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要供正宝读书,宁氏便想着也画些花样,不过她怕弄坏了圆宝描画的笔墨,于是一大早就拉着宁氏去牛叔家借笔墨。
牛婶无奈地看着她说,“村长家借走了,不过你也别急,估计等会儿就送回来了。”
“村长家不是有笔墨吗?我们平时去镇上也是他给写的路引。”宁氏不解。
“是啊,可他觉得他家的笔墨有问题呗。”说起这个牛婶就笑开了,拉着圆宝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边看边说道,“我跟你说啊,圆宝这双巧手,你可得护好了,重的东西也别让她提着,免得伤了手。”
那日大郎替他们担了两袋粮食回来,村里看到的人可多了,个个都羡慕得不行,也想要画花样赚钱,村里头有笔墨的,除了圆宝就只有村长和牛叔两家了,自然是当天晚上就开始尝试。
可花样儿看着漂亮,画起来却不是简单的,一家人轮着试了一遍,不是墨晕染成一团团就是画得一塌糊涂,反正怎么看怎么丑。好好的布染了墨,洗都洗不干净,牛婶心痛得不行,也明白这活儿不是那么好赚的。
这几日来借笔墨的人不少,牛叔打算今日就借出去的了,没想到早早就过来的,居然是村长。
村长说自家的笔墨不好用,要借他们家的。
这事儿一想就知道,村长家肯定是跟他们家一样白白费了好些布,可又不甘心,还是想要赚这钱,牛叔强忍着笑意,把笔墨借给了他。
宁氏心急,便告辞带着圆宝去村长家要,早些拿了笔墨回来多画一些,便能早些送正宝去开蒙。
村长家很是热闹,来了不少人,个个手中都拿着一两块布,正等着笔墨用呢,村长夫妇坐在一旁,手边上有几块满是墨迹的布料,百无聊赖地看着其他人一个一个排队在尝试描画,显然是已经放弃了的。
见宁氏过来,村长立刻就来了精神,把人领进屋里,又吩咐妾室小花去倒水。
好些已经描画失败的人也靠了过来,未等村长说话就已经心急地问道,“圆宝啊,你这花样儿到底是怎么画的,怎么我画出来的一点都不像花儿?”
一妇人摊开自己手中的布,上头的花朵歪歪扭扭的,线条粗细不一,还有好几处晕染成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把自己手上的作品拿了出来,圆宝一眼扫过,皆是惨不忍睹。
要说指点一下他们也不是不行,可圆宝自己还是个孩子,而且家里急着用钱呢,也没那个空闲时间逐一教导他们。
“就那么画啊,我画给你们看。”圆宝走到桌子旁,用毛笔沾了墨在手背上试了试,随手拿了一块描画过的布料,定了定神就在角落的空位置处描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布上,就只有村长站得靠外,看不到画,只见圆宝腰杆挺直,握笔手势标准不说,一笔一划手腕极稳。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看着圆宝那沉静的面容有些失神。
“哎呀,太漂亮了。”
“我也是这样画的啊,怎么就画不出来这样的呢?”
“笔给我试试……”
众人惊叹不已,小花端着凉水过来,村长让她回去往里头加点蜜。
小花惊讶,“怎么了,那蜜你平时都舍不得吃。”
“让你去就去。”村长压着声音到,“往后圆宝过来,你也给她蜜水喝。”
这蜜是村长特意用粮食跟猎户换来自个儿病了的时候养身子的,平时里都舍不得吃,小花不明白村长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这般好,可也依旧听话的进灶间把蜜加上。
村里人死心不息地试了一轮,又让圆宝再示范了一遍,终于发现问题不在笔墨,而在自己身上,也就都放弃了,毕竟家里也没几块好布,谁也不舍得就这么毁了。
其实圆宝已经特意放慢了动作来画了,她不可能手把手的教,也只能是看他们自己的悟性了,而且画画这事情,除了天分,还需要多练的。
大伙儿知道自己没这手艺,羡慕地跟宁氏聊天,都说宁氏是个有福气的,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都是一个族里的人,虽然心里是有些嫉妒的,可是也希望方大富一家能过得好,盼望他们赚了钱能帮族里人一把。
村长挥了挥手,“好了,不借笔墨就回去吧,不是要去老方家做工吗,怎么一个个的拿了钱不做事。”
“还没定下日子来呢。”有妇人答他。
村长微微一怔,“做工还得选日子?”
