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车并没有沿着刚刚的道路而去。姚知乐咬了咬下嘴唇,漂亮的眼一寸一寸沉了下来。“这不是刚刚的方向吧——你想干什么?”
蒋京墨沉默着不说话,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这两天,他家出入了几个陌生面孔。蒋京墨不是不问世事只知道玩乐的纨绔子弟,对家里发生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
可是蒋老头子不告诉他。
不告诉他就行了吗?怎么可能,他不跟他说,他就自己去找。
“我问你,我们现在去哪儿?”姚知乐压下脾气,憋着耐心问上一句。只他眉头紧蹙,大有下一秒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暴走的意味。
车子从南道绕进了十字路口,周围的景色已经指明了他的最终目的。蒋京墨视线斜视,扫过来一眼,态度十分倨傲。“港口码头,你话太多了。”随即驶向了一条羊肠小道。
姚知乐扯了扯嘴唇,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话,又像是被气笑了。“你怀疑那几个人不是Z区的?是外来偷渡?还是A区?”
前面枪声越来越清晰。蒋京墨提前停了车,从夹层里掏出了一把手枪来。姚知乐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码头已经被Z区军方控制住了,来来往往的乘客全部被赶到了一旁,等待检查。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一直往欢百门的方向延去。蒋京墨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个被踩烂的面具,是刚刚大厅里的人,他当即就往枪声方向过去了。
姚知乐在货物的掩体后,察看了几眼,眼尖地发现了特务处的人。感觉事情不对劲,没有再冒然跟过去。
枪声就在前方,蒋京墨握紧了手里的枪,赶到了十字路口。这里有三条大岔口,十几条小道。他就是从其中一条小道去的码头,自然知道这儿有多难找人。他内心却澎湃了起来,这和平时枯燥无味的实训可不一样,这是实打实的作战。
他抬头往上方扫了一眼,拐身上了一旁的筒子楼,楼道狭窄,他三步一跨迅速上到了楼顶,踩着桌子爬上了天窗。刚一露面,就缩了回去。
他趴在窗口,果不其然看到了对面早就准备就绪的Z区的狙击手,在背对他的方向,正瞄准着一处地方。
他顺着看去,是一条居民小巷,听见枪声,通通都紧闭了窗口。那儿被困住了五人,围在中间的那个戴着宽大的帽子,身上披着风衣,下摆露出了低调的黑裙。她好像受了点伤,靠在墙上正说着什么。
一声枪响,外围的一人瞬间倒地。知道又被发现了,剩下几人很快就转移了地方,往巷子深处钻去。
蒋京墨紧紧握着手枪,从一扇半掩着的窗子钻了进去,这里应该是主人家不在的空房。中间的阳台有一架高桥,联通着对面的楼。蒋京墨迅速跨了过去,他身上还穿着军制校服,不怕狙击手误射,对方也没那个胆子。
从公共楼梯下去后,躲在了视线死角处,几声枪响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他把枪口从窗子的缝隙伸了出去,瞄准了那只剩下一人逃窜的背影,朝对方的小腿处开了一枪,阻碍了她的行动。
他的枪是消音的,几乎是子弹脱离枪口的瞬间,那人就匍匐在了地上。他等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反应,才现身,警惕地走了过去。他本想搜查一番,那人却反身和他扭打了起来。
女人精致的面容一片血污,眼神狠劣,大有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意味。可惜她毕竟身负重任,已是强弩之末,蒋京墨将人制服之后,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过来,是Z区特务处的人。
他们持枪靠近,看见他身上的制服,才放下了戒备。蒋京墨回头扫了他们一眼,见到这位小少爷对方还挺惊讶,走近后开口让他赶紧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蒋京墨对他的劝说置若未闻。他看着他们将人扣了起来,那女人像是失了生机,半点没挣扎就被带走了。
“A区间谍,窃取了重要情报,及时拦截捕获了。”
对方并不愿意多说,只是认出了蒋京墨,考量他背后的蒋家才透露了一二。
“你们确定——”蒋京墨看着他们打算撤离的行动,眯了眯眼。“——情报还在她身上吗?”
