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会不要熹熹吗？”

这句话让陆清嘉愣住许久，她看着坐在臂弯里的陆熹，难以想象崽崽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熹低着头，垂眸目光涣散地不知看向哪处，声音含糊，软软糯糯地又说了一遍：“妈妈会丢掉我吗？”

很直白，语气平常得就像在说“今天熹熹吃了一颗糖”一样，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其中隐含的惧意。

陆清嘉忽然心里窜出一股火，气崽崽这样看轻自己，气他小心翼翼得让她心疼。

她挑了一块干净平稳的地砖，放下陆熹扶他站稳。

然后陆清嘉蹲下身，抬起陆熹的小脑袋，一双白皙却并不细腻的手摸着他稚嫩的脸庞，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睛。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出陆熹的模样。这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孩子，曾经身体的一部分。当初的小生命那么孱弱，那么可怜可爱。这三年里，在她的精心呵护下才慢慢长到这么丁点大。

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会害怕，会焦虑，会思考，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和烦恼。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陆清嘉就明白，她的熹熹已经不再是过去随便哄哄就能敷衍过去的小婴儿。

相反，他很敏锐，很早慧，能听懂其他人的话。这一下午，事实已经很多次刷新了她对崽崽的认知。她要开始学会和熹熹认真地沟通，教会他这世间的道理了。

陆清嘉温声问道：“熹熹为什么觉得妈妈会不要你呢？”

陆熹有些慌乱，不敢和陆清嘉对视。感觉到妈妈好像生气了？是生气了吗？以前妈妈没有这样过。

“因为……因为熹熹，生病了。”陆熹嘟着小嘴，莫名显得有点可怜巴巴，“大人都不喜欢生病的小孩子，会丢掉。”

“那是大人错了！”陆清嘉迎着崽崽惊讶的目光，坚定地、郑重地纠正，“不是所有大人做的事、说的话都是对的。”

“熹熹，你认真听着，所有丢掉小孩子的大人都是坏人！都是废物！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有能力、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不是你们的错！”

“是大人……的错？”陆熹一双杏眼瞪圆，呆呆愣愣的。

原来，不是他的错吗？

“对啊，小朋友有好孩子、有坏孩子；大人也有好人和坏人。你们会做错事，大人也会做错事呀。每个大人都是从小孩子长大的啊。”陆清嘉一字一句地解释，决心扭转陆熹的观念。

“我们大人把你们崽崽带到这个世界上，就要爱你们，保护你们，让你们无忧无虑、健康快乐地长大。”

“这样才是合格的爸爸妈妈，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陆熹的小脑筋转动起来，努力消化：“妈妈，爱是什么呢？”

“爱啊，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情感。爱让妈妈愿意喂你喝奶吃饭，给你洗澡、换衣服、擦屁屁等等，任何事，只要崽崽想要，我都会全力去做。”

陆清嘉捏了捏手中崽崽Q弹的脸蛋，认真地许下诺言，“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是好还是坏，听话的还是调皮的，健康还是生病，我都喜欢你、爱你、不会丢掉你、会永远守护你，因为，这就是妈妈对你的爱啊。”

“更何况，熹熹这么聪明可爱，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孩子啦！妈妈不舍得崽崽离开。”

陆熹似懂非懂，不过他安心了，原来他是对的，他是好的！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一直做妈妈的孩子，待在妈妈身边。

见崽崽脸上懵懵的，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陆清嘉被逗得忍不住破功：“那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生病了，熹熹会不要妈妈吗？会丢掉我吗？”

“不会呀，熹熹会给妈妈……喝药，会拍拍，睡觉觉～”陆熹努力地解释，憋得小脸通红，两只小爪子晃来晃去比划动作。

“哈哈，这就是熹熹的爱呀！小笨蛋～”陆清嘉亲昵地揪了揪他的小鼻子，站起身，拉住陆熹的手，继续往前走。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缱绻散漫地舒展，世界好似笼罩在一片暖洋洋的粉色气泡中。

陆清嘉牵着熹熹在无人的小道上慢慢地走，渐行渐远，像任何一对平凡的母子，领着孩子晃悠悠地走入这人世间，领略不同的风景。

凋零萧瑟与生机盎然并存的小花园内，还隐隐约约飘散着他们的话。

“刚刚妈妈生气了，熹熹竟然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那、那肿么办呀？”

“妈妈好伤心啊～必须要熹熹的亲亲才能治好……”

“对不起麻麻～mua——”

“好像还不够，唉呀………”

“…………”

