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一听到声,赶紧从石凳上溜下来去开门。
门口的范大脸色憔悴,神情萎顿。
“小娘子,”他扶着门框一步一步挪进去,声音无力,“我昨夜肚子疼,一宿没睡。该吃点什么才成?”
“你这毛病还得难受一阵,这两日先吃点高粱粥,它性甘,归脾,可补你的肠胃亏虚。”
晏桑枝边说边起身,想到什么,说道:“钱一日一给,今日需给我五十文。”
范大今日带足了钱,一听这话,哆嗦着手从衣袖里掏出磨损严重的钱袋,难受地根本不想数,推到麦冬面前,让他拿钱了事。
等收好钱,晏桑枝从里头拿出一盆研末细致的高粱碎米,倒出一点放到炉子里煮。熬高粱粥简单,她只需往里头加水看着火煮便可。
将剩余磨好的碎米放到桌上,晏桑枝不紧不慢地说:“这些米你拿回去,一碗米两碗半水煮熟就成。两日吃完后来,银钱不用再给。你这毛病不小,先医胃。
能吃旁的东西后,再医其他的毛病。会难受一段日子,要静养。荤腥、海物、河鲜或是生蒜、葱等辛辣之物不能吃。酒更不能再喝,你若再饮酒,那也无需请我来医。”
范大点头如捣蒜,但面色苦闷非常。让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戒酒,比之胃疼也相当。让他闻味却不能喝,简直是煎熬。
喝粥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藏的酒,哪管味道好也觉得食难下咽。
他停住勺子,尽管胃疼得直抽抽,还是死性不改,问道:“小娘子,还有多久我才能喝酒?”
“喝酒?”晏桑枝不知道酒徒的心思,瞟了他一眼,估摸着说个时间,“小半年吧。别看你体格高大,身体早就亏空得不成样子。这些时日喝酒是甭想了。”
范大的勺子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哐当声,眉头紧皱。出门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日不喝还尚且能熬住,小半年不喝,这命有跟没有一样。
他踢了一脚车轮子,沉重叹气。
等范大走后,时日将至晌午,晏桑枝不打算再瞧病,因药房并没有做好,她也只能帮大家看看小毛病,正经要紧的她都劝别人去菩萨桥。
药膳虽有千般好,可它见效慢,急病还得要狠药。
所以眼下真没多少人看病,倒是清闲。
起身把围布给系好,这几日顿顿生地黄粥,吃得她快反胃了,做椒面羹换换口味。
取出昨日买的花椒,细末全给筛下来。锅底下柴火旺,烧得锅泛红,她将花椒倒下去。刚碰着热锅还成,翻炒后花椒遇热辛辣气漫出,熏得她眼睛略微红肿,开了窗这股呛味也无法消散。
把麦芽和麦冬给辣得跑出去呼气了。
她缓了缓,把花椒盛出,碾碎成细末,是个艰难的活计。
沾了面粉,味倒好些,盐和淡豆豉一同放下,加点水,她用巧劲揉,一团面好以后,醒发会儿。她开始做给曹木工的吃食,蒸碗饭,炒个菜就齐活。
又往锅里倒了勺水,水滚起后,她甩着根根分明的面条,搅散垂放到锅里,加些盐,不多时便冒白泡。
碗里抹一点猪油,酱油一些,几粒盐,浇上白汤,捞起面进去,油星几点,汤汁清亮。
看得麦芽口水都快兜不住了,飞快去叫曹木工吃饭后,捧着自己的碗直吹气。
面滑,不用点力就要直溜溜的从筷子上滑下去,她把面卷起来,呼呼吹气。面里是咸的,带点椒香,又有些许麻。她刚开始粗粗嚼了几口便往肚里咽,吃两筷子面,低头凑到碗沿嘬一口汤。
吃到肚子里舒坦极了,麦芽舍不得那么快吃完,吸溜一根慢慢嚼,吃到后头冒出了汗,小肚子略微鼓起,还笑着说:“阿姐,明日再吃这个好不好?”
“成,明日再加一把汆好的小菜。”
晏桑枝抹抹嘴巴,烫的吃得人舒服,她便有些懒洋洋的,半靠在椅壁上。
旁边的曹木工也吃好放了筷子,他越发沉默寡言起来,想来是那日阿春发脾气后,更受了不少排挤。
想到她,晏桑枝便说起曹氏的事来,正坐起身,“阿叔,你要不现下去把婶子给带过来,我给她把个脉,也该换个药膳吃了。”
“啊,”曹木工楞楞点头,“哦哦好,我去把她带来。”
“叫阿春一块来吧,我与她投缘,说说话也好。”
曹木工沉默,而后道:“成,阿春正好待在家里无事。”
他说完便大跨步出了门。
两刻钟后,门外才响起滚滚的车轮声,阿春手挽着曹氏进来,面上些许衰疲。
曹氏之前中风不算太重,至少未瘫,晏桑枝打量了一眼,面上红润了点,走路时手也能摆动。
“来,婶子你坐,”晏桑枝示意曹氏坐到石桌上,把她有点僵直的手摆正,脉象相较于先前好了不少。只是这人一旦病了,又受恶言恶语,便容易忧郁。
曹氏就是这般。
晏桑枝旁的没说,只是对着阿春交代道:“好了不少,得换荆芥粥吃了。你来帮我吧,麦冬麦芽,你们看着婶子。”
自己往灶房走去,阿春看了眼曹氏,跟在她后面进去。
晏桑枝没有拿食材,进屋后拍了拍木凳让阿春坐下,像是朋友闲聊一般开门见山地问,“没想换个地方住?
这件事闹成这样,便是阿春有理,名声也臭了,更何况这些人说出来的话带刺。怎么想也住不下去。
“想过。”
这个念头阿春有过数百次,却从未对人提起,今日倒是脱口而出。
那李氏和旁的人家虽怕了她的泼劲,不敢歪言,可李氏见天的在家里哭嚎,扰得她们一家不得清眠。
“尽早换了吧,观你面色有恙,如今休息好便可消,可再熬些时日,成病可就不好医了。况且你受得住,你娘可不成。她忧思过重,纵是中风好了,迟早也会患上别的病症。”
跟晏桑枝自己一般,得了心病饶是自己也医不好。
阿春蹙眉,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语气低落,难得有些许倾诉的念头,“找过许多地方,都不太好,不知道换到哪里去。”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晏桑枝不算是个很热心的人,她大多碰上这样的事也懒得理会,信奉各人有各人的命。
恰好阿春投了她的脾性,也肯帮她琢磨一下出路。记忆有些久远,东城巷里有空宅院的她早记不清了,托腮想了会儿,忆起一个人。
她终于想起之前麦芽说的阿花是谁了,她家倒是合适。
“你若想换的话,这巷子里有户人家合适。她家孤儿寡婆的,孩子年岁小,阿婆年纪又大了,烧火做饭也成问题,大多靠孩子自个儿生火,时常会受伤。你们要是能住进去,还可帮衬一把。”
说到这,晏桑枝叹口气,前世时她也时常送东西去阿花家,雪落之后,这家是最早垮塌的。
也不怪她想不起来。
“搬到这里来,”阿春在唇齿间念着这句话,她默默念了好几遍,觉得真是合适。
可,她没有直接应下,只道:“我与爹娘商量后,再请小娘子帮我们问问那个阿婆。”
能住的话,日后的日子应当也有盼头吧。
明天会早点更新,多更一点的。
椒面羹来自《饮膳正要》
高粱粥来自《新食疗本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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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椒面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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