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提灯行

君予我无垠瀚海,檀当念之报之,海岸的对面,是我溢于言表的爱

——婳檀

他们已奔波数日,筋疲力尽,无力再战,阴琊手握泣魂令,将婳檀拥入怀中,要与这些背信弃义之人同归于尽,婳檀有所意识,手抚上他脸颊,万般自责:“大人,是我害了你,是我高估了人心,连累了你”

阴琊握住她手,未有一丝责怪,不过一死罢了,能与心爱之人死在一起,也足够了,他抹去婳檀脸上泪,与她携手:“檀儿,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是人心世道,是他们欲壑难填,也罢,多年有你相伴,是我之幸”

婳檀余光瞥见周围人不断逼近,遗憾落泪,下定决心:“大人,我不会让你死的,既然一切因我而始,那便由我终结吧”

阴琊一时不解,婳檀忽然踮起脚,与他唇瓣相融,随着她泪水滴落,身影亦作泪去,只剩她衣衫拂过眼前,向众人飞去,而他被婳檀困住,无法动弹。

婳檀召出自己的灵器勿念书,念出末页的最后一句:“以檀之身为引,献祭天地作尘埃,轮回不遇,死生不见,换得东风顾,流年返,绝境生!”

勿念书无限扩展,挡住众人攻击,婳檀伤心失望,哀唤眼前人:“我们炼得泣魂令,是为了你们啊,若没有大人,你们早已死在天地荒处,你们忘了吗”

“她没有妖力了,杀了她”,朔战冲在最前方蓄力攻击。

阴琊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双眸流血,心痛如刀绞:“檀儿,快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婳檀回眸,看了他最后一眼,终将全部妖力注入勿念书:“勿念书啊,带他走吧!”

待婳檀身影消失,勿念书瞬间震开所有人,飞至阴琊身边,阴琊伸手接住,无法接受,书上字形显迹,是她最后的遗言:“大人,不要为我滥杀无辜,不要为我报仇,他们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离开后,忘了我们的一切,去过平凡的生活吧,早知结果如此,若能选择,我宁愿我们从未相识,这样大人才不会有此刻这般绝望”

勿念书和泣魂令一同坠落在地,看着周围人贪婪的眼神,阴琊失了生的希望,欲随婳檀而去。

朔战眼冒光芒,兴奋痴狂:“泣魂令,是泣魂令”

在场众人一拥而上,皆向阴琊而去,然而泪滴落在泣魂令与勿念书上的瞬间,天地间一切回归平静,此处荒地,尽被海浪淹没,一切随之覆灭,只有阴琊身影消失,不知去往何方。

唐檀再睁眼,与追虚目光相视,几分模糊。

回想到方才所见,再想到念檀所说的那句:“原来,这才是我,我只是你因思及她而落下的一滴泪而已......”

原来念檀是因此才存在。

她全心全意对待阴琊,如此真相,对她未免太残忍,怪不得她寻死的心那么坚决。

提到泣魂令,唐檀不自觉念起那句:“惊万鬼,引残魂,三千煞灵入我门,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术法吗,可我方才所见是......”

唐檀言时看向追虚,追虚随手一拂,她的眼前,出现了虚影,令众人背叛良知,趋之若鹜的东西,竟只是一块玉璜。

她所了解的泣魂令,不过是被衍生的术法罢了,真正的泣魂令,早已被阴琊融入乱魄,以筑经书,来复活婳檀。

泣魂令真正的作用,便是起死复生之效,世间种种,皆逃不过一场消亡,生而为人,谁不想求得长生。

唐檀将画收回原处,继续问道:“父亲,你见过婳檀吗”

追虚摇摇头,他们并未见过婳檀,与阴琊相识之初,婳檀已为救他而亡,所有有关婳檀的一切,只存在于阴琊之口,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婳檀的身份。

她是一只鱼妖,离岸太久,回不了海,遇得阴琊,以血救之,此后伴他左右,共寻救世之法。

阴琊游历世间,见过的妖不在少数,婳檀是他见过最为纯善的一个,他们之间从未谈爱,自然而然,度春夏秋冬,赏冬雪夏花,过天地荒处,守一时本心。

婳檀死后一年,阴琊尝尽孤寂,死后第二年,他身心麻木,死后第三年,他四寻聚魂之法,死后第十年,他摒弃初心,炼制乱魄。

阴琊身影浮现脑海,唐檀忽然有些可怜他,那时的阴琊,亦如此刻的她,不知爱为何物,不懂为一人可牺牲性命的决绝,待失去后,滔天痛意不绝,相思成疾,断肠悲戚,心伤难医。

两人正说时,小书童提灯行来,俯首报之:“师尊,掌门派弟子来请您过去”

追虚顿住片刻,当即起身离开。

唐檀目光随之,注意到书童手中那盏灯,好生奇怪,这小书童白昼黑夜,行至何处,都提着这盏灯,难道这灯是什么法器,还是说是他的……灵器?

