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游南枝背着托盘绕街叫卖,既卖果又卖报。

“炒果蜜饯!有甜有咸!”

“小报小报!河畔女尸惊闻,迷雾独家揭晓!”

游南枝觉得自己是天才,买果的给他推销小报,买报的给他推销干果,能挣两份钱。

陈厚穿着常服过来,游南枝自觉给他递了炒瓜子和花生,领着他去墙角听他道衙内新鲜事。

“就单纯地买报。”陈厚眼疾手快夺过游南枝收回的炒果,还拉住她的托盘。

“你就在这儿看吧,看完还给我就行。”游南枝大方得很。

“不是,我家大人要看,遣我来买。”

游南枝压住小报,伸手向他掏钱。

“抠死……”陈厚嘀咕,但还是掏出钱给他。

“我抠?”游南枝用小报吊着他,“我抠。把果子吐出来。”

“我抠。”陈厚扯过小报,“人等着呢……”

陈厚一走,游南枝即刻换词叫卖:

“小报小报!连官家都在看的小报!”

她手中的小报很快卖光。

下午,她又来到官府对街卖果子。跟着三五出动的衙役到寓居旅社,有居客告邻居扰民,邻居不知在房内做些什么,撼落告者的壁土。

告者指着那一抔土,“我真的受够,这是第三回了!第三回了!”他深呼一口气,平静下来,咬牙切齿地说,“事不过三,我是一个读书人。不要逼我刺其股。我烦躁时,可无法自控。万一出事,负责的是今日不作为的你!你!你!”

语毕,读书人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众人惊愕散退,而他淡定自若地坐下苦读书。衙役们怕他读书读疯了持锥伤人,转而到隔壁处理这桩扰民事件。

一探才知,是位小官和婢女在隔壁白日宣淫,动作大得离谱,加上床的质量有问题,摇晃幅度过大,撞到了墙上。把邻居墙壁泥土震下来了。

推门进去时,里面暧昧的气味还未散退,游南枝也往里面挤。衙役之一陈厚,一掌盖在她脑门上,把她推出去。

“女娘家家的,心里有点数行不行。”

“切~俩白斩鸡,我还不稀罕看呢。”

几个衙役把床给抬到屋子中央,才放心离去。

可那读书人不肯就此罢休,扭脸状告那小官,擅离职守,房震扰民,官员因此被撤职。

游南枝将今日荒唐新闻提交至报房,再拜托蝶娘记得把瑾娘“寻爹启示”的再次印上去,直到有消息。

昨日独家报了河畔女尸案的凶手线索,今日官府已经有了动静。为瑾娘丧母悲痛之余,她心也跃起小欢喜,希望能快点抓到凶手,给瑾娘一个交代。

也给自己一个心安,她不相信凶手是羿行者。

刚过一更天,游南枝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

这是她第三次猛然回头。街道还很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还是搜寻不出异样的人。

是错觉吗?被瑾娘的遭遇影响到,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

她这一次甚至连屋顶都仔细扫看,一无所获。

她站在小巷的路口,想想还是转向大街,为了安全她宁可绕远路。

她转身的瞬间与人撞上,那人高大但捂着肚子,佝偻着背,很不舒服的样子,看不出真实身高。

“对不住……”他连道歉的声音都是虚脱的。

“无妨。”游南枝没计较。她转身走了两步路,被他唤住。

“姑娘,这钱袋是你的吗?”

游南枝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声“姑娘”是叫她,但她下意识地就摸索自己的衣袋。

她的钱袋!不见了!

“我的!我的!”游南枝迅速转身,伸手奔向自己的钱袋,“谢谢!谢谢!”

她急匆匆地,就要接回自己的宝贝钱袋。那钱袋就像吊驴的胡萝卜,近在眼前,但始终无法吃到。游南枝这只笨驴蹦跶几下伸手去够,够不到,才警惕地看向拿钱包的人。

不知何时,他戴上了假面。

游南枝透过两个窟窿,能看出他在嘲笑自己。她以迅雷之势拍掉他的假面,还没来得及看到他错愕的神情,她就被掐着脖子背身向他。

他手劲很到位,游南枝被他拿捏着脖子,有种微妙而奇异的感觉。她咽喉有股轻微的窒息感,有压迫,却并非令人难受得沉重。反而,似乎有股细微的电流缠绕在她颈间,无声无息地自此游走每一寸身体……

她被带到巷子的深暗处。

背囊被他甩到胸前,他撕了一块衣布,把游南枝的双手反剪捆起。

他单手打开背囊,变成托盘,把里层翻起来,拿她的手记。

游南枝想制止他,但被掐着脖子,只能发出“呃呃”的囫囵声。

“真是聒噪。”他手上的劲儿一瞬间大了。

听到游南枝咳,他的大手撇下她的脖子,捂住她的下半张脸。

游南枝看他不似要劫财劫色的样子,心定下来,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他翻她手记。

游南枝猜他是对家小报的探子,来抢新闻。真是缺德。她翻了个白眼,盘算着事后定要查清他是哪家报房的,再大力抨击对家此等不光彩的竞争手段!

