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程一向满，宣辞的熬夜效率很高，不出意外现在他应该正阅卷，为预约了明早的嫌疑人会见列问题清单，核对客户预签合同中的单列利润比、费率、税率、材料价格调整，确认各法律顾问服务项目的进度……

最后，从未读咨询里挑个有意思的当事人回复几句。

总之，不该被困在这里反复活见鬼，还要发愁怎么喂一个乱扑腾的人吃安神药。

宣辞眯眼，瞄准庄屿颈侧一手刀下去，人不仅没晕，还踢踹得更凶。

“你搞什么！”

“姿势不对，打晕重醒一次。”

肖述挥手推开宣辞，“你不是想灭口同伙吧？”

“啧，小人之心。”宣辞冲他亮了下注射器，“针头断了，没法打镇静，敲晕也一样。”

肖述气乐了，“说得容易，把人敲晕和敲死的力度是一样的，谁给你的勇气？”

宣辞：鱼姐呗。

暴躁大叔手指上没有戒指印痕，但宣辞记得许夏左手无名指上有很深的一圈戒痕，疑惑问道：“怎么确定他是庄屿的？”

楚昼忙着擦被打翻的牛奶，无奈耸肩，“也不是一醒来就这么疯，问他怎么躺路边去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问他知不知道许夏的事，突然就这样了。”

追问他说了什么，楚昼认真组织一番才理顺话头，“他说自己找到了飞机坠毁点在梦里的对应位置，那里有一扇时空门。本来挺高兴，但一听说许夏没了，立刻就要寻死。”

“殉情？”

“不是，他好像觉得只有死了才能醒过来。”肖述面色一冷，“庄屿是不是在嗑药，宣医生？”

把“我又不是他爹我怎么知道”吞了下去，电光石火间，宣辞想通了前因后果，“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会。”

庄屿也是被迫进入的玩家，刺激到他的不是许夏的死讯，而是，许夏的存在说明他仍在游戏当中。

至于时空门，没准就是那个黄司令小儿子呆过的山洞，小孩快速成长，俊秀青年变大叔，不知道丢颗蛋进去会不会立刻飞出来只鸟？

检视本职技能，法律、聆听、外语、心理学和科学，另有一个不知用途的精神分析。

【Keeper of Arcane Lore. 精神分析可以安抚我的500积分，嗯，我的患者吗？】

【认识到他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次性损失了6点san值，庄屿已经陷入临时性疯狂。成功使用精神分析技能将允许他在短期内克服恐惧症状，或者看穿幻觉。使用技能请掷骰。】

手中出现一粒半透明流沙百面骰，宣辞将精神分析技能加点到60%。

骰子落地后立刻消失，散发微光的数字61留下一点残影。

【失败：骰出大于调查员的技能或属性值。】

【宣辞精神分析60 1d100=61（失败）】

啊，这。

肖述不走，并且把怕你串供直接写在了脸上。

宣辞也不坚持，转向庄屿，双手握着对方肩膀，“空难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万幸捡回来的一条命，轻易就舍弃掉，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吗？”

“你在游戏里做过什么，都不重要，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也不必为此负责。”

见对方的眼睛有了点焦距，宣辞低声念出几个字。

是游戏中查无此地的现实中的著名旅游景点。

庄屿听懂了，并且停止了近似痉挛的扭动挣扎。

“回家之后，一切都不会改变。”

“你保证不自伤自残，我就放开你。”

“听明白了吗？”

“如果接受，点五下头。”

情绪逐渐稳定，庄屿小鸡啄米一样点了五下。

刚松绳子又上手铐，庄屿的双手被固定在床头，发出不舒服的短促闷哼。

没有无视宣辞的不满，肖述给庄屿悬空的小臂下塞了个枕头做支撑，解释道：“天一亮就走，没有精力看守他。”

