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告辞，送客关门，尴尬滞留在空气里。

倒掉访客杯中分毫未动的水，宣辞坐回书房，继续尝试退出指令，不管输入什么，屏幕上都是始终如一的报错反馈。

【中断失败，正在重新连接……】

宣辞切回任务界面，刷新，再刷新。

【任务：卡耐基-晚餐，心情指数 1】

【任务：卡耐基-洗澡，心情指数 2】

【任务：卡耐基-玩耍，心情指数 3】

有健全的社会结构，有逻辑自洽的评级标准，有和真实世界毫无差别的体验感。

一款宠物饲养游戏而已，坐拥如此逼真的沉浸式体验，简直完美诠释了内卷的意义。

宣辞勾勾手指，“基基，过来。”

小刺团正专心啃咬着一本旧书的封面，没理会他。

【今日剩余提问次数：1】

想到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原世界是1:1，宣辞心就直往下沉。

手腕上的乌青指印，文件划破手指留下的浅痂，吞咽凉水后的反射性胃痉挛……许多游戏克隆体不可能复刻出的细节表明，自己的意识还在自己的身体里，绝对原装。

同时意味着，原世界的宣辞会凭空消失，因耽延工作和错过时效而产生的损失，一刻光阴一克金，每分每秒都是钱。

宣辞：“如果这个小东西挂了，会不会自动判定游戏失败，然后我被动退出？”

【加载中，请稍候……】

换一种问法：“卡耐基死亡后，主人是否可以退出游戏。”

【将为调查员再次分配伙伴：银环蛇】

【银环蛇：别名白节蛇，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爬行纲，蛇目，新蛇亚目，眼镜蛇科，环蛇亚科，环蛇属。外表温驯，危险性高，毒性极强。】

毫不掩饰的拙劣威慑。

宣辞：“申请分配一条粗长的大银环，半截煲汤半截泡酒。”

【加载中，请稍候……】

【今日剩余提问次数：0】

劳资难道是吓大的，有本事分配一头哥斯拉给我。

宣辞嗤笑，嫌弃地轻点了下刺团的脑门儿，将小家伙推得四脚朝天仰倒，“像你，这么小一点，拔下来当牙签都不够一盒。”

卡耐基回以鄙夷的眼神，背刺根根竖起。

宣辞：“如果我在这里挂了，穿回去的是死是活？”

【今日剩余提问次数：0】

其实问也白问，这个显然不具备多少智慧的游戏系统，就算答复他玩家死后可以自由退出游戏，宣辞也没勇气用自己的身体在这里完成一次自杀。

友好捏住刺团粉色的前爪，“挺可爱的，我都有点下不了手了，要不……帮你安排个安乐死吧。”

“唧唧。”刺团同样友善地回抱住了宣辞的手指，吐了一口口水在上面。

坚定了换个宠物的决心。

罪恶之手正欲行凶，门铃再次狂响，一开门看到两个条子。

啊不，两个警察。

“你好，是宣辞医生吗？”

“我是。”

小警官温文有礼地出示证件，“警察办案，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娃娃脸的小片警像是入职不久，很有头顶正义光圈脸写惩奸除恶的新人气质，他身旁带点痞气的那位看起来同样年轻，只冲宣辞点头示意下，继续心不在焉刷手机，一副惫懒样。

“好的，一定配合调查。”

宣辞暗忖，总不至于是来阻止他尚未付诸实践的谋杀基基，吧？

做牙签都装不满一盒的刺团，不配。

“宣医生毕业于一流大学，前途可期，怎么选择来这里工作？”

这还用问，有钱烧的呗。

当然不能这么说，做过几年诉讼律师的，谁还不是瞎话张口就来，宣辞正色道：“生命不分高低贵贱，医生自然也不该有三六九等。我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从医德医风聊到医患纠纷，与小片警相谈甚欢的过程里宣辞看了三次表，为委婉的逐客令做好了铺垫。

未及开口，另一位似乎对他们扯牛子蛋的闲谈有点不满，横插一句，“宣医生为什么一直单身？”

这个问题不仅缺乏礼貌，还对母单的宣辞造成了额外伤害，他目光沉静地盯着对方，“个人**，无可奉告。”

空气凝滞了很短暂的一瞬，娃娃脸手肘轻撞了下身旁带点匪气的那位，露出恍然神情，“无意冒犯，只是觉得，以宣医生的外表、学识和身家，应该有不少倾心的女孩儿，所以，可以满足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吗？”

突然觉得这个吉祥物小片警，并不像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唇角勾起，宣辞身体微微前倾，向坐在对面的人伸出手，“重新认识下，宣辞，精神科医生，摄影爱好者。是否有幸和警官你交个朋友？”

