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冢后面一道黑影仿若鬼魅。他走到已经失去知觉岚期身边,唏嘘良久:“啊,你都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啊?连我在这儿都没察觉出来,你快要死了罢?”
曦琅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虽少了几分血色,但依旧清隽明朗,千古未变。
三百年,他已不再是当初孱弱到遇到灾祸只会恸哭的孩童,而岚期却好似从来没有变过,一面冷冽,一面温柔。仔细想想,他和二哥真的很像啊,都是能将阴谋与心机吞于腹中的人,不过一个生于庙堂,深沉暗昧;一个行于山海,舒朗清明。
“阿鬼……是你的青楸吗?”
看着朗月渐沉,曦琅轻笑一声:“我们轩辕丘再会。”
竹筏在虞泉之水上轻轻飘荡着,天风呼啸,大河汤汤,列宿明灭,这是阿鬼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她又想起月盏,三百年前他看到的风景应该不会比这儿差罢。他是东方守护太阳守护扶桑木的神祇,而今却成为了四处逃亡的阶下囚……道义?成就所谓的道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苦难呢?
阿鬼回头看了一眼龙冢,不见那一片素白。
刚踏上竹筏的那一瞬间,阿鬼忽然想起一件事:岚期给了她能流转的血,就这样离开,以后怕也很难回报他了。
他虽然不是青楸,可是也借着她与岚期的情缘,获得了一身鲜血;受恩的是阿鬼,是她,她要报答岚期。应了汀郁的,怎么能违约呢?
然而下一刻看到的场景却让她毛骨悚然:在从极渊告诉她月盏有危险的黑衣人。
连易看着眼前的水鬼,大为惊诧,暗自忖度她与岚期的关系。他忽然想到一个人,心中愈发震惊,当下直接敲晕阿鬼,准备带到轩辕丘。
可怜的阿鬼大抵对神魔的修为从来没有概念,而今眼前人不过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她就失去了意识。
脚踏实地真的很重要。
两个小女孩,两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两个啥也没有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她们相遇会说点啥?
青楸:妈耶!好漂亮!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呢?!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吖!
玄夏:你有病啊?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是陆吾在丹穴山捡到小凤皇时,翻遍了古书给她起的名。寓意是很好的,只是有一点不妥——玄鸟是燕子,不是凤皇。
青楸得知她的真身之后,哈哈一笑:小燕砸!
玄夏沉默地捡起一块板砖就往青楸脑袋上敲去。
众所周知,但凡禽类,雄性才是颜值担当。青楸确定了玄夏是凤皇,看着那张刷新了美人上限的脸,又陷入莫大的困惑:这个漂亮孩子是男是女呢?
她希望是男的,要是男的她就和玄夏就地成婚了。
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逼得青楸心里发狂。玄夏年龄比她小,第二性征尚未体现出来,就连声音也一会儿空灵一会儿深沉——禽类也有变声期吗?
这个问题在玄夏差点被天界的人搞死的时候,得到了解决。
那帮人下手可真狠啊,对一个孩子都想要她的命。玄夏被曦阙救下来的时候,体内半颗凤皇灵丹都碎了,这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修炼凤皇族的火灵了——连凤皇族人人都会的法术她都不会了,她还算什么凤皇呢?
曦阙必须得离开,他也不能把玄夏带到旸谷,这不是引火烧身么?于是他对青楸说:“小丫头,你可要好好照顾玄夏,来,跟我签个契约——”
一纸契约,玄夏生,青楸就能生;玄夏死,青楸也得凉。
青楸表面笑嘻嘻,内心***。
然而摊了这么个麻烦,青楸兀自希望玄夏是男人,这样她为自己的丈夫卖命,也没啥不妥。
她带着重伤的玄夏逃到轩辕丘,适逢大雨倾盆,二人奔波一夜,小凤皇变成了落汤鸡,伤势更重了。
青楸看着浑身都是血水的玄夏,宛如开奖一般脱下人家衣服——很好啊,男人没捞着,捞到了一个白素贞。
玄夏哑着嗓子喊:“小青——”
青楸努力逼自己露出一个笑:“怎么了姐姐?”
