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
门口传过来一道听不出咸淡的话,许从知低垂着眸子,没有开口。
路青颖却跟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浑身一颤,差点蹦哒起来。走进来的男人没有看他,定定地盯着床上那个虚弱又硬气的身影。
“关、关处,我、我先去拿钥匙了……”他说得实在心虚,没底气地觑了他一眼。
他是走后门进来的。走之前,他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老实听话,千万别犯傻事。他当时正高兴呢,随便应和了几声,就背着行囊上路了。
来了才知道是这么个活阎王,畏畏缩缩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被逮住了尾巴,关处手段花哨,他都想象不出自己的死法。
关陆英真不晓得这小子在怕什么,他爸军统大将,他还能把他吃了不成?摆了摆手,让人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许从知不说话,关陆英也不想一个人唱独角戏,他倾身靠了过去,见人贴着墙往后缩了一下。
“怕我了?”他双手撑在床沿上,质量不佳的床板被他的动作不稳地扭晃了一下,发出要断折的吱嘎声来。
听见声,关陆英举目环视了一圈,幽幽的声音从他口中飘了出来。
“条件是艰苦了一些,特务处是这样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活少事多,成果还不好,比不上你们内政的,所以平时多惦记点我们,给我们也多批批款。”
许从知冷哼了一声,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能不能出去再说,更别提出去后是否能恢复原职。
看出他的想法,关陆英压下身来,几乎是要强迫他对视,“我刚开完会回来,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无聊,难道先听哪一个,就能够规避事情的发生吗。许从知不想选,眼里已经翻涌起不耐。
“脾气真差。”见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关陆英也往后退了退,只犀利的眼神还抓着人不放。
自顾自地开口,“好消息是,有人保你。”
许从知抬头望他,关陆英嘴角勾起,“别急着高兴,小青年。”
有人保他,会是谁呢。许从知大脑像生锈的机械开始重新运作了起来,却也怎么也想不到人选。
他浑身的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像是软了下去,关陆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这可就不好玩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不听也罢,许从知偏头靠着墙,闭上了眼。
“啧。”见他这般反应,关陆英没由来的收了笑脸,眼神凶狠毒辣。“坏消息就是——我还没玩够,怎么不高兴了?”
有病。
“不想知道是谁吗?”男人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像是很想看到对方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模样。
许从知看清他的把戏,眼睫轻颤,扭过头扫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就会放我离开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关陆英耸了耸肩,“我肯定是不想放人的,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人硬要,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你就闭嘴吧。”许从知本来就虚弱,不想再听他在耳边叨个没完。
“呵,你可以求我啊,至少在最后这几天,让我能够善待你……”他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兜了一个大圈子,弄得都不像他了。
“滚。”
关陆英眼眸深了下去,视线落在对方苍白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床板又晃了一下,感觉的那人离开后,许从知才缓缓睁开了眼。
许从知刚进去,就假意逃跑了一次,到处乱窜,发现了蒋京墨被关在哪儿。被抓回去后,就是各种刑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去,木板搭建起来的走道吱嘎作响,声音响过的地方,紧接着响起铁链拉拽时碰撞在一起的沉闷声。
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是铁一样重量的东西掉落在地。推开门,屋里陈旧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来人面色无常地将提在手上的饭盒拿了出来,锡皮饭盒摸着有些凹凸不平,折进去的一角已经变形了,是被猛击在地摔坏的,也没人再换一个。
饭盒里盛着半份米饭,另外一半铺着绿油油的蔬菜,颜色上搭配了一点胡萝卜丝,上面放着一个冒着油水的鸡腿,盒饭份量并不多。
那人蹲下身,搁在了地上,趁那人扑过来的瞬间,将饭盒端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那双狠冽的双眸,掀了掀嘴角。“再搞偷袭,让你爬都爬不起来。”
他又蹲下身去,将饭盒放下,推了过去。
“吃饭。”
他刚收回手,饭盒就被人一把掀翻了,他也被招翻了,一步跨上前去,按着那人的脑袋碾压进了饭里。
油渍磨蹭到脸上,又被男人按着他脑袋碾磨晃动的动作润开,弄得半张脸都脏了,和他本就脏污的脸庞比起来,这一举动分不清究竟是饭被弄脏了还是脸脏了。
这个人被带回来后,弄伤了他们十几个兄弟,对他早就没了耐心。
要不是上面说了要保一条命,不能把人弄残了,他早就把人给废了。他还没这么憋屈过,昨晚又来一个,心里的火到现在还没消呢,找着发泄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在这里,敢拿命威胁,你也算是第一个。”
松开手,任由他躺趴在地上。模糊的视线落到虚空中的一处,木质地板上干涸着几滴深色的血迹,像发了青的霉斑。
“跟我斗,太嫩了你。”
门口响起脚步声,路青颖领着人进来,就看见这一幕,落在他身后的男人拧了拧眉,开口喊了一声。
“肖贺。”
听见声,站在房间里的人这才挪开视线,扭过头去。
“关处。”
关陆英迈步走了进来,地上溅着米粒,躺在地上的那个,满脸脏污,看上去可怜极了。
“怎么把我们的小少爷弄成这样。”话是这么说,可他话里却带着一丝戏谑。
听见声音,刚刚还蔫哒哒的少年,眸子里突然翻涌出一股戾气,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关陆英确实是腻了。
还是这么凶狠,可惜……眼底却有一丝畏惧,这一丝俱意把他撑起的凶狠都大打折扣,更像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肖贺抿着唇,表情有些烦躁,“绝食相逼,人还硬着呢。”
敲打了这么久,骨头都还是硬的。这么难啃的骨头,每次都是别处啃不下才丢给他们。
