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歇伸手接过水缸，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件烫手的玩意。

里面装着一只伞状体亮红色，子午管蓝紫渐变的狮鬃水母。它也是苏里南异端分局的首个被收容的异端，序列号为第一位。

水缸并不是普通的玻璃制成物，而是波粒折叠器。

周启将这只异端交给他，这次又是在海上，林歇心中难免猜测一番。

他对上周启的视线，嗓音温和，语气疑惑道：“周部长，这是什么意思？”

“此次任务危机四伏，有消息传出异端的源头就在赫涅斯海域，这只异端经过数年观察实验，发现它的能力在于遇到同类会发光。沈询不方便带上它，你记得不要将它露于人前。”周启回道，“局内高层怀疑异端已经可拟人化，此去和沈询千万小心。”

林歇应下，将密封的水缸放进背包。

下车以后，走到港口，只有一艘中型邮轮停在岸边，上面有着霍家族徽花纹——金盏罗兰。金盏罗兰的花语是将财富、权力聚于掌心。

霍家也名副其实是个钟鸣鼎食之家，从祖上阔到现在，没穷过。

具体的林歇也不知道，反正智网上搜出来是这样的。

走上邮轮，林歇先是吹了吹海风，而后极力克制大脑潜意识的恐惧试探的往下看了一眼海面。

海浪轻轻拍打在邮轮坚硬的侧面，一群银色的小鱼在林歇视线范围内打着转。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相似的场景，不一样的是他似乎是站在岛上，画面中的鱼群更大，种类更多，还有着咕唧咕唧的背景音...

林歇抓住这一线索回想，却什么也没想起来，脑袋倒是更晕了。

水面上的鱼群似乎围成了一个银环，头尾相连，不断旋转。

林歇一把扶住栏杆，极力稳住摇晃的身体。

鱼群越转越快，海浪声越来越大，林歇扶在栏杆上的白皙手掌爆出一根根青筋。

最后，林歇控制不住要一头栽下海里时，一只瘦长惨白的手从他身后拽了他一把。

他顺势倒在来人怀中，松开手时，白皙的手掌已然充血通红。

来人拿出一根试管，将精神清洁剂喂给他，见他状态稍好，转身离去。

林歇睁大双眼，只能迷迷糊糊看见那人是一头黑发，多余的，就看不到了。

片刻后，林歇自己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林歇，你是上船前喝了假酒吗？”

循声看去，那头耀眼的银发出现眼前，林歇有气无力道：“就当是喝了假酒吧。”

他暗地回味一番，确实有点酒精的味道，中招后，应该是异端局的人救他一条小命。

霍晷见林歇还呆在那里，忽然就觉得这趟旅途让林歇过来不是个好决定。

他犹豫了，手臂上的鳞片却又往上延伸。

霍晷游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不为他着想，也要考虑还在重症病房的幼弟，这条船必须安全到达赫涅斯群岛。

林歇稳住身形，网上提了提背包，重量和他失去意识前一模一样。

他走到原先站立的地方，继续往下看去，海浪继续拍打在船侧，溅起一阵阵水花，那群银鱼消失不见了。

林歇心中仍旧有一丝对大海的恐惧，但他更加期待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此时海上忽起风浪，他的衣角和发丝被风吹得飞扬，在霍晷眼里，他在一片霞色中像一只奋力飞出牢笼的海鸟。

林歇站在甲板上看向远处和海平线融为一体的熔金落日，霍晷走到他左侧挡住些许因大风被带起的水汽。

林歇侧首看了一眼他，向前走了几步，他将手搭在栏杆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说：“可以跟我讲讲失落之地吗？”

霍晷没有再上前，他站在原地，枫糖色的肌肤在霞光下格外透亮，及腰的银发被海风吹得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在听到林歇的疑问后，霍晷将额前凌乱的发丝往后捋了一把，野性的凤眼中情绪晦暗。

他沉吟一声，随即低沉的嗓音回道：“对不起，这是霍家的机密，我没办法告诉你。”

林歇闻言回头对着他笑了，橘红色的晚霞余晖落他满身，他温和的嗓音带点歉意：“是我唐突了。”