“你坐在我伤口上了。”
青楸悚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玄夏的手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雨过天晴,玄夏伤势好转了。
青楸望着她那张脸就发愁:干嘛要长这么好看呢?玄夏要是再丑一点点,说不准她就可以弃她而去了。
“夏夏,我们能商量一件事儿么?”
玄夏盯着她许久,转过身就哭了:“我不卖身。”
青楸:“……”
其实她想说能不能拔几根她的凤凰毛去卖钱。
青楸忖度良久,咬咬牙:“我卖!”
她去卖声了,在轩辕丘的一家小歌楼里,每天嚎两嗓子,就有钱了。玄夏的一张绝色小脸儿整天涂得跟人间淤泥似的,就蹲在青楸所在的小歌楼下面摆摊儿算卦——她想进司天监,神魔也无所谓了。
事实证明知识才是第一生产力。在青楸还自足于吃穿不愁的时候,玄夏赚的钱已经能买十个她了。
司天监的人找上门儿的时候,玄夏正在给青楸做饭。她热情地邀请少监坐下来一起吃饭,少监欣然应允。
吃完饭后,少监喝了半缸清水,气若游丝地问玄夏:“你叫什么名字?”
玄夏道:“大人,我叫青楸。”
“嗯,四月廿五,来司天监上任。”
等到青楸回来的时候,问玄夏:“你给我做的饭呢?”
“给别人吃了。”
“什么?!”青楸炸裂:“你第一次做饭,居然是给别人做的!我给你做了那么多次饭,你为啥不想想我?!我一天到晚给人家卖声卖笑——”
玄夏扔掉汤勺,欢喜道:“不卖了,我养你!”
此后青楸直至魂飞魄散,终是没能吃上一口玄夏做的饭菜。
在轩辕丘的日子安然又让人提心吊胆,玄夏以假名假面坐上了巫咸的位子,才敢尝试着以真面目示人。
她用一年,让大家接受了一个丑逼变美女的过程——胸小了点。除却司天监那些女官和家眷缠着她以求变美的良方之外,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
某天,青楸说:“我梦里总是出现一个男人。”
玄夏想了想:“是西街的花匠么?早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他已经定亲了。”
青楸愈发怅然了:“我想去东方看看,旸谷,扶桑木。”
“你去那里干啥?”玄夏很不能理解:“曦族的龙一个比一个心机深,你是勾搭不上他们的。”
“好像有一些事,很重要的事,”青楸幽幽道:“还没完成。”
玄夏点点头:“啊,对。三年前你说过要在院子里栽梧桐了,结果三年了,院子里还是只有大葱白菜——你还不相信我是凤皇吗?”
青楸看着东方,晨曦昧昧,她说:“夏夏,我最多四个月就回来,你记得要多给菜浇水。”
嘴上四个月,实事是四年。
四年里,玄夏冒着被天界抓住的危险,在旸谷溜达了几圈,在蓬莱溜达了几圈,在东海溜达了几圈……凡在东荒的,她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青楸。
没办法,她找不到,就让别人帮她找。
四年之内,那个少女,除了毒舌之外一点攻击之力都没有的少女,坐上了魔界大巫咸的位子。
前三年,找不到也就罢了。第四年的时候,天帝下令,让曦族伐魔,这就意味着如果青楸在东方,有人识破了她是魔族的人,她就活不下去了。
玄夏想了想,告诉连易:“昭告天下,说魔族大巫咸青楸病危,快要死了。”
青楸来了,玄夏欢欢喜喜给了她一耳光。
“舍得来给我奔丧了?”
青楸给了她一个拥抱,说:“我得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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