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一日日变凉,每日清晨的白露换成了白霜。
慧哥儿和两个孩子早早穿上了棉袍,如今两个孩子已经彻底融入部落的孩子群,不用他吩咐,早上吃完饭就跑出去,不到饭点不回,比他忙多了。
早上忙过后,慧哥儿回到毡房就开始做甜馍馍,既然有了蜂蜜,慧哥儿打算炸个蜂蜜麻花。家里都是爱吃甜的,多做些花样吃着也新鲜不是。
只是他没想到,当炸麻花的香味飘出来时,会引得一圈儿小孩儿在毡房门口探头探脑。有那机灵些的,早跑回家拉着娘亲阿父过来,闹着要出钱买。
慧哥儿有些尴尬,解释说是给库兰准备的,不卖。娃娃们才被妇人夫郎们拉走,只是走时哇哇哭得跟打雷一般,好不可怜。
远处的草场上,仗着和库兰关系好,蒙恩来之后便一直和库兰一起放牧。今日见一贯冷着脸的库兰脸色柔和不少,有些稀奇地盯着瞧:“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闻言,库兰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在想今晚要吃的甜馒头,哪里高兴了?
见库兰不说话,蒙恩胡乱猜起来:“有心上人了?还是发财了?还是又在哪里看到好弓箭了?”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库兰心下一惊,不等他想明白惊在何处,就见远处两头发情的公牛哞哞叫着打架,牛身上被顶得浑身是血,忙起身道:“公牛发情了,走。”又对着远处喊,“托汗大叔。”
蒙恩也不开玩笑了,忙喊车根和另一家一起放牧的跑过去。库兰扔绳索套住打得正凶的一头牛,蒙恩套住另一头,几人一齐往两边拉。
等把牛分开时,众人累瘫在草地上大口喘气。两头牛伤得重,明显救不活了。
一下子损失两头公牛,蒙恩缓过来后,气得训斥车根:“让你看着牛,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正是牛羊发情的时候,不紧盯着,还敢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部落里干的好事。”
车根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他见蒙恩和库兰说话去了,以为两人又像往常一样一说就是半天,就找了个地方睡觉,谁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库兰拍拍蒙恩的肩,安慰道:“你不是还带着其他男仆?下次带他一起放牧,让车根在家收拾东西做饭吧。”
蒙恩狠狠瞪了一眼车根才作罢。
等傍晚归家时,库兰脱掉袍子才发现袖口裂开了。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尚有亮光,库兰拿起针线准备缝。
“东家,我这袍子袖口破了,你给我补补。”
托汗拿着放羊时的袍子过来,见库兰已经缝上了,便把自己的袍子放到旁边。他从库兰十二岁离家就跟着他,日后养老自然也是靠他,与库兰相处比其他男仆随意得多。
“什么味儿?”托汗嗅了两下鼻子,见到炉灶上放着的麻花,拿起来闻了下,咬了一口后惊喜道,“东家你尝尝,味儿真不错。跟炸的面果子似的。”
库兰动作一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蒙恩的玩笑,一针扎在手心上。他小心瞥一眼托汗,见他认真吃东西并未发觉,心内松口气:“等我缝好了就吃。”
“库兰叔叔,乌木呢?”冬儿丹哥儿从外面回来,也不去找慧哥儿,第一时间就来看乌木。
“喵。”乌木适时出声迎合。
“调皮鬼,衣服怎么破了?”托汗无儿无女,对两个活泼不认生的小孩儿喜欢得紧。
“嘿嘿。”冬儿挠挠头,他们今天和白音一伙儿玩打仗,他在地上爬来着,谁知道被树枝划拉破了袍子。
见库兰在缝衣服,冬儿眼珠子一转,跑过去抱住库兰的胳膊撒娇:“库兰叔叔,我的袍子破了,你能给我缝缝吗?我......我今天的甜馍馍给你吃。”
小小的人儿求人办事也知道拿美食诱惑。
库兰还没说话,托汗先答应了:“库兰,先给冬儿补,我的袍子不当紧。”说着,托汗蹲下给冬儿脱袍子,伸手戳戳冬儿的脑门:“是不是怕阿父说你?”
