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显然不常同时接待这么多人，大大小小的行李卸下四五十件，几乎将门厅和楼梯口的地面填满。

老妇人守着牛奶锅，只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指高高低低点数，估算自己应准备的热毛巾。

先前的客人轻装简行，所携带唯一重物是个昏迷的人，像遭了打劫。

这一批，啧啧，像稇载而归的劫匪。

“大爷，最近山里露营的人多吗？”

“现在一直到九月中都是淡季，到处有空房，住得下，谁风餐露宿找罪受。”

“听说，是为了见识那什么，鬼打墙。”

“岔路多，弯子大，有的路标不清楚，山里人走错路绕了远的，也是常有。”大爷盯他一眼，“年纪轻轻的时髦小子，怎么还信这个。”

“我业余写鬼故事嘛，这不，都是素材。”衣饰花哨的年轻男人干咳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继续打听道：“这宅子是不是也，出过事？”

“这儿最早是一位司令的外宅，被仇家灭了门，荒置些年又翻新改建了旅店，后来再没出过人命官司。”

“灭门？这么凶啊！”

吧台前，蓄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拿了名单办理入住手续，吧台后，老头儿架着老花镜登记住客信息，不时停下回答花衬衫的问题，落笔越来越慢。

小胡子不耐烦地屈起手指叩击实木桌板，“有年头的老房子，哪个没死过人。有什么不能明天再问。”

花衬衫冲他背影比了个中指，继续绕着大厅参观，他站在挂毯和风景画前逐一自拍，连壁灯都不放过。

偏厅角落小沙发上挤着一对情侣，女生的美甲剥落了一块，男生正帮她粘小贴纸，花衬衫转悠到沙发边，并没有避让，大咧咧继续拍。

两人对这没见过世面的行为投去鄙夷一瞥，默契交换了个嘲弄的眼神。

“嗬，好枪啊！”

花衬衫手指两人头顶上方惊呼，立刻有人闻声凑近去看。

木质枪托上雕刻的简单符号比较模糊，亮闪闪金属套筒上装饰的图案复古典雅，高级感十足。

“应该是全新的。”

“这个怎么看？”

“枪口没有磨损使用的痕迹，一□□味都没。”

花衬衫抬肩轻撞下身旁的斯文青年，“你会打枪不，教教我呗。”他闭起左眼，右手比个开枪的手势，“想拍一组这样的，biu！”

大堂中央，黯淡水晶灯之下，纤腰长腿的女演员靠在柔软沙发里看台本，助理替她举着小风扇，空出的手去翻茶几上的留言簿。

古旧茶几表面被岁月打磨出油润细腻的光泽感，空的多层果盘两侧，是一本厚厚的旅馆留言簿和一只青铜灯盏，灯盏里火光柔和，散发出一股温馨的暖香。

剧组行程紧张，每个人看起来都略显疲惫，小胡子草草核对了房间清单，确保每个人都有安排，催促无事的人先休息。

宣辞端着空水壶站在二层楼梯口向下看，小胡子男、虎背熊腰男、花衬衫男、斯文白净男、一个有女朋友的和两个穿背心靠在门口抽烟的，七个男人。

两个短发帅气女生一高一矮，一个被剥削的打杂小丫头，另三个漂亮女孩都是黑长直发，一样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尖下巴，不过其中一个有男朋友，一个有助理，一个手臂有纹身，也算是区分开了。

七男六女，共十三人。

尽力将每个人的特征刻录进脑海，宣辞暂时无法判断玩家身份，也不愿暴露自己。

【调查员失去全部生命值或陷入永久疯狂后，合作者可对其积分与物品进行重新分配。】

【副本探索过程中，合作关系无法解除，对合作调查员主动发起攻击造成伤害的，将受到惩罚。】

【合作调查员间不负有强制紧急救助义务。】

咬文嚼字一通，不难得出结论，系统只禁止玩家间的直接伤害行为，变相鼓励“顺风浪逆风苟，卖起队友不回头”。

单只弱鸡新人的底价等于1000点积分，建立合作获得500积分，坑死对方可以回收另500积分。不知道高级别玩家间会不会有其他制约方式，不必时刻提防队友背刺。

宣辞心中冷笑，这个和骗他养刺猬的那个Keeper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层没有客房，众人陆续上楼，乱哄哄将行李塞进房间。花衬衫耗在吧台，向老店主追问那桩灭门案。

