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four

七天能够创造出怎样的神迹?七天会带来怎样的毁灭?七天能够爱上一个人吗?对于艾伦来说足够了。

詹姆斯的笑容如此好看,现在时时为艾伦绽放;他眼里的爱和温柔,足够游吟诗人唱诵几代;他有那么多浓情蜜语,变着花样送入艾伦的耳朵。只是一点,詹姆斯快好全了,他能在加维尔的陪同下去森林里骑一圈马,入夜后和几个士兵在狂木酒吧豪饮低等烈酒。艾伦刚拥有詹姆斯,就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他不必困居于利林医生的小屋,不常需要她的细心照顾,他们之间能相处的时间也骤然减少。

如今艾伦的眼神随着詹姆斯跑了,加维尔发觉这一点。一日加维尔和詹姆斯在森林中闲逛,没有任何铺垫地,加维尔开口讲:“你不该戏弄一个无辜的女孩。”

“你如何定义戏弄呢,加维?”加维尔的话丝毫没有影响詹姆斯牵引马绳的动作,他反问道:“女人们需要爱,我给了她们爱,这不是很好吗?”

“可艾伦不同,她值得过更好、起码是更正常的生活。”加维尔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反驳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加维。”詹姆斯扭头看向加维尔:“可是我不能娶她,而你也一样;但我能用更多的情感供养她,远超过给妓女的,远超过给公主的。”

“那她可以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无需成为谁的妓女或情妇。”

“普通的男人。”詹姆斯嗤笑一声:“一个美丽且贫穷的女人,她的结局不可能是那样的。我来告诉你吧,上帝在书写她的剧本的时候,定义好她所有的结局,或步入融化,或万人唾弃……而普通的男人,这一场戏没有加在她的人生舞台里。”

“我从未在圣经中看到这样的言论。”

“得了吧,加维尔。”詹姆斯有点恼怒,他想要迅速的结束这个话题:“你在现实中见到的例子还少吗?这在本质上都一样。”

加维尔定在原地不动,他和他的马被詹姆斯甩在身后;不过一会儿詹姆斯折返回来。

“我爱她,加维尔。”詹姆斯郑重地说:“上帝的旨意让我遇见她,我的星与月,我的爱与美之神,我的天使,我的艾伦。”话音未落,詹姆斯又自嘲道:“我们这种人如何有爱呢?”

“她也可能是别人的天使。”加维尔辩驳,他把声音放低,而风还是把他的话传递给詹姆斯。

“不。”詹姆斯黑下脸,阴沉的好似狼群中的首领,巡视着自己的领土,一旦发现有人居心不轨,就要用尖利的牙齿撕破对方的喉咙。“一个天使只有一位守护对象,我正是艾伦的那个。”

随即詹姆斯骑马离开,丢加维尔一个人在树林里。

这一天对詹姆斯来说并不好过,诸多的烦心事叫他头疼:艾伦被拉着去布置宴会——说是宴会,其实是在狂木酒馆欢聚饮酒,乡村婚礼、盛大节日才得派上用场的破败广场在这个微不足道的日子里被清理打扫,人们可以在那里欢歌起舞——他们整日没得到机会单独见面;加维尔的话点燃詹姆斯的怒火,虽然是一瞬间的事,他感到羞恼;下属送来王城的信件,字里行间是父亲冷漠的催促。

“国王最忠诚得力的助手,我的长子,詹姆斯,希望你读到信的时候已经痊愈,可以速返王城……封地和嘉奖已在静候,只等交由你手上,彼时大殿上将有一把铸刻你名字的银色椅子……路易斯公主几次向你母亲询问你的近况,鉴于你们订婚已久,国王应允,待你归城举办盛大婚礼……”

詹姆斯觉得身上的伤口疼起来了,无数的蚂蚁啃食他刚结的血痂,吃他内里新鲜完好的白肉。墨水写成的字腾飞而起,在空中扭曲,变形出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脖子,不想取他性命,只让他呼吸困难。詹姆斯撕毁信做抵抗,点燃蜡烛,把纸片都付之一炬。若他能拥抱住艾伦,这般折磨可以减轻,艾伦是他的曼德拉草,给他镇定,给他兴奋,要是少了艾伦,他将茫然迟钝,恰如此刻。

去往晚会的途中,詹姆斯给艾伦拟定了打算。珠宝、服饰、庄园,它们的沉淀可以积累出尊重和爱;在肆意玩闹的年纪里,国王也曾将城中的妓女请到自己的寝室中做客——如果他没有因为酒肉和甜馅饼变得笨重不堪,这样荒唐的剧目仍会日日上演。艾伦,她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就像那些为了家族利益而被迫成为皇后仕女的、新兴贵族家的女儿们一样。但只要艾伦开口提出要求,只要是自己力所能及,詹姆斯愿意为艾伦付出一切来弥补这微不足道的缺憾。隐瞒不会太久,但现在还需要,詹姆斯想。

狂木酒馆里一片嘈杂。比起去到广场上跳舞,士兵们更愿意与镇民们三两聚集,围着破旧的高桌痛饮。严格来讲,混掺着杂质的烈酒和白味的烤鸡对士兵们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吹嘘战争的故事和显赫的家世更大程度上满足了他们——就算是最低等、最不堪用的士兵,在此处也天然的高大威严起来,能昂起头,斜眼看着比自己还高几英寸的底层人民,接受他们的崇拜和敬仰;一个士兵在众人的怂恿和起哄下拔出家传的佩剑,剑锋从镇民眼前划过,斩破周遭的空气,劈断一旁的木椅,他们的好奇惊叹转变为恐惧,都不敢乱动了。加维尔的大笑声打碎颤抖的寂静,两方人才再次开怀饮酒。在詹姆斯眼中,那场景就像屠户豢养的猎犬与流浪的野狗争抢挂着肉丝的骨头,猎犬仅用猩红的眼睛和低沉的闷哼,就吓到野狗夹着尾巴逃窜四处。原始野蛮之地诞生的第一点儿权力,此刻他们品尝到了。詹姆斯同样身处酒馆内,但无意分享士兵们精神上的战利品,在他还未降生之时,就注定享有这份俯视的荣耀,所以他习以为常。