她瞄到他在昨日的手记上停留了好久。

“凶手羿行者……”他念出声,轻笑的语气中的无语都要溢出来,漫到游南枝的耳朵边。

她很不舒服,扭着脖子避开。

“羿行者。七七河畔女尸案凶手,身着黑色夜行衣,面带红黑假面,佩剑。七月初六,凶手潜入死者住所行凶。伙同擅用箭者,里应外合。”他低头念手记上的字。她手记上的内容向来杂乱飞逸,难为他看得明白。

“你们文芳报房的探子也太……”他揺游南枝的掐她脸颊肉,“会造谣生事了吧?”

游南枝不服,牙齿咬在他的虎口上。

“嘶!”男人下意识甩手,松了对游南枝的禁锢。

南枝看准时机,抬起脚后跟就蹬他的脚趾头。

往死里蹬。她趁后面的人歪倒时,转身,打算狠狠踹他命根报复完再逃。

可不曾想,自己转身的瞬间就落入了黑暗之中。她被推到小巷的墙边,后脑勺垫着他宽厚的手背,眼睫无尽贴近他掌心的温度。她的一双膝盖被他的大腿抵着。往下,她的一双脚也被一只大脚丫子给压得死死的。

“嘿,兄台。公平竞争,懂不?”游南枝满心无力道。

“都这么抢新闻了,都这么不要脸了,还怕被我看到脸呢?”

“你别折腾了。手记上的新闻我都报过了。你有这功夫不如去官府蹲蹲,看能不能收买几条‘喜虫儿’……”

“喂!你别撕我衣服啊!撕你自己的不行么!”

游南枝被迫面壁,被撕下的衣服布料盖在她的眼皮上,勒紧,绑好。

这让她生出一种真的被绑架的感觉,思绪发散,越想越糟糕,她很难再控制自己的呼吸。

游南枝的呼吸又急又重,像跑了十里路。

“有病?”他很难察觉不到游南枝的异样。游南枝又被掉转身体。

“你才有病……”游南枝喘得厉害,却总觉得吸不上气,呼不出气,“手记给你……让我走吧……我决不追究……”

“闭嘴。”他在她背上拍打,黑暗中流淌出沉稳的节奏,“别急。”

他仿佛有药力,对她的怪症。她的呼吸不再急促,变得悠长轻缓。她轻抖几下,头不受控制地垂靠着肉墙上。

闷热的夏夜,游南枝额头上都是冷汗。她被大手捂着脑门推起来。

“我收回我的话。”游南枝心系自己的手记,说手记上的新闻都报过,是骗他的。

“晚了。”

游南枝肩上的托盘卸了,身后的手松了。她手腕上还勾着他长条的衣布。一阵风过,此处只余从大街上飘来的稀碎喧闹。她接住从手腕滑落的布条,攥在手心,感受其坚柔。

她解开蒙眼布,环视四周人已经不在,连同她的托盘一同不见了。

天上的月亮高悬,光辉如水清亮,毫不保留地倾泻向大地,山川湖泊澄澈盈盈。明净的月光流淌在游南枝房间。风其实不大,却把窗撼动。

躺在床上的游南枝很快清醒,但她保持一动不动,假寐。

良久,她坐起,挑起床帐。她看到,桌上置着她常背的那个托盘。

她左右转动摸看。是她的,没错。只是……

这些年她的托盘跟着她磕磕碰碰,不少坑洼和裂缝,现在都被填补好,散发着淡淡的树脂香味。

刚刚被割断的糙背带也换了,新背带手感比原本的更显厚实,表面看上去光滑,细看有暗纹,触摸时能感受到其柔软中的坚韧。至此,她确认:偷抢和归还托盘的,是同一人。

她打开托盘盖,第一层的果子都清了,有她的钱袋和一张纸条——写着“甚酸”。游南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卖剩的都是她自留的酸味干果。偷拿就算了,还嫌弃上了。

里层的手记和其他用品,整齐地码放着,是她从未见过的整洁样子。她快速翻动手记,一页无缺,倒是好几页添上了朱砂墨的字迹。

她停留在河畔女尸案的那一页。

真相是假。

这四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疼,心脏猛跳。还有细密的批注,她还没得及看,就听到窗边有动静,声源离她极近。

她跑到窗边。半夜五更,长街朦胧,遥闻十字街男女老幼的笑声,叫卖声、吆喝声。一位闲汉挑着温盒,在月色浓重处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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