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钦在前厅里会客,听闻辛湄不请自来,怫然拧眉,旋即想起花园里的谢不渝,不屑道:“堂堂一国长公主,为一个男人硬闯政敌寿宴,也真是丢人现眼!”
“老爷,那眼下怎么办?要为长公主准备筵席吗?”
“不准备筵席,你还能叫她站着吃饭?”梁文钦语气不耐,气的倒不是辛湄硬闯他的寿宴,而是她奔着谢不渝掺和进来,八成是要看穿了他要与谢不渝联姻的心思。
从底下人收集来的情报看,从谢不渝回京开始,辛湄那边便一直蠢蠢欲动,看架势,是想要与谢不渝重修旧好。
梁文钦原本笃信谢不渝不可能答应,是想着这人毕竟是谢家儿郎,多少要有些血性,记恨辛湄当年的背叛。可是老话说,老树怕盘,烈女怕缠。要是她堂堂一国长公主总这样没皮没脸地纠缠下去,他也难保谢不渝不会动心。
“派人看看,芙儿、鸢儿、栀儿那边怎么样?”
“是。”
管家应下,派遣奴仆问来后,向梁文钦禀告花园里发生的情况,最后道:“后来,谢将军便手把手教长公主投了一箭,六小姐气得跑回了屋里,这会儿都还在发脾气呢。”
“蠢货,有什么用!”
梁文钦恨铁不成钢,脑海里设想谢不渝手把手教辛湄投壶的画面,也怄得头疼,气愤道:“寻个机会,请谢将军过来。”
“是!”
*
孔屏跟着谢不渝走出花园,胸膛里嘭嘭震动,暂且不能从先前的震惊里解脱出来。
谢不渝被他盯得心烦:“看什么?”
孔屏虔诚问道:“二哥,你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吗?”
谢不渝挑眉。
“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孔屏伸开双手,做了个“开屏”的姿势,诧异道,“原来你在贵女跟前是这样的啊。”
谢不渝耳根微微发热,严肃道:“你怕是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孔屏心说惭愧,跟您先前教梁家小姐投壶时的那副笑模样比不得,旋即想起上次夏桐醉醺醺地责问谢不渝为何不再笑,反应过来他原是爱笑的。先前那带一点痞样的谢不渝,莫非便是以前的谢小侯爷吗?
孔屏感慨万千,说道:“梁家那几个小姐狗皮膏药一样地黏上来,八成是受梁相指使,想要跟你成亲。长公主突然杀过来,十有**也是奔着你。二哥,你今日是前有狼、后有虎,狼环虎饲,进退维谷啊。”
谢不渝目视前方,想起辛湄,隐秘的欢喜也压着一分难言的失落,道:“她不是来找我的。”
“那来做什么的?”孔屏怔然。
两人走过月洞门,忽有一名仆人从走廊那头赶来,赔笑道:“原来将军在这儿。我家老爷在书房里为将军备了新茶,特叫小的来请。”
孔屏狐疑,他前一刻才说梁文钦虎视眈眈,这厢便碰上他派人来请,不知是何计谋。
“就请了我二哥,没请旁人吗?”孔屏看谢不渝一眼,问那仆人。
仆人讪笑:“老爷想是有些要事要与将军商议,所以……”
谢不渝倒不意外,淡淡留下一句“前厅等我”给孔屏,径自跟那仆人走了。
*
“‘酒嫩倾金液,茶新碾玉尘’。这是从闽中郡进贡入宫的方山露芽,品质极佳,千金难求。圣上开恩,特赐了梁某些许。将军尝尝看!”
梁文钦亲自沏了一杯煮好的茶,叫丫鬟奉去下首,眉眼间满是得意。
谢不渝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舌尖在唇齿间微微一绕,道:“去年进贡的方山露芽,算不得新了吧?”
梁文钦一愣,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神色,旋即想起这人以前毕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像寻常同僚那般方便糊弄。他轻轻一笑,心底越发有种微妙的不忿。
“是。今年新供的茶方才入宫,圣上尚且没能一品,梁某又岂敢肖想?不过,将军正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要是哪天得了御赐的新茶,可不要忘记分梁某一杯啊。”
谢不渝笑笑,知道这“分一杯茶”话里有话,却不说破,只是道:“既然茶非新茶,那大人派人请我前来必是另有用意,究竟是何‘要事’,想来可以直言了。”
梁文钦盯着他,总算琢磨出了几分难啃的意味,保持笑容,道:“既然将军喜欢直来直往,那梁某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前些天,圣上向我提及将军的婚事,又询问永安城里都有哪些适龄的名门闺秀,梁某厚颜自荐,提了府里的三个丫头——也就是今日陪将军在花园里玩耍的那三个。将军人中龙凤,实乃良婿,梁某为人父母,自然也想替女儿们筹谋一番。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莫怪。”
谢不渝唇角微扬,噙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梁大人都已经是圣上的岳父了,还会缺谢某这样的女婿吗?”