楚昼去了隔壁何准那间，肖述在沙发上躺下，长腿搭着脚凳，将两张单人床让出来，关灯休息。

安静下来的庄屿显得苍老迟钝，宣辞借着窗外一点微弱星光注视他。已经验证了对方的玩家身份，要不要建立合作关系，主动权在自己。

来路尚不顺利，返程大约只会更加凶险。

以自己当前为零的积分，想购买游戏装备，简直是竹竿敲竹筒，空想。

从前宣辞常对着一长串的债务余额，盘算暴富的机会。

现在有钱了，但钱没用了。

他用作还款的银行卡里所剩无多，下个月十五日的自动扣款会失败，希望银行业务员多尝试几种解决方式，而不是直接划入逾期失信。

徒弟顾小可是个鬼灵精，满脑子小聪明都花在摸鱼贪玩上，原本过两月就可以参加考核换证，单为了不必换带教重来一年实习，他应该也能勉强对付个十天半月。

现实里并非活着就有钱，但游戏里活着就有积分，总不算太坏，抱着这点消极的乐观，宣辞浅浅入眠。

后半夜，暴雨来的毫无预警，隆隆雷声里，风吹着整片树林摇摇晃晃。悉悉索索，雨水摩擦树叶，啪嗒啪嗒，雨水敲击窗户。

晨曦初现之时，天空和心情都是铅灰色的。

积水汇成小溪，小溪胖成河流，河流漫过桥面变成洪水，冲垮了地势较低的一段围栏，几处不大不小的山体滑坡阻塞了山路。

肖述驾车，开出几里地就被倒在路上的树干和跌落的石块拦住，又打着滑游回来。

店主老头儿说，山村人烟稀少，年轻人外出工作，家中只留老幼，没有能力清理路障和积水，只能将希望放在救援上。

食物和药品储备都不足，外界的通讯也已经断掉，随时可能停水停电。剧组的人却没有多少被困山中的自觉，正忙着取景拍摄。

过时的家具、陈旧的书籍、点燃的七星灯……

桌椅不断摩擦地面，缓慢移动。

灯光明暗闪烁，一些奇怪的图案与符号出现在墙壁上。

椅子靠近了敞开的房门。

走廊空无一人，门板却被重重甩上。

门下的地板缝隙中传出惊叫。

“Cut！”

小胡子导演：“椅子慢点走，丝线不要离地，会反光，关门要快，橡皮筋再收紧一点。”

宣辞捧着刺猬，越过乱七八糟的人堆，在角落里的小余身旁坐下。

“好可爱！它有名字吗？”

小姑娘正削苹果，切下很好咬的小薄片递给小刺猬。

“基……呃，卡卡。”

搭讪道具不配合，不影响宣辞发挥，三言两语就聊到了拍摄内容。

“本来董导不看好灵异题材，嫌审批麻烦，因为上期节目火了，才决定做成系列的。”

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宣辞随手从道具堆里拿出一柄驱邪长剑把玩，“诶，上期拍的什么？”

“怨灵娃娃。女生自杀后附身在玩偶上，报复霸凌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后来妹妹去自首，承认是为了继承家业谋杀了姐姐。”

“听起来像青少年犯罪的教育宣传片。”

“嗯呢，加反校园霸凌教育宣传片吧，是有人物原型的真实案件。”小余认真摆着果盘，叹气道：“现在的小孩子好凶残，搞不懂。”

宣辞看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有点想笑，问：“上一期许夏来客串了？”

“不是客串，夏夏姐和董导一起定的故事框架，她是我偶像耶。”

小余忽又狐疑，问：“你也是警察？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嘶嘶！嘶嘶！”

停下偷偷蹂躏刺团儿尾巴尖的手，宣辞歉然一笑，“我去给这小东西找点口粮。”

回到房间，庄屿依旧坐姿笔挺，神经质地咬笔头，纸张上列着整齐的计算公式，对一切问题充耳不闻。

审讯最烦这种嫌疑人，完全没话，整就一个撬不开的河蚌。

要是在撬的过程中气急败坏，你就输了。

看宣辞溜刺猬回来，肖述没什么好脸色，但语气透出点怜悯：“怎么感觉他比昨天看起来更老了。”

“听说几十年前这附近有个山洞能加速成长和衰老，但没提到有这个后遗症。”

宣辞揉揉眼睛，暴雨天室内光线差，难以确定庄屿是气色不好，还是在加速衰老。

他决定再试一次精神分析。

半透明流沙骰子轻盈落地，消失。

【宣辞精神分析60 1d100=63（失败）】

淦。

【Keeper of Arcane Lore. 庄屿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我无法治疗他？】

【不可交换的隐藏信息。】

【那，通常什么情况可能导致损失6点san值？】

【理智值损失范例:

0/1d6 醒来时发现被困在棺材中

0/1d6 目击一个朋友因为暴力行为而死亡

0/1d6 看到一只食尸鬼

1/1d6 1 与一个你所知的已经死去的人相遇

0/1d10 遭受严刑拷打

1/1d10 看到死尸复活

2/2d10 1 目击从天而降的尸雨】

与一、两个你所知的已经死去的人相遇。

遇到许夏时，他还不知道对方已经死去。

那就算一个吧，至少会扣1点。

【扣我san值为什么没有提醒？】

【初始san值：85】

【当前san值：85】

【所以，我这是宕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