本该在码头接头,就算被发现,也该是尽力掩护,乘游轮离开。往反方向跑的,到底还是有点鲁莽了,像是……故意在吸引注意力,替谁打掩护。
蒋京墨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上位者的气势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他立即下令,“回码头。”
特务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反应过来,领头的打开通讯器。“军方注意!离港人员一个都不准放行!重点搜查!”
十几号人匆匆赶到码头,蒋京墨环顾了一眼,发现那个掉落在地的面具不见了,矜贵的小少爷有一天也会破防地开口骂脏。
特么的!情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转移了!
那份情报的重量必定不轻,不然也不会让军方配合行动。蒋京墨胸腔不断起伏,视线在人群里敏锐地扫视着。
他踏步走了过去,迎面是几个放行入城的人员,擦肩而过的片刻,他隐约嗅到了一丝烟草味。他回眸看了一眼,走在前头那人着一身素色长衫,身形偏瘦,略微有一点驼背,右手扶压着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单薄的灰色围巾。
就只多看了一眼,蒋京墨就收回了视线。那背影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脚步自顾自地向前迈了两步就蓦地停下了。那烟草味他自然是熟悉的很!
他骤然转身追了上去,眼神里燃起势在必得的光芒。
白奢帝兰,A区圈子里最受欢迎的一款烟草。味重烟浓,留香久不易散,最适合那群噬血成瘾、疯狗一样的莽夫!
那群人过了检查,脚步渐渐加快了起来。蒋京墨没有声张,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希望能够被指引着找到他们的据点。
眼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集装箱背后,怕把人跟丢了,蒋京墨不免有些心急地提上了速度。他刚拐了过去,一双带着厚厚老茧的手就蒙上了他的脸。
那人力气很大,大有要一把扭断他脖子的架势。蒋京墨挣扎了几下,就开始耳鸣眼花,他只记得一个人脸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还来不及多想,意识就开始涣散,直到晕厥了过去。
——
夜里,蒋家正灯火通明,安静得异常。
蒋厚生站在大堂中央,双手靠着背,仰头望着祠堂供奉着的一排排的列祖列宗。烛火被穿堂的晚风惊扰的晃动了起来,倒影在门口的影子也随之乱动。
“青阳呢?”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小少爷许是跟朋友家里玩去了,忘记了时辰……”
“去查,他今天跟谁待在一起。”
管家应下,退了出去,在正厅拨通了学校门卫处电话。
“什么?出校了?!什么时候?下午三点钟!为什么不报告!同行的还有谁?!”
座机转盘被转得冒火,管家额头的汗已经要滚落下来了。
“叮叮叮——”清脆的电话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了起来,夜色渐浓,漆黑一片的别墅里静的吓人,没人理会后,电话铃声就安静了下去。
“少爷。”客厅的张婶叫住进门的谢相旬,她手里举着接通的电话。“蒋家人打来的。”
谢相旬心头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他走了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电话,无声地开口让她去忙自己的。
“喂——”
谢相旬听了几句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我们离校了……去了欢乐场……是、我们碰见了……没有受伤……他们没有回去吗?是我的疏忽……姚知乐和他在一起……联系不上?我知道了,我有消息会打电话过来……”
挂了电话,谢相旬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怎么了?这副模样……”楼梯上下来一个贵妇人,身上披着保暖的毯子,保养得很好的脸上透着一丝关切。
“……蒋京墨失踪了。”谢相旬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地从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谢相旬头疼得厉害,他将汤南星送回家后才刚刚赶回来,就碰上了蒋家正在找人。敢动蒋京墨,这Z区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了。
只一夜,Z区就乱开了花。
蒋家的小少爷在码头失踪了,蒋家人持枪找上了姚家,从晚归的姚知乐口中得知,蒋京墨是被人打晕带上了车。
蒋厚生大怒,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拐走他的儿子,真是不想活了!
