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双手端着粥,稳息注力,掌心处传出内力将那碗粥暖得冒出热气。
飘着丝丝热气的粥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慢慢地飘进君九倾的鼻腔里。
甲子道:“属下已把这碗粥温到刚好能入口的热度,主人试试?”
君九倾愣愣道:“哦,好。”
他双手接过,探头轻吹去碗面上浮动的丝丝热气,执起放在碗沿的汤勺小尝一口。
甜粥里大概是添有些莲子,送入口中后那股清香就从中漫了出来,与那甜丝丝软糯的米粒同桂花香浓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香浓的甜味里又带着别样的清新。
虽是比不过那些名贵的珍馐,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君九倾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刚好,他很快便吃下半碗,但余下的半碗,却是怎的也不想吃了。
这东西虽然味道不错,但对于喜好重咸重辣的君九倾来说还是太过于甜腻。
忽然好想吃甲子做的烤鸡,君九倾心下暗暗地想,甲子见君九倾停下动作,剑眉微微蹙起,疑惑地问道:“主人可是饱了?”
对方吃的着实太少了些,可前几日并非如此,难不成是方才那沾有药粉的白肉起了药效?
但观察着对方脸色也不像是难受的模样……
甲子看着剩下的半碗粥,想让君九倾再垫几口,“晚上您不是说会有场好戏吗?此时若不填填肚子,怎会有足够的气力支撑下去。”
君九倾却坚决地摇头拒绝道:“待到晚上饿时还有应急的干粮嚼嚼,现在我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
甲子还想再说什么,君九倾眸光一闪,直接舀起一勺粥,伸过去抵到甲子的唇边,止住他的言语。
“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吃不下了。”
木纹的汤勺盛着粥抵在他的唇畔,甲子也不好拒绝君九倾,只能张口吃下,而后无奈地看向君九倾。
君九倾将勺子放回碗中问道:“味道如何?”
君九倾本意只是想逗逗他,并没想到甲子他真的吃了下去,见对方认真的回味,随后老实地评价道:“很甜……”
米粥软糯清甜,即使咽下了那股淡淡的甜味还会有些还留存在齿间。
“要不要再来一勺?”
君九倾想起来今日他还没见甲子吃过东西,方才还跟着自己蹲了挺久,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这厨房的其他东西显然吃不得的,虽然影卫经训练通常都有耐药性,这蒙汗药理论上对他作用不大,但也会有一些的负面效果,对身体不好。
所以就只剩这碗粥能勉强入口,但毕竟这碗粥是自己吃剩的,只怕对方嫌弃。
君九倾搅着粥,胡乱想着。
“属,属下自己来就好……”
生怕君九倾再亲手喂自己,甲子看着君九倾的动作连忙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甲子接过碗,三两口就将那粥吃尽了,而后就将碗置在一旁的桌上,抿了抿被粥水润过的唇。
“好了……”他道,那语气就像是服毒后要去英勇赴死一般。
君九倾不禁失笑:“那我们走吧。”
出了灶房,君九倾抬头看了眼快要垂落到西边的太阳,被刺得眯了眯眼。
他转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甲子,对方还是同往常一样,身姿挺拔沉稳如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甲子察觉到君九倾对自己投来的视线,恭敬询问道:“主人,怎么了么?”
“没事。”
君九倾勾唇笑了笑,现在得先去寻个好的地方坐着,这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甲子望着君九倾的背影,脑子里还奇怪那粥的滋味,末了的小半碗竟是比他初尝时的那一小口要好。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随后忽然想到什么,耳根一瞬间红透。
天色渐渐暗下来,只余下小半轮残阳还顽强抵抗,费力将最后的几缕光芒撒落在地上。
但它终究还是抵不住时间流转,不消多时,便慢慢地被那看似平静的黑暗吞噬殆尽。
黑风寨里此时却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就连一向面上严肃的黑风寨寨主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带着匪气的脸上也让人觉得柔和了些许。
当然,这些人之中并不包括轩辕凌。
此时轩辕凌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磕着从一个大妈那里顺来的瓜子,旁边桌子上的壳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
“诶,你说那个姓君的怎么还不回来?今天什么肉都没有,怎么吃啊,我可不想一顿都吃草……”
他将手中最后一颗瓜子磕完,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了身,瞥了眼放在一旁那堆新鲜的野菜,问身旁正劈柴的清风。
“少爷……”
清风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无奈,“方才不是同您讲了吗?君公子说今晚就不回来了,他要去黑风寨的宴席……”
“什么!他还真的要去那里,那个庆祝我们被绑上来的宴会?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银子。”
他皱起眉,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清风将散落在地的柴一一摆好,而后去水缸前舀了勺水洗手。
他仔细地搓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回道:“君公子说去那儿可以蹭吃蹭喝,反正用的都是他的钱,不去就亏本了,而且吃完了还不用洗碗。”
他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颇有些无奈,关键是他还觉得君九倾说得好有道理。
轩辕凌有些烦躁,他抓了抓头发,就要向门的方向走去,“不行!我要去把他带回来,这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
清风在一旁看着轩辕凌的动作,不禁失语。
少爷……确定不是因为您自己想去?