梁文钦轻笑出声:“东床姣婿,何厌其多?小女们各有千秋,若是能入将军法眼,不仅梁某欣慰,圣上也会龙颜大悦。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怕将军旧人难忘,眼里难有新人啊。”
谢不渝眉峰一敛。
“今日寿宴,梁某并未邀请长公主,她不请自来,所欲为何,想必不需要梁某多言了吧?”
谢不渝转开眼,漠然不语。
梁文钦蓄满精光的眼里暗流涌动:“将军多年没有回京,怕是不知,自从当年负你以后,这世上便不再有天真烂漫的七公主。如今在你眼前的,乃是攀高结贵以后,又杀夫上位,专权擅政的长公主。她府里幕僚众多,从来也不缺男宠,如今那位盛传与你酷似的探花郎,不正是她新欢?若是为这样的女人牵心挂肠,那梁某真真是……为将军不平啊!”
书房里气氛凝结,谢不渝捻弄着玉佩底下的流苏,道:“梁大人这是在劝谢某放下旧人,接纳新人?”
“将军若能如此,自然皆大欢喜!”
“那梁大人凭什么以为谢某不再为旧人牵心挂肠,眼里便会有——”他抬起头来,眼神里是一览无遗的费解与轻蔑,“——贵府上的三位小姐呢?”
梁文钦脸色一变。
“谢某不才。珠玉在前,难见瓦石。得罪了。”
谢不渝霍然起身,走出书房。
*
外头金辉灿烂,日头开始西斜。谢不渝走上游廊,沿着来时的路往前厅走,及至先前与孔屏分别的小院,蓦地收住脚步。
一人坐在石桌前,身旁是一棵开满的杏花树,惠风习习,落英缤纷,她云髻、香肩被洁白的花瓣覆盖,鬓角明珠曳曳,脸庞映在春光里,香腮染赤,美不可言。
谢不渝驻足良久。
“他费尽心思把你请来府上,结果就那么三言两语便把你打发了?”辛湄双手交叉,下巴搭在上面,侧首看过来。
谢不渝对上她盈动的目光,走过去。
辛湄略微意外,原以为要三催四,见他主动走来,反而有些紧张。
谢不渝停在石桌前,当着面问道:“萧雁心是你所杀?”
辛湄愣住,全然没想到他走来是为问这样一句,那眼神直勾勾的,竟像是在问罪。
辛湄不禁敛容,硬邦邦应:“是。”
“为何要杀他?”谢不渝问。
辛湄心口一颤,移开眼,道:“萧家父子都是岐王的人,我要扶桓儿上位,自然留不得他们。”
周身落花如雨,她转回脸来,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太歹毒了?”
谢不渝定睛看着她,那眼神说不清是不是厌恶。
辛湄努力挤出来的微笑在他的沉默里消散,她突然感觉胸口里有一种剧烈的窒痛,用力呼吸。她试图猜测谢不渝内心的想法,却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皇位之争,非生即死,我也是无奈之举。人在大难面前,都需要自保。”辛湄拈走衣袖上的一片花瓣,慢慢撕扯,轻声道,“这世上,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谢不渝看向她手里的花瓣,心也似被撕成碎片,哑声道:“嫁给他,也是为自保吗?”
辛湄眼圈发潮,良久道:“是。”
谢不渝胸腔震痛,眼睛也突然有一股涩意。
辛湄站起来,身上花瓣簌簌而落,她从广袖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石桌上。
“擦在伤处,每日三次。以后发脾气的时候,不要再捻烛了。”
*
梁府的寿宴是戌时开席的。
辛湄身份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尊贵的,座位自然安排在上首,珍馐佳酿,一应俱全。
开席不久后,府上请来的戏班子开始唱戏,众人手执酒杯,排着队伍来向梁文钦祝寿。
“长公主此番前来,怕是有诈,老师便这么由着她待在府上吗?”赵潮生借着祝寿的当口,笑两下后,凑在梁文钦耳后低语。
存义山刺杀长公主一案,他是主谋之一,如今虽然结案,但是以辛湄睚眦必报的脾性,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众目睽睽,她闹不出什么风浪。今日,她应是奔着那一位来的。”梁文钦低声回罢,笑着举一举酒杯。
赵潮生看向角落里坐着的谢不渝,疑信参半,皱着眉走回座位。
孔屏敬酒回来,瞅一眼座上的人,道:“二哥,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先前在花园里手把手教辛湄投壶,孔屏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谢不渝心里的窃喜,他这人一向很闷,有点高兴劲都很明显,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回头派人查一件事。”谢不渝道。
“何事?”人多眼杂。孔屏把脑袋挨过去,听完谢不渝的吩咐,下意识朝坐在斜对面的辛湄看。
谢不渝把他的脸扳回来。
“二哥,”孔屏嘿笑两声,“难怪以前王爷说你是个情种呵。”
“……”谢不渝垮脸后,冲他一笑。
孔屏毛骨悚然。
便在这时,忽听得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有人在痛呼“殿下”!谢不渝循声看去,惊见辛湄口吐鲜血,猝然倒在筵席上。
发错了,呜呜呜。存稿告急,后面两章先隔日更,大家体谅一下。[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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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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