“具体名字说不清了，都是叫黄司令，他善待士兵爱护百姓，还捐建学校医院，和祸**阀不一样，很受爱戴。这么个大善人，因为搅黄了几桩烟土生意，和人结下梁子。

他的三房姨太太共生了五个，算上佣人仆役，上下十几口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

据说过了些天屋子开始发臭，唉，也是大夏天，就现在这天气，巡警来查，发现房子各个角落藏了许多碎骨碎肉。当场就吓疯了两个警察，后来有胆大的法医，硬是把这十几口人给拼了出来。

但是少了一个，黄司令的小儿子没找到。”

“嚯，灭门惨案唯一幸存小少爷，这不是标准的小说男主背景嘛，是不是这小少爷好多年后回来，又灭了仇家满门？”

老头儿皱了皱眉，额头川字纹很深，“这不是话本故事。”

宣辞注意到旁听的情侣和纹身女孩，面上也流露出点不悦和厌烦。

尖锐空洞的机械电音再次响起。

【您正在关注的对象，有较大概率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阿斯伯格综合征，一种泛自闭症障碍，是否等同于高功能自闭症尚存在争议，特征是社交困难，伴随兴趣狭隘及重复特定行为，相较其他泛自闭症障碍，仍相对保有语言及认知发展。患者所欠缺和发展迟缓的主要是“正确理解他人的情绪”，和将自己的感情状态用肢体语言及表情的细微差异等传达给他人的能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宣辞秒回。

【这条信息不扣积分？】

系统似乎被问住了。

【数据采集错误！】

【查询到您尚未分配技能点，正在重新评估……】

【已完成】

【职业：精神病医生

职业属性：教育×4

本职技能点：320

兴趣技能点：170

本职技能：法律（05%），聆听（20%），医学（01%），外语（01%），精神分析（01%），心理学（10%），科学（01%）（生物学，化学）。】

【请将技能点自由分配给各本职技能。注意，并不是所有本职技能都需要被分配到技能点。每个技能都有基础等级，任何分配而来的技能点都会被加在这个基础值之上。

请将兴趣技能点分配给除克苏鲁神话技能外的技能之上。】

将医学技能加点到60%，宣辞不动声色，维持着凝重表情听老头接着讲下去，盘算着白捡的这堆技能怎么组合最好保命。

“那之后的第四年，确实有人替黄司令一家报了血海深仇。

不少人见过修缮黄家坟头的后生，生的很像黄司令与三姨太，他也说自己是黄家小儿子。但出事时他不过六岁，就算侥幸活下来，当年也至多十岁。

他也不在乎旁人信不信，只提了一处地方，他就是在那个山洞里躲了几天，出来时便平白长了个子添了岁数。”

“后来呢？”

老头子摘下眼镜在手里擦，继续说：“假的犯不着去找，是真的更不能够，谁愿意为验证这个，损失十多年寿数？

结果巧的很，没过多久，镇上有个失踪复返的大夫验证了真假，据说是山中采药迷了路，正赶上暴雨，就近在山洞里避了个把小时，当时只觉得疲乏困倦，回来才发觉竟一夜老了许多岁。”

那对情侣中的女孩摸着自己的脸，似是后怕地追问：“那个山洞在哪儿？”

“七八十年前的事，后来地震过几回，早不知道位置了。”

“可惜不是能变年轻的山洞啊。”

纹身女孩白他一眼，“那岂不是把这孩子直接变没了。”

宣辞送还尚有牛奶余温的水壶，向老太太道了谢，正想着时间虫洞与老版庄屿的关联，手机震了两下。

楚昼：他醒了。

楚昼：他就是庄屿。

那个目测五十岁的男人，就是身份证年龄三十的庄屿，满三十送二十，他很平静地想，这很合理，比沈漾千里诈尸合理。

接下来几个小时，他只需要保护自己并生存下来，明天一早就出发返回，白嫖8000积分。

去他么的合作，去他么的队友，去他么的时空折叠。

看清屋内情形，宣辞飞快闪进来关了门，打量地上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翻滚的庄屿：“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肖述屈膝压住庄屿胡乱踢踹的腿，回头说道：“是，还以为你被花子拍去了。”

楚昼手上渗血，从药箱里拿碘伏消毒棉球随便擦了擦：“醒来就咬人，给他一针镇定吧。”

【□□：具有镇静、催眠、抗焦虑、抗惊厥和中枢性骨骼肌松弛等作用。】

【口服：260mg/d，分次服。肌内注射或缓慢静脉注射：剂量10mg，需要时4h后重复1次。】

宣辞按照系统提示找到药，摸着针管感应片刻，没有生出亲切感。

算了，还是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