轩辕凌走到院门前,扭头皱眉看向清风道:“还不快跟上?”
“哦,知道了少爷,这就来……”
清风看着自家少爷着急赶去凑热闹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应了一句,便快步跟上。
黑风寨广场上此时聚满了人,熊广平站在简陋搭建的木台上激动地讲演,台下人站着昏昏欲睡地听。
“秋风送爽,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为庆祝我们寨子衣食富足一片向好,首先,我要感谢一下……”
过了许久。
熊广平气势不减,愈发声情并茂,面色还因高声太久导致缺氧而有些涨红。
他说到关于黑风寨往后如何持续发展的问题,正到激动的地方,他忽地停顿一下,咳了声因为讲了许久没喝过一口水,所以干涩发痒的喉咙。
“好!”
台下不知谁喊了声好鼓起掌来,以至使全部人都跟着应和。
熊广平扫视一圈,见台下众人激动的鼓掌、叫好,不禁扶额无语。
他还没讲到一半呢,鼓什么掌?这些人就不能配合点!敷衍得怪没面子的。
但此时他也的确饿了,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后便把剩下的废话抛之脑后,大手一挥,落座开席。
黑风寨中的长桌一张可坐下六人,广场上大约有几十张,排列整齐占了大半空地。
熊广平坐在主座上,唤了几人让他们将热菜从厨房里端出,菜色丰富,一大锅一大锅的熟菜在桌上散着热气,勾动着人们的食欲。
熊广平率先站了起来道:“好,为了庆祝此次宴会,我敬大家一杯!”
随即他便举起手边的酒碗,将碗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寨民看到自家寨主如此豪爽,也举起碗来回敬他。
男人喝黄酒,而妇孺们便喝自酿的果酒或糖水。
一碗下肚,大家全身都暖了起来,伸手动筷,无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张三,嘴角勾起阴暗的笑……
甲子于黑风寨后坡上寻到棵百年美人松,那棵松长势极好,又高又粗壮,站在其上恰好能将整个广场收入眼底。
他提气飞身上树,先挑了条比较平整的树枝试了承重,才下去将君九倾送上来安顿好。
君九倾手掌撑在身子两侧,双腿悬空地前后晃悠,甲子单膝蹲在他的身侧,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
他望向广场那边的热闹景象,眸光微闪,扭头看向君九倾问:“主人,我们现在该……”
君九倾悠然自得地从怀里纸包掏出炒瓜子,嘎吱嘎吱地磕着,漫不经心道:“不急,我们再等等。”
他的视线随意地扫过整个广场,见一切如常后才移开眼看向一旁的甲子。
“怎么了么,主人?”
君九倾往甲子身旁蹭过去,两人之间距离贴近,他调整姿势,而后将脑袋靠到甲子腿上。
甲子见状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我想吃奶酥。”君九清脆的声音带着喉结颤动,似乎连同吐息的热意传导到被布料包裹的皮肤上,引得甲子不自在地动了动指节。
这带着明显信任的亲近动作使得甲子心尖都颤了颤,他耳廓红了一片,面上还是如常道:“那还得请您先起身,属下装在了挂于腰间的纸袋里,不大好拿。”
甲子声线低沉,说出这句话时好似宠溺的万般无奈,让本就好这口的君九倾半边心都酥酥的。
“没事……”他重新坐直来,而后悄悄用空出的那只手压了压心口。
这如同猛鹿乱撞的心跳是怎么回事!
甲子将装有奶酥的纸包递给君九倾,怕对方会噎到,又将水袋递过去。
水袋里灌的是低浓度的桂花酒,旋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便飘了出来。
君九倾开心地接过,拆开纸包,便就着小酒吃了起来。
影卫配服通常会藏有许多暗袋,依据个人习惯,用于装备暗器,匕首,药物,外伤药品等。
君九倾缠着甲子本想借一套来穿穿,可对方说什么也不同意,说这是影卫统一制服,主人万不可自降身份。
随后甲子的暗袋里就被君九倾塞满各色小零嘴。
广场上。
“公子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可有婚配?大娘家有个侄女,今年芳龄二十八,诶哟!不是我吹,那姑娘长得可叫那个水灵!”