“嘿嘿。”冬儿伸着小胳膊让托汗脱袍子,不吭声,眼珠滴溜溜转,一脸的聪明相。托汗见状实在喜欢得紧,抱住亲了一口:“真是小机灵鬼。”
慧哥儿在毡房炒了盘羊肉,端过来时就看到库兰在缝衣服,而托汗和冬儿丹哥儿坐着吃蜂蜜麻花。
慧哥儿眨眨眼,真是东家不像东家,男仆不像男仆。他咳嗽一声,笑着说:“晚饭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冬儿,你怎么把袍子脱了?”慧哥儿放下盘子,见冬儿身上披着毡被,问道。
冬儿低着头不说话,托汗解围道:“冬儿的袍子有些脱线了,脱下来让库兰补补。慧哥儿你别担心,回去吃饭吧。这儿有我和库兰看着,饿不着两个孩子。”
这是还要留两个孩子吃饭?慧哥儿挑挑眉:“冬儿的袍子我补就行了,库兰你们先吃饭吧。”
库兰在慧哥儿进来时有些不自然,缝衣服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而后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衣物间翻飞,头也不抬道:“没事,我快补好了。你回去吃吧,晚上冬儿和丹哥儿就回去了。”
“不许再吃糖,知道吗?”慧哥儿见冬儿丹哥儿低着小脑袋不吭声,冷着脸嘱咐道。
不知为什么,库兰身子也随着微微一抖。昨晚吃糖的事果然被发现了,他将头埋得更低些,仿佛看不清针脚一般。
“不吃。阿父,你回去吃饭吧。我们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丹哥儿腆着满是面渣渣的小脸儿讨好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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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一场秋雨过后,草原的青草突然开始变黄,气温也越来越低,转场的日子悄悄临近。
早上忙过后,想着家里的馕快没了,慧哥儿打算多打些备着。喀日图秋牧场这边虽不能烧砖,却有山坡可以挖馕坑。
馕坑位于东边山坡下,一排十几个馕坑连着,日日都冒着烟,每天都有需要补充馕饼的人家在这边忙碌。
馕坑是土垒成的,大概一米多深,侧面开口,可以把柴火放进去烧。顶部也有开口,便于存取面饼。
打馕时,先将底部的柴炭点燃,只剩灰烬不见明火时,馕坑四壁的温度已经很高了。
此时在顶部的四壁撒些盐水降温,等温度适宜时,将饼子一个个贴在四壁上,盖上盖子烤制即可。
温度火候全靠主妇们的经验,慧哥儿还是新手,每次都是和驰娜尔大婶或者敖登大婶搭伴,靠两位巧妇人的指点才能打出完美的金黄色的馕。
这日正好敖登大婶也要打馕,慧哥儿便和她一起端着盛有馕胚的木盆向山坡走去。
“大婶,是不是快转场了?”来时路上就听蒙恩介绍过草原的规矩,喀日图这边每年有两次大的转场,三月末和九月末。如今入秋了,天气一日日变凉,离九月末也不远了。
“快了。”敖登打量慧哥儿两眼,介绍道,“蒙恩不是来了几日了?他就是来帮着转场的。最多半个月就得走。”
“转场需要准备什么?”慧哥儿边走边问。
“穿新衣服。”敖登笑起来,“骆驼也要穿新衣服。转场可是大日子,得体体面面的才行。我记得库兰家有七八头骆驼,转场时都得换上新毯子才行。上次托汗他们太懒,一路上丢死人了。”
敖登细细交代。她实在是喜欢这个做事利落的小双儿。小脸儿嫩生生的,做事爽利,做饭手艺又好,就该嫁到他们草原来。她家保拉提今年也有二十了,回去得跟那小子说说,平时没事去献献殷勤,将小双儿娶回家才好。
于是下午慧哥儿和婉儿挑水时,迎面走来一个独臂少年。少年矮墩墩的,面庞黝黑,小眼睛在慧哥儿身上流连一会儿,上前抢过慧哥儿肩上的扁担就走。
慧哥儿愣了片刻,哎哎叫着小跑上前质问:“你是谁?抢我扁担做什么?”
婉儿护紧身上的扁担也追上去。
汉子黝黑的面庞透出一抹红:“我是敖登的儿子,叫保拉提。”
中午吃饭时母亲一提他就知道了,虽说是个双儿,没有女人好生养,但是人长得着实不差,十分拿得出手,娶回去在家里看着也养眼。而且母亲说十分能干,将来也能给母亲打打下手,他出去放羊也放心。
慧哥儿怔愣了下,想到上午敖登大婶的打量,心下了然。
他一个双儿也不便挑破,况且他见多了情爱,对不认识的汉子十分提防,因此不动声色地婉拒:“我自己个儿挑得动,多谢你的好意。”
保拉提不吭声,只闷着头往前走。慧哥儿一个双儿又抢不过他,只得一路跟着道谢。于是保拉提一路帮慧哥儿将水挑到毡房,放下后才挠挠头,尴尬地笑两声,黑红着脸跑开了。
婉儿初时还不明白,回过味儿后一路捂着嘴儿笑。慧哥儿长得俊,刚到草原那会儿,面黄肌瘦的也能瞧出俏丽的底色,更别说现在了。
“慧哥儿,敖登大婶是想让你嫁给他儿子?”婉儿见毡房没了外人,问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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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挑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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