……

*

之后，陆熹的生活依然平静美好，仿佛看病的事从没有发生过。

不过，为了锻炼崽崽的语言能力和交际技能，陆清嘉开始经常引着熹熹说话。

陆熹看绘本时，妈妈会来好奇，“熹熹看的是什么故事呀？”；

陆熹玩小熊时，妈妈会来聊天，“今天还没有告诉妈妈小星球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熹洗香香时，妈妈会不停地问，“这样舒不舒服啊？熹熹告诉妈妈怎么做吧？”

陆熹：“……”

妈妈怎么突然有这——么——多——的问题呢？他根本回答不过来，都好久没有回去看看自己的小世界了！

系统101对此表示：很好，非常好，陆女士请继续保持！不要让熹崽经常发呆。（竖起大拇指，鼓励的小眼神）

陆熹觉得，妈妈好像变了，最近会和他说好多好多话，也总想带他出门逛逛，去逛商场、去动物园看熊猫、去吃奇奇怪怪但很好吃的东西……

他本来不想出去的，外面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唉——然而，拒绝是没有用的，他的撒娇**已经被妈妈学走了！

就比如现在：

陆清嘉：“崽崽，陪妈妈出门好不好～好不好嘛～”

陆熹：“……”

熹熹能怎么办呢？熹熹无法拒绝啊，那可是妈妈呀。

陆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骨碌从落地窗前的波西米亚地毯上爬起来，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拍了拍衣服，奶声奶气地说，“好叭好叭～”

陆清嘉看着崽崽似模似样地皱眉头，一本正经的无奈小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熹熹怎么这么乖呀？”

“因为是妈妈呀，”陆熹一蹬一蹬地跑过来，接过妈妈手中一件胖胖的蓝色直筒羽绒服，自己伸开胳膊呵哧呵哧地努力穿上，“我想让妈妈开心～”

陆清嘉有些惊讶于崽崽的想法。也许这种懂事的行为是很值得表扬称赞，但她并不想养成熹熹为他人着想而委屈自己的习惯。

她希望熹熹永远获得最好的，这是她作为母亲的一个小小的私心吧。

陆清嘉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俯身帮陆熹戴好小猫毛线帽：“熹熹也要学会向妈妈提要求哦，小孩子是可以任性的。”

“如果熹熹什么都不需要我帮忙，妈妈会很失落，觉得自己帮不了崽崽唉……”

陆熹愣了愣，哎？好奇怪哦，以前只有人要熹熹做事情，从来没有人像妈妈这样让熹熹提要求啊。

陆熹思考了一下，歪着脑袋试探地问：“妈妈，能帮我穿一下鞋鞋吗？熹熹摸不到。”

羽绒服太厚实了，把他裹得像个圆滚滚的胖球，根本弯不下腰。

“哈哈，对啦，就是这样的。”陆清嘉鼓励道，拿好放在玄关处的包，就过来帮崽穿好。

今年津市的雪来得特别早，这才11月中，北风就卷来了雪花，纷纷扬扬，给一草一木穿上了银装。

前几天雪还没落厚，但今天一早起来，熹熹就发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

他衣服都没穿好就趴在窗台上撅着小屁股往外瞅，被推门进来给崽拿袜子的陆清嘉逮了个正着，吓得小身子一哆嗦，那样子看得让人直乐呵。

陆清嘉领着陆熹等电梯时，心想，等去超市买完东西就带着崽崽在公园那边玩会儿雪吧，以前太小了身体弱，不敢让他碰。

“叮咚——”

电梯开了，两人走进去。这会儿不是上班出行高峰，里面没什么人。

陆熹很喜欢电梯运行时那忽上忽下的感觉，好像自己可以飘起来一样，十分有趣，无论坐过多少次，总喜欢踮着脚尖跟着一起一落。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熹崽自娱自乐没一会儿，电梯就到了负一楼，直达地下停车场。

陆清嘉牵着他走出来时，看着他依依不舍的小模样，不禁失笑：“等咱们回来后，妈妈陪你玩个够。”

“真的吗？”陆熹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当然啦。”陆清嘉颇为好笑，无奈道。

这算什么要求，肯定要满足他啊！陆清嘉思考着，也许崽崽对模拟太空舱感兴趣？改天带他去科技馆体验体验。

把崽抱上车安置好，两人就干脆利落地出发。

超市离温碧华庭并不远，然而这趟购物之旅却并非陆清嘉想象的那么顺利，一出小区就濒临夭折——

因为一个人突然冲到车前！硬生生把她拦停！

“吱——”车猛地一刹，在雪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该死！谁这么不要命！幸好有安全带和安全座椅……陆清嘉缓了会儿，差点恨恨地骂出声，结果定睛一看——

竟然是许东升！

已经躺平许久的系统101惊得一跳：哦豁，是烂黄瓜前夫哥！

陆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