那妇人支支吾吾的没正面回答,小花便替她说道,“那日去老方家,一股子臭味呢,都不知道几天没打扫了,这不,大伙儿都不愿第一个去。”
村长明白了,这打扫的第一天肯定是最累的,都是拿一样的钱,谁也不愿意吃亏。
圆宝觉得自己也是疏忽了,当时只想着气钱氏他们,没想到后头的事情,她不想钱氏借机说她,便问宁氏要了十文钱递给村长,“是我没考虑周全,这第一天是最受累的,我们多添一日工钱吧。”
妇人听着便说好,赞了圆宝几句,便说这第一天她先去,可村长看了眼自己画坏了的几块布,手一收便把十文钱塞到小花手上,“小花,这第一天你去吧。”
“我马上去。”小花也是高兴,虽然说第一天累些,可再累也是那些功夫了,平白多赚了十文,能不高兴么。
妇人见村长都这么说了,便也没敢多说什么,跟着大伙儿散了。
宁氏借了笔墨,便向村长告辞。
宁氏回到家中开始思考要画什么花样的时候,小花已经到老方家上工去了。
方老头一早就去地里拔草了,何氏给她开的门,一脸歉意地说道,“我病了两日,家里事情多了些,本想帮忙做点的,可是婆婆她不让。”
“不碍事,你婆婆那人我还不知道么,你赶紧的回屋里歇着。”小花问清楚洗刷的工具在哪儿,撸起袖子先去清理鸡栏,这满屋子的味道她闻着都想吐。
钱氏是一整晚都没睡好,比起恨圆宝,她现在更恨这些拿了她的钱来做工的人,尤其小花还是头一天过来的,钱氏一肚子气没处发,站在鸡栏外头指这指哪的,篱笆上的旧污迹也要小花给洗干净。
小花想着自己多赚了十文钱,咬咬牙就忍了,多打了一桶水来,把篱笆又给冲洗了一遍,未等钱氏继续挑剔,冷着脸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先给你们做饭,不然饿着你家读书郎可就坏事儿了。”
钱氏终究还是疼方大才的,也就没在找茬,跟着小花到灶间去,又是一阵指手画脚。
好不容易把饭做好,小花把饭菜放到院子的桌上,自己拿了小凳子坐在角落处吃自己带来的饼子,见钱氏吃着饭总算消停下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消停没维持多久,小花吃了几口饼子觉得渴了,便进灶间给自己倒了半碗凉开,这才刚喝上一口,钱氏就骂起来了。
“拿了我的钱还喝我的水是怎么回事?你是来做工的,可不是来享受的,拿了钱还贪东家的,小妾就是小妾,给人当奴婢的就是不安分。”
小花气得差点摔了碗,呸了一声,“我是小妾那也是你们族长的小妾,轮得到你说了?”
她是小妾没错,可她跟外头那些当小妾的不一样。
当年村长妻子在前几年灾年的时候,没熬住穷,带着儿子跟货郎跑了。
这年头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自个儿跑了就是有罪,报到里长那儿去查清楚了,通常就是男方可以写休书,女方娘家得返还聘礼又赔钱,这事最后还会在市集里专人通报,不出几天就传遍周围。
村长的第一任妻子情况更严重,因为时人看重子嗣,讲究传宗接代,她未经方家同意把方家儿子给带走了,那就是犯了律法的。家里出了个罪犯,那都是记录在案的,家中男丁日后不能考科举,家里人想要找活儿干也没人肯请的,甚至还会影响一族人的名声。
这事儿报给了里长,里长不想自己管辖下出了罪犯,先带着人去村长妻子的娘家讨说法,可村长妻子娘家也是穷的,饭都吃不饱,别说赔钱了,聘礼都还不了。两老哭着求村长莫要报官,说自己还有一儿一女,女儿可以赔给村长,儿子日后有本事了也会孝敬村长。
方氏的族老瞧着这一家子也是可怜人,最后商量好了,村长写封休书,聘礼不用还了,钱也不用赔了,这姑娘呢就当是赔给村长了,不过只是妾室,是要签身契的;这儿子呢,也农忙的时候也得去给村长家帮忙种地,等那妾室生了儿子,就不用再过去了。
说到底,小花可是丁点儿错的没有,完全是替姐姐受过来的,她本来也就很委屈,村长也不是不明事理的,这些年待小花也很好,在她生了儿子后,身契也还给她了。村长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哪能再娶个正室回来,村里人也不像大户人家般分得那么清,反正小花是村长屋里的,那就是村长的婆娘了,大伙儿都客客气气的,小花也没在意身份的事。
可她不在意归不在意,没人说也就罢了,钱氏这般提起,她心中就有怨,外头的人当小妾那是去吃饱穿暖,她当小妾是来受罪的,要不是村长待她还算不错,她早跑了。
现在她有儿子傍身,身契也撕了,说话自然有底气的,自然也不怕钱氏,叉着腰就跟她对骂起来。
方大才得罪谁都不愿得罪村长,连忙把人给劝下来了,小花见他说话有礼,便也就作罢了,不过闹也闹过了,接下来她自然不会忍,吃了午饭后钱氏抱了一堆酸酸馊馊的衣服要她去洗时,她挑挑拣拣选了四套放木盘里,便说她是来做一日的工,所以只洗一日的衣服。
钱氏骂她,她也懒得理,端着盘子就出门去了,还让钱氏把剩下的那堆衣服收拾好,不然她回来扫地把灰都扫到衣服上去,那他们可就没衣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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