军方迅速调集,打算排查整个城区,规模阵仗大得惊人。
第二天,铃声再度响了起来,一阵一阵地响彻整个别墅,大有不接就不停的架势。
埋在松软被中的人一脸烦躁地坐了起来,**着上身,抓起了电话。“喂?!特么的!有屁快放!”姚知乐起床气不小,一开口语气就凶得很。更别说,昨晚被蒋家人折腾惨了。
他昨晚喝了酒,刚回到家就撞上找来的蒋家人,一番质问后,又被远在政务所办公的姚父一通电话批评,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谢相旬算是撞枪口上了。
但谢相旬现在并不在意承受对方无端的怒火,他语气凝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你到底怎么想的?姚、知、乐。”
带他们过去的人是他,谢相旬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一切都巧合得离奇了。
姚知乐不耐地抓了一把头发,好看的脸上嘲讽地笑了起来,“呵,你怀疑我?你觉得是我让人绑架了蒋京墨?谢相旬,别自作聪明!”
“希望如此吧。”谢相旬落下话,也挂了电话。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提醒,如果他不清醒的话。
听见对面传来的一阵忙音,姚知乐暗骂了一声,“靠!”
他躺靠在沙发上,仰头闭目。嘴角突然扬了起来——
蒋京墨跟着过去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他也爱刺激,在码头溜达了一圈,他在集装箱背后看见蒋京墨被人掐住脖子,晕倒了过去。当时他就在那附近,只要他高喊一声,不远处正在排查的军方就会过来。
可是他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人将蒋京墨给抬进了一旁停靠已久的汽车里,然后驶远了。
真不错啊……蒋京墨栽跟头的样子。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嘴角的笑就止不住地扩大。
再有蒋京墨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消息是一个小孩拿给蒋家门卫的。
是一封印着A区漆章的信。信上说,很欢迎东阳银行的小少爷来A区做客,为此送来了一些伴手礼,同时也希望蒋家也能够回付相应价值的礼物。落款处还说什么不急,让他们慢慢想,想清楚的屁话。
信封里还附带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晕倒在控制椅上的蒋京墨。他不复以往干净矜贵的模样,一头黑发湿漉漉地贴着他苍白的脸颊。
蒋京墨怎么被带出的Z区?这还得多亏了姚知乐提供的线索,让所有搜查都往城中方向去了,码头警卫松懈了下来,那群人返程潜伏了回来,乘游轮将人和情报都带走了。
蒋厚生即使怒不可遏,也还真有过拿东阳银行去换蒋京墨的打算。Z区得知情况后,也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救援行动,潜伏在A区的间谍纷纷行动,无果。
A区把蒋京墨藏的太深,压根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蒋厚生望子心切,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不就是一个东阳吗?他们要就给他们!
Z区不可能把东阳银行让出去,那是整个Z区的经济命脉。蒋京墨是蒋家独子,蒋家只想要人,Z区只能帮蒋家把人给救出来。
Z区高层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随着会议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被放弃后,会议氛围越来越沉重。
“只能……动用那个了。”坐在右侧黑皮座椅里的中年男人从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这会儿开口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他面前的牌子上写着几个黑色正楷小字,特务处处长——吕德忠。
他说得含糊不清,在座的却全都听清楚了。
“能行吗?“
“试试吧,要是连这个人都不行,那蒋家那小子就自求多福吧。”就算最后跟蒋家撕破脸,他们也不可能会让蒋厚生把东阳银行给出去的。
定下注意,众人看向坐在方桌一端的男人,等待他的指示。
男人搭在肃穆方桌上的手交叠在一起,无名指上一个银色掉漆的银环发着微弱的光。“那就联系吧。”他开口,语气像是在决定一顿午饭般随意。
“毕竟是前纪处长的私人间谍,还不知道会不会插手这件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吕德忠横眉扫了一眼天花板,不知道视线落在了哪里,晃眼的白炽灯让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人,我来联系。”
前任特务处处长纪建宁是他的前辈,在潜伏任务中牺牲了。他承了前辈的位置,再由他来联系,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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