下了?你这明摆着是打量着老大不在了,想把我们都赶出去,自己霸占这座宅子。亲家老太太,你也是有儿媳的人,你来评评理。”
柳老太太看向宋音。
宋茵他们从前受过的那些苦楚,宋音替他们说:“你觉得,大家之前都住的好好的,那是因为委屈的是我们。自从你们拖家带口的搬进来,我和两个孩子就被挤去了倒座房,那里夏热冬冷,别说是琢儿了,就连月儿也开始隔三差五的生病。我之前同你说了很多次,但你非但不让我们挪地方,反倒骂我们矫情,还说我们月儿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宋音说完,谭母就收到了好几道谴责的目光,其中最明显的是邬红菱。
“天哪,我今天真是开眼了,竟然有人说自己的孙女是小姐身子丫鬟命。”邬红菱在同她兄长邬佑安表达震惊时,一不小心没压住声音,以至于大家都听见了她的惊叹。
可谭母非但不觉得羞愧,反倒恼怒宋音存心想让他们难堪。
李秋香知道公婆今日的筹划,她怕吓到孩子们,便亲自将孩子送回院子里。等她再折返过来时,正好听见了宋音那句‘爹,这宅子落的是我的名’。
李秋香被惊的怔愣了许久,回过神后她也并未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起了壁角。
“从前我一直想着,忍一忍,等谭明铮回来就好了。可现在谭明铮回不来了,而我也不想再忍了。”而且这宅子落的是她的名字,寄人篱下的是他们,她为什么要忍?
李秋香听到这里,就知道到她该进去的时候了。她攥了攥袖子里的驱鬼符咒,笑着走进去巧辩。
“大嫂,这事你就冤枉娘了。娘之所以让你们住在倒座房,是因为倒座房旁边曾是佛寺旧址,娘是想着让琢儿住的离佛祖近些,这样能得佛祖庇佑,却忽略了倒座房夏热冬冷这一茬。这样,回头我和明宗就将主院让出来,大嫂你带着两个孩子住主院。”
宋音扫了一眼满脸赔笑的李秋香,现在知道将主院让出来,晚了。
“若是想离佛祖近得其庇佑,那该去住庙里,而不是住在檐墙临街,连窗牖也没有的倒座房里。那种地方,弟妹你之前去都怕脏了鞋袜,更别说佛祖了。而且弟妹,这宅子是你大哥买的,落的是我的名,我是主,你们是客,所以主院原本就该我住,而不是要靠你们让。”
宋音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砸下来,李秋香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
“老大媳妇儿!”谭有良厉声呵斥,“如今老大不在了,你们孤儿寡母没了依靠。我和你娘想着,一家人住在一起帮衬你们些,难不成我们还帮衬错了?”
“爹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宅子小,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而且现在谭明铮不在了,我一个孀妇,若再跟小叔子们住在一个屋檐下,难保不会有人说闲话。再说了,只要有心,就算不住在一起,想帮衬也是能帮衬的。”
“你——!”
谭母正要发作,柳老太太却道:“亲家侄媳妇儿,你先前说让老身评评理,现在可否容老身说几句话。”
柳老太太的辈分在这里压着,而且之前她确实说过这话,谭母只得满脸冷色应了。
“老身有四子两女,老身自是知道你们两口子的心意,你们是体谅外孙女婿没了,心疼我这外孙女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想着阖家住在一起帮衬她一把。”
谭母听柳老太太这么说,脸色这才和缓了几分:“我们正是这么想的,可是亲家老太太,您也看见了,茵娘非但不领我们的情,竟然还说这种话来诛我的心,今儿可是我们老大的头七啊!”
谭母说话间,装模作样的洒了几滴眼泪。
柳老太太安抚了谭母几句节哀后,她叹了一口气,才又接上了先前的话:“都是为人父母的,老身怎么能不明白呢!只是亲家侄媳妇儿,你们的好意老身明白,但外面的人可未必明白。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这种丈夫没了,成年的小叔子们还和寡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外面能编出一箩筐的闲话出来。
“老身从前听戏时,常听见他们唱‘君子防未然’,但后半句老身记不得了。”柳老太太看向谭明宗,“二郎,你是读书人,你同老身说说,下半句是什么来着?”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隙间。”这是古乐府《君子行》的前两句,后两句则是瓜田李下的出处。
“对,君子防未然,不处嫌隙间。”柳老太太赞赏点点头,满面慈祥夸奖,“二郎不亏是读书人,这般有学问又明事理,以后定然能高中,为你们谭家光宗耀祖。”
“多谢老太太您吉言。”谭明宗被柳老太太夸的飘飘然,一时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谭母气的在他后背上狠狠掐了一下。憨货!这老虔婆表面上是在夸你学问好,实则是在帮她那外孙女赶我们走呢!偏你个傻的听不出好赖,还真当人家在夸你呢!
谭明宗被掐的哎呦了一声,回头见他娘狠狠瞪着他,顿时讪讪将头低下了。
谭母教训完没心眼儿的儿子后,再看向柳老太太时,面上已再无先前的热络,只剩下了冷意:“亲家老太太,我们家向来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编排,就不劳您替我们操这个心了。”
“我这外孙女是个可怜人儿,她娘早早没了,她那个爹有跟没有一样,老身若不替她操心,还有谁替她操心呢!亲家侄媳妇儿,你想的是极好,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事。而那闲话就跟汛期的洪水一样,一旦来了那可就挡不住了。到那时,别说是我这外孙女,只怕你们二郎的前程,三郎的名声,四丫头的婚事,都得跟着毁了,那多得不偿失。亲家侄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柳老太太慢条斯理说完后,含笑看向谭有良。
虽然自她进来之后,谭有良开口的次数并不多,但从谭母好几次瞥向谭有良的眼神来看,谭家是谭有良说了算。
谭有良对上柳老太太的目光。
柳老太太不亏是柳老太太,她不但辈分比他们高一辈,说起话来更是直击人心。
谭有良并非是看不清形势之人。“宋茵”今日是铁了心的要撵他们走,他若执意不同意,“宋茵”定然会将此事闹到公堂上。
如今这宅子落的是“宋茵”的名,且“宋茵”以和成年小叔子们同住一个屋檐,会被人说闲话为由,要求他们搬出去,县太爷十有八.九会判允。既然如此,与其闹上公堂遭人非议,倒不如眼下应下的好。
“亲家老太太说的在理。”谭有良接了柳老太太的话。
“爹!”
“老头子!”
谭家众人皆大惊失色。
谭有良却不理他们,而是看向宋音。
宋音知道,谭有良惯会权衡利弊,所以此刻谭有良会答应,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谭有良又开口了:“如今老大不在了,老二和老三他们再住在这里确实不合适,他们会尽快搬出去,但是我和你娘会留下来帮你照顾孩子。”
“爹,你和娘现在该是享清福的时候,怎么能劳烦你们帮我照顾孩子呢?不用,我能照顾好他们姐弟两个的。”宋音拒了。
但谭有良却不为所动:“我们这个年纪享的都是儿孙福,但老大不在了,我只能多看看琢哥儿月姐儿了。”
宋音顿时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他们帮忙照顾双生子姐弟是假,用帮忙照顾孩子做借口留在这里是真,但偏偏她拿他们没办法。
毕竟他们是双生子姐弟的亲祖父祖母,哪怕她告到官府,只要他们祭出想照顾亡子孩子的借口,官府非但不会允她将他们赶走,恐怕还会斥责她不孝。
宋音深吸一口气。
行吧,谭明宗兄弟滚了,就剩三个老弱妇孺,她应付得了。
明晚21:00见[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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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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