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学校放假，告别学姐后，赵锦雨在书店看了一下午书，始终无法完全专注，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家中那人，索性不回府，傍晚又回到河岸那只租来的小船上。
入夜，桌案上的灯光逐渐微弱，船篷雨点声越来越密集。放下仍没记住几个字的书卷，关好门帘，展开床铺，忽然听到船外有人声走近，轻轻摇响船铃。
她拿起一把防身匕首，警惕的走到门前。“谁在外面？”
“锦雨，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赶紧放下匕首，打开船门。只见一位身披墨色披风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岸上。
“姜绣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赵锦雨没想到姜绣宁会出现在这里，犹豫片刻，转身为她让出上船的位置。
来者没有回答，俯身登上小船，默默脱下湿了大片的披风，合起油纸伞。赵锦雨在身后关紧船门，接着走到桌前想再点一盏灯烛，然而船内太潮湿，蜡烛怎么点都点不上。
“昨晚你跑出祠堂就一直没回府，我去了你的学校和城里几家旅馆，都找不见你。”站立许久的人终于开口，走到赵锦雨身边。“后来我想起你曾在河岸租了一只小船，我来到岸边看到船中的灯光，便知道你在船里住下了。”
姜绣宁的话赵锦雨大吃一惊，原来昨晚自己离开之后，她跑遍苏州城寻找自己。
虽然心中有些触动，但昨夜祠堂中的事情实在令人难释怀，赵锦雨心存芥蒂的赌气问道，“嫂子，现在天色已晚，你跑到我这儿做什么，不怕被别人瞧见……”
“锦雨，我有话对你说。”姜绣宁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说什么，如果还是昨天那些话，那就不要说了。”
“不是昨晚的话。”姜绣宁摇摇头，“今天早晨我本想去给你道歉接你回府，没想到在集市上看到你和李姝君在一起。”
赵锦雨立刻紧张起来，“你，你看到了？”
“嗯，她对你告白，还亲了你，但我却一点都不惊讶，因为我早就知道她喜欢你，演话剧的时候她就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你，眼里都是心动。”
“不，我从来都没想过学姐会喜欢我……”以为姜绣宁误会自己对学姐有意，她放下手中还未点燃的蜡烛，赶紧解释，“但我反应过来之后就拒绝了她，我怎么可能喜欢学姐。”
“我听到了，你对她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你说喜欢的人是我。”
被听到心思的人一时语塞，沉默半晌，倔强又失落的移开目光。“我喜欢你又有什么用，你只会把你当成我的嫂子。”
移开的目光却没有看到面前逐渐颤抖的身体。
“锦雨，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在话剧舞台的帷幕后面，在你送我钻石戒指的时候，甚至也许从你回到苏州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想再做你的嫂子了，我不想只能嫉妒的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爱你，亲吻你。”
船外一阵雷声轰然响起，赵锦雨没有听清姜绣宁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刚才说……”想说的东西太多，姜绣宁不知再从何说起，又或许她只想告诉她一句话。一股温热冲上头脑，积攒多年的情感犹如洪水猛兽冲破理智，下一刻，一个毫无防备的吻落在另一张唇上。
心跳随着时间停滞。不知多久，她睁开眼，将唇移到发烫的耳边。
“我说，我爱你。”
桌案上的灯烛微弱闪烁，狭窄昏暗的小船里，敲打在船篷和河面的雨水声格外清晰，船外铃铛随风摇晃，发出几缕清脆的叮咛。
“锦雨，我爱你。”
她深情坚定的望着面前怔住的瞳孔，又重复了一遍。
赵锦雨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这是她和她的初吻，还是姜绣宁主动亲吻自己。她第一次亲口承认她的爱意，不再似从前那般委婉含蓄，而是直白真切的挑动自己的心。
“真的吗？你没有……没有骗我？”
“我不会骗你。”
“你不介意我们的身份了？”
“嗯。”
听到确切的回答，赵锦雨紧紧抓住面前的手，生怕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或者下一刻面前人又会反悔。
这才发现，姜绣宁的手上戴上了那颗钻石戒指。戒指主人会心一笑，“你送我的钻戒真的特别好看，以后我会天天戴着。”
“好，好。”
赵锦雨连连点头，下定决心的抱住姜绣宁，这次就算是梦也永远不要醒，就算她还会反悔，自己也绝对不会放开她了。
被拥抱的人安静待在温暖有力的怀抱里。“锦雨，你记不记得你刚回苏州那晚，在祠堂里你对我说，什么时候我想出府独立生活，你就会带我离开。”
“嗯，我记得。”
“带我离开赵府吧，就现在，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你终于愿意了？！”赵锦雨松开怀抱，看到对方郑重点头。兴奋之余，她迅速走到桌案前拿出一纸信封，递给面前人。
姜绣宁抽掉信封，里面是两张内容一模一样的纸，题头三个字赫然眼前。
“离婚书？”
