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烽火漫卷,幽情蕴藉

营账外,“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千嶂里,荒漠尘烟冲霄汉,余晖下,数里连营昂然矗立。【1】

转瞬已逾二月有余,医堂初立,拟图、搭建、搬运、聘医、拟制诸般事务在世子襄助之下,俱皆安排停当。此中至为紧要的青蒿药材,幸得 011 传送,医助则由陈影调度,不下三日,自郴州延请的郎中便相继前来,西南军医疗规制亦趋完备。

“凡军士有疾病,同伙房即报本管队总,队总报旗总,同到歇处验过,即报百总,径赴本营将官并主将处报知,遣医诊看病形轻重。”【2】

于医堂之内,凡士卒伤病,皆须及时探视,若为队总,便需时常探望;旗总每日察视一回;百总每三日查看一次;把总每五日察视一次;千总每十日查看一次;营将每半月探视一次;主将则需对病重者予以慰问抚恤。

“近日天气甚佳,可遣数人同往山中采药。”季韵初建言,复望向那鬓发花白的军医,缓声道:“至于此疟疾,除服用青蒿外,余者便有劳阁下了。”

“哼!好,吾且观季军医将如何施治。”虽出此语,然那老者亦已应允。

除复方青蒿素片、哌喹......

季韵初肃然道:“咳!您需做的,是据疟疾患者症状体征辨证分型,若患者热盛,可加石膏、知母等以清热;若湿重,加藿香、佩兰等化湿。”

“至于于正虚邪恋者,配合施用补中益气汤等方剂扶正祛邪。正常调理即可,其他交予我便好......”其言娓娓而出,身姿挺秀,于这帐中活像个小大人。

诸事安排就绪,其旋即又对上角落数位生疏面容,道:“诸位便是郴州新近前来的郎中罢?”

“正是。”那几位年轻郎中见此不过二八年华的女郎身处边疆军营,颇为惊诧。

然观其气质,料想位高权重,遂只言:“吾等当如何行事?”

季韵初微颔其首,轻拱手为礼,道:“这岐黄之术向有“治未病”理念,尔等需在伤病者调养中,配合使用清热解毒、芳香化湿之药材预防疟疾,如金银花、连翘、苍术等。

“疟疾患者康复期,需以中药调理脾胃、气血,如用八珍汤等方剂补养气血......”

“诸君亦是行医之人,想必......”

言犹未毕,耳畔忽闻一阵急报。

“不好了!敌军夜袭,战火迫近军医堂!”一道身影仓皇奔至,步履匆匆。

“愣着作甚!速唤人前去救火,搬运物件啊!”

西南军虽已设防,却未料对方竟冲着医堂而来,众将齐集抵御辽军夜袭。而医堂已陷入烽火之中,季韵初不顾险难,指挥季责众人护持药材与伤员。

主军兵分三路,南侧早已设伏,营中留驻大部,另有一队暗中传讯。士卒闻信号而动,见关闭营门且未吹号敲鼓,便知当扎暗营。

各营将灯笼燃起,以衣物遮覆藏于车内。中军先用令箭知会各营将官,后将两根蓝杆棍缚于一处,依次传与各队长。复转至前哨第一队长,解下一根,交与一把司总收存查看,仍将另一根传回复命。

如此,众人皆知需下暗营。待传递一根长令箭时,士卒各自整拾装备,起立听候指令。再传一根小短箭,便依哨位依次悄然行进,前有预先安排官军于彼处,士卒以暗号接头,对上暗号、听从调度。

而这医堂交予季韵初及陈影等人,众人处理就罢,幸仅外帐受损。那医帐外一片焦黑,账内伤病员安全转移,药材等皆留存完好。

淦!我辛辛苦苦建出的宝啊!焦黑焦黑的。

季韵初仍留于旧处,不禁蹲于角落,伸手轻抚那营帐,口中喃喃。浑然未觉此刻自身从头至尾尽覆污尘,裙衣染垢,难辨容颜。臂弯多处划伤,亦未有所察。

“啊!我家小姐呢!?”悦儿面上粘了些许灰尘,瞳仁颤栗,紧咬下唇,惶然道。

“季军医!季军医——”众人立于安全之所,齐声呼喊!

“何事?”夜袭奸细已处置停当,世子翻身下马。

“将......将军!医堂除却外账损毁,余者皆已救下,唯......唯吾等寻不见季军医于何处......”

“方才医堂混乱不堪,季姑娘指挥众人救险、灭火,然......诸事平定之后,便不见其踪迹......”

“找!”只闻那破碎般的寒光掠过众人面前,剑若霜雪,周身银辉。世子剑眉深锁,星目锐利如刃,竟比其腰间抽出的长剑更为森寒。

“是......是是!”火光映照之处刹那失了光华。

利刃入鞘,世子遂返医帐损毁之处悉心寻觅,每每踏过一处,尘灰纷扬,飘散四处,复徐徐落下。

俄顷,望见远处一熟悉身影,然稍显模糊,活像个灰扑扑的花猫。

“季姑娘?”