詹姆斯待在角落,呷几口酒,透过被风吹打、吵闹不停的窗,窥探广场中的景象。

垃圾被尽力的清理,镇长依照自己想象中最隆重盛大的场景布置了这场“舞会”——安置数张桌椅摆放最美味的酒水和新鲜的果实,只是中央的一方水池布满青苔再打扫不净了,这有点可惜,

这样的情况下,人们聚在一起跳舞。军队中有会演奏乐器的士兵,可整个小镇也找不出一把竖琴或三角琴。镇民们到不甚在意,他们伴着错杂的歌声和微弱的月光就能起舞。

艾伦在和一个女孩跳着毫无章法的舞步——与其说是舞步,不如说她们在摇摆着身躯。艾伦穿着一条最干净得体的麻裙,棕色的头发编成更复杂美丽的样式,柔顺的发尾泛着涟漪展开,随她的动作,在腰间轻柔的晃动。不过一会儿,一个男孩带走了艾伦的舞伴。这样的夜晚,他们不必用眉目传情,亲密的触动会表达心中的喜爱。艾伦转头和另一个女孩跳起来,她的舞步轻快了些,一直跳到大汗淋漓,艾伦坐在一边的矮凳喝起清酒。

演出看的足够了,哄闹到月亮高挂,众人还没有停止的念头,詹姆斯借口有些疲惫向屋里的人们告别。詹姆斯走出酒馆,从广场经过,不用回头,他知道黏腻在自己身上的众多目光中,有一处属于艾伦。艾伦喝了一杯酒,再跳了一段舞,也推说着太累,要回去休息了。

月光照耀,艾伦与詹姆斯在无人处交汇。若抬头观看,自能知道月亮不过一处假托,它身后另有别的神明在向人间观瞧。两人唯有彼此相望的心思,于是他们牵手,拥吻,到往森林中去。

詹姆斯把披风和柔软的衣物垫在艾伦身下,树枝和碎石在他眼中幻化成金子、珍珠和红玛瑙,他觉得熟悉,更多的伤恐它们划破艾伦的肌肤。艾伦睁开眼睛,层叠的树叶之间累坠着各异的果实,月亮被它们划分,显得支离残碎。不久,艾伦能看见的只有詹姆斯了。世界小的好像只有这一片树林,除却地上的走兽、天空的飞鸟、园中的嘉树、繁盛的鲜花,就只有他们两人了;风声和鸟鸣之外,两人耳畔的蜜语圈占剩下所有声音的份额。詹姆斯抱住艾伦,他的肌肉健硕,扎实有力,每一次呼吸都给全身泵足了血,为冰冷的艾伦提供难以割舍的温暖。在艾伦眼中,詹姆斯的肢体熟悉,此刻令她感到羞涩。月影下艾伦神色甜美却哀伤,即使搂着心爱之人,无端的恐惧笼罩着她,那份恐惧或许来自詹姆斯,或许来自创造这一切之人。

艾伦感觉她要失去詹姆斯了,她抬起头,鼻尖顶着詹姆斯的下巴,呼出的气和说出的话一同打在詹姆斯的喉结,让他瘙痒又哽咽。

“我爱你,詹姆斯。”艾伦说,语气如她的双眸,其中盛满脆弱和悲伤。

“我也是。”詹姆斯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整时整点敲响的隆钟,被遥远的路途包裹着,跨越未知的阻碍送到艾伦耳边。

艾伦从詹姆斯浮动的胸腔中感受微薄的爱意,莫名悲哀,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轻而幻灭的稻草。绝望中艾伦搂住詹姆斯的腰,得到的回应是更多的亲吻。

“因为你,我的人生再不会快乐了。”亲吻的间隙中艾伦吐出这些话:“你是那个注定要我去爱的人,我对你毫无招架之力;你让我失去自我,对你像呼吸般依赖着迷——可我全都接受了,我想,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们能够属于彼此,从我这里带走别的什么我都甘心。”

“艾伦,我向你起誓。”温存中,艾伦看到詹姆斯的眼神中的神情,但在月光和泪水的迷蒙期满下,没看到藏在深处的摇摆不定。“我会日日夜夜将你记挂心间;我会给你写信;我会和父母朋友讲明关于你的一切……当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一切稳定下来,我会派人接你,或许是我亲自来。到那时,艾伦,到那时,我必定会把所有爱和珍宝对你倾注,给你最华丽美好的梦。”

“你已经给我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梦。”名为理智的神经在坚定的誓言下溃败,再无反击之力。詹姆斯讲的那么具体,艾伦没有理由不相信,况且她深深地爱着他!况且除了他,艾伦再没有别的退路了!

“我爱你,詹姆斯……我爱你……”艾伦一遍遍重复,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们之间一击即碎的爱情筑起城堡,不间断的巡视守护着它。

事实上,羽毛搭建的城墙在分别一刻轰然倒塌,艾伦的力量日渐消散,赡养自身都不够。在死亡之前,爱的惩罚要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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