“对。我早就拟好了两份离婚书，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再盖个红手印就好，其中一份交给爹爹，另一份自己留下。然后我也不再待在家里，跟你在学校附近租一处小房子，我们一起学习，工作，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这样就可以了？”姜绣宁没想到离开赵府会这样简单。
“当然。根据法律，离婚需要夫妻双方签订书面协议，我哥哥已经去世，所以你一人同意就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另外还需要一位证人作证，我已经在证人后面签上我的名字了。”
尽管准备充足，姜绣宁仍有些担心，“可是老爷和族中长辈们会同意吗，家族里还从没有女子提出离婚……”
“这是你自己的婚姻，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只需要签字盖印，剩下的都交给我，我会以证人的身份亲自向他们说明。”
赵锦雨将钢笔和印泥放到桌上，耐心等待面前人的选择。姜绣宁看了看离婚书，拿起钢笔，一笔一画写好自己的名字，接着将食指按到红印泥中，再拔出，拿过纸张，她深吸一口气，使尽全力在未干的墨迹上盖上手印，接着行动加快，完成了另一份的签字盖印。
一切尘埃落定。
“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嫂子，也不是赵府的媳妇，你只是你自己，姜绣宁。”
“谢谢你，锦雨。”泪水悄然滴落，差点流到纸上，姜绣宁赶紧拿起，将离婚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浏览好几遍，被囚禁多年的灵魂此刻终于得到解脱。
“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以爱人的身份正大光明的与你在一起。”赵锦雨擦去面前含笑的泪光，二人微笑未语，相视许久。
突然赵锦雨又想起什么，猛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明天一早我得坐火车离开苏州，去上海。”
“上海，去上海做什么？”
“如今各地军阀混战，每天都有百姓沦为乞丐，但实业渐渐兴起，商铺需要售货理货员，工厂也需要大量懂技术的工人，如果我们能搭建一个平台，联系商企工厂的老板，以稍低的价格招募乞丐，培训他们工作技能，也许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姜绣宁仔细思考了锦雨的话，“你们真聪明，想到这个办法。”
“前几日爹爹当选苏州商会会长，我跟他说了同学们的想法，他同意帮我们联系城内老板，但苏州的企业不够多，我们打算去几个大城市宣传联络，大概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然而这办法虽可行，却需要耗费大量金钱和精力。姜绣宁十分不解，“你们还是学生，这些不应该是官员去做的事情的吗？”
“北洋政府里那些官员都忙着攀附权贵，卖国求荣，哪有功夫关心百姓的死活。”拳头关节捏得作响，语气也愈加奋发坚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先进的青年学生，更应该想遍办法尽我所能，帮助同胞们早日脱离苦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一下触动了听者的心弦，姜绣宁默默念着从来没有听过的内容，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升华。
赵锦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变化，而是陷入到深深的内疚中。“这次时间太过匆忙，我还来不及租房子，只能委屈你暂住旅馆或者在我同学家里寄居一阵子。”
“没关系锦雨，是我临时告诉你我想离开，害你来不及准备。我可以自己把离婚书交给老爷，再去寻一处住处。”
赵锦雨却坚决反对，“不行，族中那些迂腐的老头子长辈一定会为难你，我不放心。”
“那我再在府中待一个月，等你回来。”
“可是……”心中总觉得忐忑，眼下犹豫不决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想跟她分开，但肩上的责任也不能卸下。“好吧，那我每天都要给你写信，我会把信邮寄到学校后门的邮筒里，时刻跟你汇报我的情况，免得你担心。”
“我记住了。”姜绣宁笑着点点头。
二人计划好未来，感受到许久未有的踏实和幸福。忽然，带着一脸熟悉坏笑的少女，慢慢凑近身前人。
“再亲我一下。”
一对睫毛忽闪，眸光比桌案上的灯烛明亮百倍。
眸中的人影却羞涩后退。
“怎么，刚把我的初吻骗走，这就开始对我始乱终弃了？”
“啊？我，我没有……”
方才的主动亲吻已经用尽了姜绣宁全部的勇气，然而对方看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只好红着脸，对着闪烁期待的目光，小鸡啄米般亲了一下面前勾起的嘴角。
“这算什么亲吻嘛。”被亲之人气愤叉腰，显然不太满意。正当姜绣宁不知所措时，赵锦雨一把揽过她的腰枝，偏头献上一个深吻，在香甜急促的呼吸中，她们不知不觉闭上双眼。
雨声已经小了许多，船外一片灰雾蒙蒙，一圈圈涟漪搅动水面，水上小舟微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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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舟初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