霍晷的嘴唇蠕动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

两双眼睛对视良久，最后林歇让他先套房，自己要再欣赏会儿美丽的苏里南港口。

霍晷离开后，林歇喂了会觅食的海鸟。

一个人影从阴影走到林歇身侧，林歇没有看他，而是将手中的面包丁抛给海鸟。

那人调侃道：“小学弟，看来你毕业后的生活挺丰富呀。”

林歇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还好，没有顾阜学长丰富。”

那人被刺了一下，桃花眼中立马浮现一丝歉意，他笑唇微抿。

随后，顾阜心虚地笑了两下：“异端局出任务，那地没信号，我当了两年多的野人。”他解释道，“完成任务后，一听到你要出任务，我这不是马不停蹄地来吗？”

林歇这才回头看他，语气微微抱怨道：“你消失后，还是我给你处理那些情债。”

顾阜讪讪笑了两下，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戒指递给林歇。

林歇见状眉毛轻挑，他试探问道：“都毕业了，你不会还在用那套让我给你看上的人送东西的老法子吧？”

“哪有，这是给你定制的武器。”顾阜眼神认真的看着他的杏眼，手上则是转了几下戒指，而后戒指延伸成一把玄铁刺。

林歇接过，掂量几下，这把看起来轻便的颇具分量，要不是大学时有一门专修力量的课程，他还真不一定拿得起来。

他摸索着玄铁刺，找到了坍缩窍，轻点三下，就又变成了戒指模样。

顾阜见他收下了，面上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他笑着说：“怎么样，还满意吧。”

林歇见他的眼神带了点讨好，心中出了一口气后，神色恢复到平常的温和，他笑着点了点头。

顾阜这才确定自己送到赔礼恰到好处，毕竟他自己也清楚那些情债不好处理，扔给林歇解决，着实不太地道。

刚好邮轮也在此时驶离港口，船尾划出白色的海浪，在微暗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林歇转身看向苏里南独特的塔形建筑，心中涌现伤感的情绪。

顾阜给他留了一段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开口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去主控室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

林歇让他走在前面带路，两人离开宽阔的甲板。

消失的银鱼群又出现在原地，它们更加疯狂的撞击坚硬的甲板，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迹，而后被海水抹去。

到了主控室后，林歇察觉里面的气氛还挺严峻的。

沈询和异端局派来的另外两人成一派，霍晷和霍家下属成一派，林歇还看到了身着首都研究所服饰的科研人员。

看来赫涅斯群岛藏着不一般的秘密，让活跃在蒂斯尼政坛的三大势力都派人前往调查。

林歇和顾阜落座在沈询身后，霍晷和领头的研究员同时看了一眼林歇。

沈询察觉后，将视线也落在林歇身上。

林歇一头问号，他温和的问：“有什么事吗？”

三人又收回视线，沈询率先开口：“我部主导这场调查，决策权绝不可一分为三。”

领头的年老研究员反问：“没有技术支持，沈部长怎么确定去赫涅斯的路线？”

沈询冷笑一声，讥讽道：“局内自有方法。恕我直言，你们五个人在这场任务中，是累赘。”末了，他闭上眼，不再言语。

这句话简直戳研究员的心窝子，他们常年待在实验室，身体机能确实比不上异端局和霍家的人，随即五个人开始从各个方面论证研究院的重要性。

林歇：“......”

霍晷：“......”

等到他们说完，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七点。

霍晷被他们吵得头疼，直言道：“你们没有武力保障，遇到事情只能留在船上，不具备单人处理实时事件的能力。”

“让你们掌握决策权，这一船的人是白白去送死吗？”

研究员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总之五颜六色的。

僵持一会儿后，研究员最终选择服软。

霍晷提议今天先休息，明天直接交涉信息差，制定最终入岛计划。

沈询闻言颔首，提起密码箱离开。

林歇他们这些下属自然是要跟随领导的脚步，起身离开前，那个年老的研究员忽然喊了一声“林歇”。

林歇看向那人，研究员没说话，眼睛里蕴含着点点闪烁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