毕竟特务处,没有啃不下的骨头。
“蒋京墨,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关陆英蹲下身子,俯视着地上狼崽似的凶狠少年。
那人不是Z区找翻天了的蒋家小少爷又会是谁!被带走后,起初他也没有经受什么折磨,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Z区一直没有给到A区想要的答案,他就被人带到了这里来。
带到了地狱里。
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归顺A区,只要他答应,他们就会帮他夺得蒋家产业。可那些本就会是他的,他们插手进来什么目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蒋京墨不是个会怕的人,他骨子里全是年轻人的热血和傲气,这份傲气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没有磋磨掉一丝半点。只有这个男人……
见人终于老实了一点,肖贺冷哼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欺软怕硬。果然,他的手段应该再狠辣一些,把人弄怕了才好。
他想到昨晚那个清冽的青年,和被吐了一身的衣衫,回去后,他边洗边骂,恨得牙都咬紧了,下次再落他手里,看他怎么教训他。
“都这么久了,你家半点动静都没有,你说……”
关陆英贴近了几分,耳边残留着淡淡的药水味,他的视线落在了蒋京墨露出的半截手腕上,几个淤青的针孔清晰可见,他压低了声音。
“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抛弃你了。”
低若蚊吟的声音让蒋京墨眼睫轻颤了起来,他不是没期望过他爸会带人来救他,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呢。难道……老头子背着他有了别的私生子!
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下颚死死地抵在地板上,他被注射了药剂,浑身发软,刚刚那几个动作下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你已经没什么用了。”关陆英站起身来,叹息着,给了最后一击。
意志的摧毁才是最残酷的,让一个人的信仰发生最终转变,并且还能继续保持忠诚和积极的美好品行,仅仅依靠外力手段是很困难的。
但,在他看来——没什么做不到的。
蒋京墨被他那一句话弄得不清不楚的,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追问清楚。
“你……再说一遍。”
关陆英冷哼了一声,嘴角勾起笑意,颇有几分好脾气地开口,“我说——你、没用。”
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蒋京墨,抗得不住摧残和折磨,却对否定他的价值接受不了。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家的钱吗……一群强盗!”眼中不争气地涌上潮热,他埋下头去,用额头抵着地板,撑起身体,低闷的声音藏着一丝尖锐,情绪饱满的质问。
“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一群强盗。”关陆英耸了耸肩,没什么好否认的。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他也没说错什么,只他们最终要的并不是一般的赎金,而是经济独立。
看着地上那个不断挣扎却怎么也起不来的身影,青涩的肩胛凹陷了下去,骨骼凸起。这对他来说有一丝残忍,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他不曾抓过来,他或许正被人簇拥着,被人捧在手心里,而不是趴在这里像一条烂鱼一样挣扎。
“省省力气吧,饿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收尸。”他脸上的油渍在地上蹭掉了,紧跟着也蹭红了一片。
自己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对于他这样无意义的倔犟和近乎自虐的行径,关陆英只觉得这都是他自作自受。
从房间离开后,蒋京墨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在他的敌人面前,他始终落了下风,受人桎梏。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富裕肥沃的心里第一次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盯着干什么啊?不服气?!”肖贺目送着关处离去,回过头就看见小狼崽凶狠的目光,那眼神他见多了,恨又怎么样,出的去吗?打的过吗?能报复回来吗?
等有能力了再说这些吧,至于现在……
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
“你午饭呢?”
肖贺抬头望着门口的路青颖,他呆呆愣愣的站在那儿,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肖、肖队。”
一副傻样,肖贺嫌弃地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看守,他一直颇有些意见。这里有他们就行了,找了这么一个人进来,反而危险大了。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锁,丢进了路青颖怀里,铁坨一样的重量,砸在手心里,路青颖往前垫了两步才抓稳。
“哪儿弄来的破锁,一根铁丝就弄开了。再这么办事,赶紧滚回家去!”
路青颖被吼了也不在意,他被吼得还少吗?早就习惯了。抱着自己的大锁,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里一直憋着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他就说嘛!钥匙都没有,肖队怎么进来的?
“我这锁,质量很好的……”路青颖委屈巴巴地小声抱怨。
可再好的锁,也防不住有心的人,更别提路青颖买的破锁。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去准备一份午饭给他,再弄翻……就把你的给他。”
肖贺训斥着,语气不耐。他想着这小子被关了这么久,每次都是这种情况,就想来再看一眼,结果还是这副欠收拾的模样。
真特么扫兴。
带着一腔怒火,肖贺走了出去,看架势是去找下一个目标了。被关在这里的人,不就是他们的玩具吗?心情好了就逗着人玩一玩,不好就使些花样,左右这里是他们说了算的。
路青颖捧着自己的宝贝锁,可怜巴巴地腹议,肖队这是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就推给了别人。
谁让他资历最低,又是个走后门的,所有委屈也只能自个咽下去。为了有一天能和他的榜样并肩作战,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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