“昂?”季韵初本能侧身,抬眸望来。

世子蓦地趋近,冷冽之气笼罩其周身,她一个踉跄往后倒,忽地被他揽入怀中。他扶着她的后脑,将她轻拥向己。松柏之姿,亭亭八尺有余,于远处观之,唯见其一人身影。

“怎......怎么了?嘶——”季韵初为他一连串强势之举惊得一愣,良久才缓缓道来,又因他手臂之力,觉臂弯划伤处疼痛袭来。

“手怎么了?”萧尘逸赶忙腾出空来,轻抬起她方才微微颤动的手臂。

臂弯处,有几道浅浅伤痕,伤口如一叶叶细长的红菱,悄然落于白皙肌肤之上,血珠缓缓渗出,伤处微肿,带着些许火场余温与烟灰。

“哈哈哈,无妨,只......扑火时,不慎被飞溅的木屑划伤。无......”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之人自身上撕下一布帛系于出血处。

季韵初嫣然一笑,拉起世子的手臂便欲行,然刚行一步,因方才久蹲麻木的脚腕又传来一阵刺痛,致身体微微颤抖,本能地蹙起眉头,双唇紧抿。

世子蹲下身,欲查看其伤势,却被一道清脆灵动的嗓声阻止。

“哎——不必,此处昏暗无光,还是先回营中罢。”季韵初一边言语一边欲伸手阻拦,但那手压根未触及他。

“好。”萧尘逸亦未再坚持,而是缓缓起身。

闻此语,季韵初微微颔首,轻勾唇角,一瘸一拐欲行离去。世子起身、跟上、拉住、半蹲、伸手等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进行。

“啊!?”忽地她只觉一阵失重,待回过神来,已然被横抱而起。

“......你不必抱我,我能自行走的。你不用担心,我......”

“待季姑娘一瘸一拐行至,本世子都困了。”他此声听来三分无奈,七分嗔怨。

季韵初:??

“是在下多言了,着实多谢世子殿下。”她忍不住轻哼一声,白了一眼。

“不必言谢,姑娘乃营中不可或缺的军医,本世子救你自是理所应当。”话虽如此,然言语之人眸中却隐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眸中高光隐没,唇角轻扬复落下。

“小姐!您无碍吧!”世子将季韵初抱回营帐,悦儿便迎上前来。

“无妨,悦儿,去为我取些包扎的药物来。”言罢,悦儿即刻前去取药,而她亦被轻置于榻上。

“噗!哈哈哈。”季韵初忽地绽出笑声。

萧尘逸刚将她轻轻放下,尚维持着半蹲之势,却为她一阵笑所引,抬眸望向她,眼眸清澈圆润,复又轻挑眉梢,疑惑道:“姑娘,何事如此好笑?”

“你的脸......你的脸似个花猫。”季韵初一手指向他的脸颊,一手捂住嘴窃笑。

闻言,世子抬手,手指轻抹了下脸,瞧了眼手指处,确有落灰。复又抬眸看向坐于榻沿的季韵初,缓缓起身,取来桌上的铜镜,翻转一面拿近她脸颊。

待她接稳铜镜时,他半托腮,微笑道:“那镜中,是何模样的猫?”

镜中之人,脸颊上仅有极小几处洁净,余者皆为灰黑色,仿若熄灯便可隐匿身形一般。

完了!完了!还笑他人!一世英名,绝美形象,全毁了!

世子只静静凝视眼前人瞬息万变的面部神情,唯眨眼外,无多余动作。

“咳!”季韵初抬眸,本欲回怼,调侃几句,又念及世子刚抱起她所言,正色道:“本军医安好,仅划伤几处,不会延误救治伤病。世子想必尚有诸多公务待理,不若先回吧,此处有悦儿可照料。”

“吾......”萧尘逸垂眸望了眼她,复又缄默片刻,拱手,轻笑道:“那本世子先告辞了,姑娘好生歇息。”

萧尘逸见她微微颔首,便离其寝帐,行得数步,却未觉一人悄然趋近。

“殿下,可是有喜讯?”陈影见世子满面春风,问询道。

“营帐之事处置妥了?”萧尘逸瞬间稍显严肃之态。

“新......医账尚需些许时辰。”见世子瞬间沉颜,陈影急忙微躬身解释道:“在下即刻便去催促安排!”

“且慢!咳......将此金仓药交付季军医。”遂转身而去。

陈影:“殿下今日......好生别扭。”

【1】出自北宋·范仲淹《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

【2】出自明·戚继光《练兵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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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烽火漫卷,幽情蕴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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