坐在邻座的妇人热情道:“人很不错,除了年纪大些,贤惠顾家,养猪劈柴样样精通,不如大娘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轩辕凌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地用双手捂着耳朵。
他终于知道为何没看到君九倾了。
在家里那些名门望族每日携宴帖登门拜访,再外加一个忙把自己送出去的亲爹,未成想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还有一个坐自己邻座的大婶关心他的姻缘。
轩辕凌不禁叹气。
喝了些小酒的妇人还在对自己的耳朵狂轰滥炸,清风也不知方才喝了多少酒,扯着自己右手衣袖哭着喊着要娘亲抱抱。
轩辕凌用力地晃了晃袖子,没挣开。
“……松手!”
清风不依,脸上还挂着鼻涕泪水就要往衣袖上蹭去,轩辕凌满脸震惊,顺口说了句君九倾教他的脏话:“卧槽槽槽!”
他猛地甩开清风,看他倒在一旁的桌上,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劫后余生的衣服,颇有些咬牙切齿。
待回去后一定要去找老爹把这家伙给调去别处!
席间酒盏交错,不觉多时,饭菜便已用了大半。
可能是酒的热气暖着身,轩辕凌的脑袋不禁有些昏沉,他打了个哈欠。
“啊,好困。”
上下眼皮便支撑不住地合上了。
待熊广平察觉到不对时,寨民已经倒下有十之**,他粗浓的眉蹙起,伸手去抓了抓酒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瘫软无力。
不对!
熊广平暗道不好,忙地抬眸环视了一圈周围。
那富家子弟和他的书童还在,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等等……另外那两个去哪了!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
中计了!
他看了看酒碗里的酒和碗中还有些剩余的饭菜,烦躁地抠了抠桌子。
熊广平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装作也被迷倒的样子,俯倒在桌上,双眼微眯起观察着广场上的情况。
他将别在腰间的刀取下来抓着,随时可以给过来的人一击。
只是现下手软无力并不能一击必杀……他的眼神凶狠,愤怒地紧咬着牙。
君九倾!别让我抓到你!
“主人,他们果真来了。”
君九倾刚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吃掉,便听见甲子这样说,他扭头过去看山脚的方向,山脚处的火光星星点点,排列整齐,一大片。
甲子将裤腿里藏着的一把短刃抽出,沉声道:“粗略统计了番,约有数千人之多。”
君九倾摇晃着水袋里的酒,余量不多,随着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闻言他挑眉道:“那么多人?”
君九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此声势浩荡,就只是来剿个匪?忽略这个不说,这么多年了,为何现在才想起来要动手?”
君九倾眯着眼,复又看向那寂静的黑风寨,“果然有问题……”
将水袋轻丢回给甲子,君九倾站起身笑道:“走吧,这出戏还少个角儿呢。”
“得令。”
不愧是统兵阁统领,不过百息,他们便回到了黑风寨的广场附近,站在一处隐蔽的屋顶上观察情况。
寨民们皆因蒙汗药的作用昏迷,只余一名身长五尺多些的男子趾高气扬地踩在主桌上,居高临下地笑着面前的熊广平。
他手里提着一把有些生锈的砍柴刀,扬声大笑着。
“熊广平啊熊广平!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他的笑声癫狂,语气里满是傲气与藐视,平凡憨厚的面庞显得有些狰狞。
甲子看着广场上的这一幕,微微蹙眉道:“主人,那熊广平并未昏睡过去。”
君九倾向甲子示意的方向看去,目光在熊广平身上扫过,果真瞧见对方右手藏在桌下,正紧紧捏着一把短刀。
这可有得好玩了。
晚风轻拂,透着丝丝寒意,君九倾瑟缩了下,开始后悔穿得如此单薄便出来了。
要风度不要温度果真就是错误的决定。
张三还在自言自语,暂时没什么太大的举动,君九倾瞥向一旁的甲子。
衣袍无法隔绝太多寒风,对方同自己穿的一样多,也不知冷不冷。
后者一身黑衣,负手而立,头发用一条简易的发带随意束起,发梢随晚风微微飘荡。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刚毅且俊美,周身凶煞的气息未刻意内敛时带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令人不经意间便会沉迷其中。
甲子镇静地望着广场那个方向,好似并没有被那冷风侵袭到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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