唐檀有意无意靠近书童,举止偷摸,立刻被书童发现,藏起灯要离开。

唐檀贼心不死,直白问他:“你手里这灯有什么用啊”

书童鼓着嘴瞪她,一言不发,唐檀立即叫停:“好好好,我不问了”

小书童一身警惕,未松懈半分,越是这般,对她的吸引力越大,今日不瞧瞧这灯面目,她就不叫唐檀。

小书童只盯着眼前唐檀,殊不知背在身后的灯,已到了唐檀手中,他手里只攥着青凰晶幻化成的假灯。

灯离手的瞬间,书童受到刺激,像失明般,慌忙摸索起来,甚至胡言乱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放我……”

及时赶来的萧澍和唐泺见此一幕,迅速夺去她手中灯,还给书童,唐檀手足无措,看着唐泺安抚书童。

萧澍到她身边,手指落额间,指得她头后仰:“你这个臭丫头,什么事都敢做啊你”

唐檀踢在他小腿,痛的他嗷嗷叫,险些口不择言:“啊,你谋杀亲……”

萧澍声音戛然而止,唐檀恶狠狠警告:“信不信剁了你”

两人在前斗嘴,书童在后指着她骂:“她是坏怂,我要打她”

唐泺摸着他头,轻声安慰:“好了好了,她并无恶意,去忙吧”

与此同时,唐檀只觉体内灵力翻涌,比先前强了不少。

待书童提灯离开,唐檀窃窃自喜:“好神奇哇,不用修炼,自己会变强”

唐泺拉着她坐下,细心嘱咐:“妹妹,日后你住在姹紫峰,免不了与那书童照面,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抢他手中灯”

她第一次到姹紫峰那夜,明明看见书童将灯挂在树上离开,为何现在灯不可离手?

这其中又有何猫腻?

唐檀乖乖点头答应,笑着提起:“哥哥,我想跟周戢前辈出去玩儿”

唐泺一听,担忧她有事:“妹妹……可是有人欺负你?”

“那你会替我报仇吗”

“会”

唐檀故意问了一句,没想到唐泺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受宠若惊,赶紧解释:“谁敢欺负我啊,我只是想下山散散心”

唐泺点头作应,心里犯难,周戢前辈踪影杳无,如何随她去,唐檀一人下山,他又不放心,这该如何是好。

萧澍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泼她冷水:“我师父她老人家现在不知在何处逍遥呢,你就别想了”

唐檀一把抓住他胳膊,傲娇言道:“那给你个讨好我的机会,你带我去”

唐檀与唐泺一同认为,萧澍会一口回绝,不成想他却言道:“好啊,到时你可别叫苦”

唐檀抓住他手指,胸有成竹道:“一言为定”

两人不顾一旁的唐泺,各自离开收拾东西。

唐泺无奈一叹,任由她去。

唐檀收拾了两个包袱,兴高采烈的去寻沈璧棠和盼窈,找到沈璧棠时,她居然躲在无人处偷哭。

她拉着人面向自己,发现她嘴角伤痕,急切询问:“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谁干的”

沈璧棠抹点眼泪,强颜欢笑:“没有,是我不小心”

唐檀怒气心生,大吼道:“是不是阚竹,我去教训她”

沈璧棠从后抱住她,摇头否认:“不是她,真的是我不小心”

唐檀转过身,用衣袖擦掉她眼泪,苦口婆心道:“沈璧棠你记住,谁若敢打你,你就打回去,你忍气吞声,对方只会更有恃无恐,下次你告诉我,我送他下地狱”

沈璧棠被她逗笑,指着她肩上包袱:“你要去哪儿吗”

唐檀告诉她要下山,沈璧棠激动万分。

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走,咋们去找盼窈”

沈璧棠挡住她,遗憾相告:“她和寂影私斗,被倥泽长老罚禁闭了”