“楚昼，白昼的昼。”

两只手交握间，宣辞有意地微微用力，是正常人的体温和触感，“现在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在选择另一半的标准上，我更倾向于警官你这种类型。”

知道自己被调戏了，楚昼大方笑答，“不甚荣幸。”

与宣辞相看两生厌的痞警冷笑一声，“那还是祝你孤独终老。”

为同事的失礼报以歉意一笑，楚昼不再绕弯子，说出来意，“宣医生，我们此行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叫庄屿的病人。”

宣辞状似认真地看过照片，自然什么都没想起来，“我需要查找一下病案。”

正环顾四周，打量室内陈设的那位突然回头，目光犀利，“周五才见过的病人，宣医生只隔一天就不记得了？”

这条子讨厌的似曾相识，不会也姓萧吧？

宣辞：“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现在是询问不是讯问。”

充满压迫性的审视后，对方淡然吐出蛮不讲理的话，“是什么我说了算。”

“好的，可以，我接受，请出示传唤通知书和你的工作证。”捕捉到对方很短暂的回避神色，宣辞乘势拖延时间，“你不会是协警吧？”

小片警低声道：“肖队，请给宣医生一点时间回忆。”

宣辞：……

MDZZ，最讨厌姓萧的，队长。

耳边响起机械电子音。

【-10积分】

【当前积分：-10】

【庄屿：男，27岁，插画师，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狂躁、抑郁混合性发作。确诊之后积极接受治疗，目前处于巩固期。7月14日光照治疗结束后，庄屿提出中止治疗，并留下了一幅画作为礼物。】

宣辞按照提示复述了庄屿的大致情况。

回过神来，骤然有种被窥视的尴尬与不满。

宣辞：其实根本不需要通过笔电对吧，可以直接传输信息，说明我在你的监视范围里，偷窥狂！小辣鸡！你出来！

没有回应。

宣辞脑中飞快进行着对系统的谴责与鞭笞，试探它是否可以读取自己的意识。

“然后呢？”

“没有了。”

“庄屿对婚姻生活，抱以什么样的看法和态度？”

一问三不知，不妨碍他义正辞严，“侵.犯患者**的部分，没有相关手续，恕我无法配合。”

姓萧的神情严肃，“过去五年，经你治疗过的躁郁症患者中，有两位制造了恶性杀人案件，现在，庄屿很可能会成为第三位。从概率学角度来看，宣医生觉不觉得比例过高了点？”

不懂就问，宣辞很真诚，“警官有没有了解下，过去五年我接诊过的患者总人数？”

“不超过一百人。”

“……”

多余一问，整个尬住。

要么这齁闲的咸鱼少爷衰神附体，要么自己拿了反派boss脚本，宣辞迷惑，但一本正经讲道理，“世间事存在即合理，敬畏天命，我们要尊重偶然性的存在。”

“所以被害者应该妥协命运，安然赴死？”

“唔，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被害人是？”

“庄屿的新婚妻子，许夏。”

“谁？！”

一直沉默旁听的小片警重复了遍，“许夏，庄屿的妻子，今早九点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后报了案。”

人在家中坐，鬼从天上来。

不久前送出门的客人，在来访前三个小时被发现了尸体。

虽然来访者未必就是许夏本人，宣辞背后还是泛起一点凉意，“我可以看下她的照片吗？”

姓萧的正要出示照片，来电提示闪烁，他接听后半晌答复一句，“知道了。”

再看向宣辞时，眼神更加不善，“情况有些变化，需要你和我们走一趟。”

宣辞皱眉，“没有拘传手续，警官你也没出示证件，很抱歉，我拒绝。”

办案中先抓捕后补手续是常事，但在这里，宣辞觉得可以卡到BUG，毕竟游戏设定的底层逻辑应该是契合社会规则的，无法变通的规则意味着严格守序。

NPC再怎么像真人，也会顺应游戏运行设定的规则。

但他失算了。

这条子他用强的。

宣辞坐在警车上，正默默唾弃辣鸡游戏。突然，前方越野车急刹，警车追尾，额头猝不及防磕上了前排座椅靠背。

记忆中相似的一幕闪回。

自己并非一觉醒来被穿进游戏里，他最后的记忆，是一场车祸。

7月14日，沈珫的案件开庭结束，与沈父沈母共进了晚餐，随后他独自驱车回家。

途经平江市区内的南通隧道时，百米之内，对面货车毫无预兆地闪远光加速，左打方向逆行撞过来。

他眯眼打转方向避让，将刹车狠踩到底，车轮抱死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嘶鸣，旋转数圈后，保险杠重重吻上墙面，安全气囊打出一记暴击。

随后意识陷入混沌。

宣辞：我不会已经凉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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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