唐檀非但不伤心,反而感到意外:“啊,这么快,我以为她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呢”

就盼窈那性格,直直往倥泽那急老头儿枪口上撞。

罢了罢了,只怪她无缘此行。

山下已近寒冬,冷冽刺骨,唐檀备了厚袍,给沈璧棠披上后,前去寻萧澍一同下山。

远处纳荑温翎二人,看几人说笑离去,恨的牙痒痒,尤其是温翎,生了杀意:“此次回来,整个天阙传的最多的便是她,风头出尽,为所欲为,守阁长老便也罢了,连掌门都护着她,凭什么”

纳荑事不关己不关心,不想过多参与,只要唐檀不影响她与唐泺,万事顺其自然便罢,唐泺对这个妹妹多加爱护,守阁长老更是爱女心切,那唐檀看着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与她为敌,未必会占得好处。

温翎未得到回应,疑惑打量纳荑,试探她意:“纳荑,你在想什么,你不会毫不在意吧”

纳荑挺直腰背,直言直语:“人家如何那是人家的本事,与我们无关”

温翎脸色突变,不屑道:“哼,纳荑,你也是个怕事的,这天阙真是越发的无趣”

温翎负气离开,纳荑却是为她担忧,她居然对那沈氏女子下手,日后她与唐檀,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浮舟渡

萧澍带着两人,来到山下不远处名为浮舟渡的地方,此地出行,多乘船而行,各处小桥,长河弯弯,两岸人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花香鸟语不绝如缕。

萧澍在此购置了一处,名为倾思垸,院中花卉遍布,地面被落花青叶铺满,空荡的秋千,随风轻晃,秋千两边,以花束之,盘旋而上,多了几分梦幻,秋千顶部,是已败落的凤凰木。

凤凰木种在离屋子较远的地方,沿着小路进去,屋中宽敞明亮,一尘不染,应有人时时打扫。

唐檀瞧过之后,非常满意,心情很好:“萧澍,这是我们的住处吗”

萧澍放下包袱,四处看了看,还得购置些用物,于是吩咐她们二人:“我出去买东西做饭,你们收拾收拾,用饭后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好嘞”,唐檀难得一口答应。

半个时辰后,院中传来声响,唐檀便匆匆出来帮忙拿东西,只是进来的人不是萧澍,而是几位老人。

唐檀瞧几人并非像作恶之人,便耐着性子问道:“老人家,你们是......”

几位老人还未说话,又跑进来一年轻女子,青丝束起,看起打扮,应已嫁作人妇,那女子和善解释:“姑娘,你别误会,我们与萧公子认识,今日看倾思垸开了门,想是萧公子回来了吧”

唐檀明白过来,回答他们:“哦,他出去买东西了,你们若有事找他,待会儿再来吧”

唐檀语气忽而变得生硬,几人略显羞愧,以为冒犯了她,连连道歉,随后拿来一大堆物品:“姑娘,这是我们送给萧公子的,那就先不打扰了”

拿来整整两大箱物品,不知何物,没想到萧澍这家伙,还挺有声望,刚回来便有人上赶着送礼。

几人刚走到门口,正好与萧澍撞上,萧澍放下手中东西,喜出望外:“柳叔柳婶儿,王姨,阿嫂,你们怎么来了,赶紧进去坐,我买了菜,烧给大家吃”

几人拥在一起,互诉衷肠,看起来非常熟络。

唐檀站在院中静静瞧着,心里嘀咕,他不是四处游荡吗,哪有时间经营人际关系。

几人谈着谈着,话题引到唐檀身上,萧澍一时语塞,又语出惊人:“啊这位是...是我娘子唐檀,我们刚成婚不久,便带她回来看看”

听到这话的唐檀和沈璧棠,惊掉了下巴,萧澍急忙跑到她眼前,使劲儿使眼色,唐檀强为欢笑,手落在他腰处,用力拧了一把,萧澍忍着疼痛,笑示几人。

他们一听唐檀身份,立刻变得热情起来:“原来是阿澍娘子啊,真漂亮,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想到阿澍能找到这么好的娘子,以后可要好好疼人家”

萧澍:“自然自然”

寒暄过后,几人离开,唐檀一把撒开,生气质问:“你这登徒子,挺会占便宜啊你”

萧澍扶着腰,差些被她拧断:“你这死丫头,下手怎么这么狠呀你,我还不是为了你,孤男寡女同居一处,传出去的话,整个浮舟渡的人如何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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