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我助你金榜题名,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可好?”
见李昭宴置若罔闻,宋颜又补了这句。
对于这个天才少年,她是惺惺相惜的。
她也父母早亡。乡下舅舅为领她的救济金,占着她的抚养权,却苛待压榨她。
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免费,要不是她参加各种竞赛有奖金,她就没机会读书了。
本来她舅舅舅妈是绝不允许她读高中的,说农村女娃都是读几年书就去大城市打工挣钱,运气好还能嫁给城里人,卖个好价钱。
幸好她中考全市断层第一,某所私立高中愿承担她高中所有花费,承诺若她保送青北或高考考了状元,再奖励一百万,她这才得以继续读书。
其实她高一就参加“超级大脑”得了冠军,青北两所顶尖学府都向她抛出橄榄枝。
但那时她未满18岁,还需要监护人,那一百万奖金到不了自己口袋。为了不让舅舅继续吸她的血,她只好继续读高中。
学校董事看在她隔三差五拿大奖的份上,继续养了她两年,高考后也兑现了奖励一百万的承诺。
她拿到钱立刻请律师保护自己,还报了武术班学习防身技能,以应对舅舅一家的撒泼打滚。
然后她读了两年大学,就修够学分拿到毕业证。期间,她投资的产业回报颇丰。毕业后,她携巨款回家乡创办学校……
总的来说,上一世,她活得短暂却绚烂。
宋颜知道,她能从泥潭爬上云端,不仅得益于自身的天分和努力,还离不开惜才爱才的社会,以及雪中送炭的贵人。
李昭宴没有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华夏,没有看过海晏河清、万象升平的盛世,常遇落井下石之人,常见趁火打劫之事。自然不如她那般心如花木,向阳生长。
对于社会环境,宋颜目前无法改变。但她可以成为李昭宴的“贵人”,助他金榜题名。
当然,若李昭宴高中状元,入朝为官,对她开办学堂也大有裨益。
没错,她要在强权至上的封建时代,继续她的教育事业,用知识改变底层男女的命运。
“死到临头,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李昭宴冷笑。
一个只知“俏郎君”的肤浅女子,谈什么金榜题名?
恐怕连这四个字,都是奸夫说与她听的吧?
宋颜自信一笑,“科考十三经,我全都会背,你可以随便考我。”
十三经,是科考必考书籍,也是她前世参加“超级大脑”这个节目前,熟背的内容之一。
“呵,口出狂言。”李昭宴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多少人寒窗苦读,尚无法熟记四书五经,这女人倒好,夸下海口说能背十三经。
要知道,十三经中,四书五经较为常见,另外四本典籍则重金难求,一般藏于世家大族。
可除了童生试只需四书五经,往上的科考必考十三经,此外还涉及诗赋策论等。
世家大族为打压寒门子弟,囤积了大量科考用书,只留少数基础书籍流通于市。
市面上的书籍价格昂贵,种类不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寒门子弟即便散尽家财去购书钻研,也无法全面备考。
而他是寒门中的寒门,天赋异禀又如何,徒增烦忧罢了。
不甘当个农家子,无缘成为状元郎……
李昭宴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却透着抑郁不得志的悲凉。此时恰逢乌云遮月,大地笼罩在黑暗中。
宋颜看不清李昭宴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赶忙道,“要不我背公羊传吧?这是十三经中存世最少的典籍。”
这话说完,不仅李昭宴,连宋颜自己也十分诧异。
原主一个胸无点墨的女子,怎么知道这么多科考常识?
虽然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没有读过书,但对朝堂风云,百姓民生,科考政策之类的信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不必。我考你简单些的,免得说我为难弱女子。”
李昭宴面上一副坦然,淡淡开口,“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此句出自何处?”
“中庸第一章。”
宋颜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卖弄的意味,“中庸全文三千多字,总共才三十三章,简单得很,要不要全背给你听?”
“不必。”李昭宴立刻拒绝,语气有些冷硬和……别扭?
宋颜以为李昭宴不信,又道,“要不,你随便考我一章?”
“没兴趣。”李昭宴别扭拂袖。
可不能让这女人发现,他只会背中庸第一章。
当年他上学堂,父亲只凑够束脩无力购书,他只能靠课堂听讲,夫子讲多少他记住多少。
他参加童生试当天清晨,在待考室听到同考的学子们背诵他完全没学过的内容,一问之下,才知童生试还要考五经。
幸而在一片嘲笑声中,有位比他稍年长的谢姓小公子将手头所有书籍借给他。小公子原想送书来着,因书童提醒“老爷会责骂”才作罢。
他一目十行,一个时辰内,就将珍贵的五经欣赏了一遍。
只是,《中庸》一书只有第一章,谢小公子说,昨夜烦闷,撕书解乏。
“那我给你背《中庸》注解。”
宋颜说完,便自顾自地背诵起来。
她结合各朝代的名家注疏,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并惊诧发现,无论史上多有名的人物,李昭宴都不知道。
结合原主记忆推断,她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朝代。
这个时空的重大历史事件以及宏观文化背景,与她前世所在时空差不多,但历史人物对不上号,这个时空的文化也匮乏许多,除了医书和科考用书,大多没有流传下来。
他们崇尚诗词歌赋,却没能将其发扬光大。
随口引用的唐诗宋词,都能引来李昭宴惊叹的目光。这种降维打击式的卖弄,让宋颜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她得意忘形,以为找到了谈判的筹码,谁料李昭宴话锋一转,“遗言说完了吗?”
“啊?”宋颜不敢相信她耳朵听到的,一时有些呆愣。
“今夜才发现,大嫂虽品行不端,但学识渊博可弥补一二,倒是有资格给大哥陪葬。”
“二弟,今日之事颇有蹊跷,我是被人打晕带到河边的,未曾与人私奔。你不觉得守贞婶出现得太巧了吗?”
宋颜刻意不提原主迷晕小妹和偷抚恤金的事,将重点放在“没有偷人”上。在这个朝代,“偷人”比“偷钱”严重得多。末了,还将矛盾转移到守贞婶身上。
她尚未适应这具身体,且扭伤了脚,硬碰硬肯定打不过,只能多费心思和口舌。
见李昭宴不吭声,但周身的杀气未减,她便将刚穿好的外衫扯到肩膀,露出纤长的脖颈。
“不信你看我后颈,肯定有两道伤痕,一道是在河里被你劈的,一道是刚出门被别人打的。”
李昭宴立刻背过身去,红脸呵斥,“胡闹!成何体统?!”
只是,他目力极佳且过目不忘,那抹艳色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宋颜是现代人,还是母胎单身28年的钢铁直女,自然没想到她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不过,她倒是发现了李昭宴的弱点——
谨遵封建礼教,恪守男女大防。
这就好办了。
“体统?你们污蔑我偷人之时,可没讲体统啊!”宋颜阴阳怪气道。
李昭宴有些气愤地转过身来,发现宋颜仍衣衫不整,又拂袖转过身去,“污蔑?你向来举止轻浮,多次私会外男,抓了你多少次了,还敢喊冤?”
“哦?原来,看男人两眼,说上几句话,就叫‘偷人’啊?”宋颜拔高了声音,一字一顿道,“那么二弟,我们如今这样,算偷情吗?”
“你!”李昭宴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宋颜觉得,若不是她衣衫不整,李昭宴肯定会回头掐死她。所以,她不拢好衣服是对的。
“我是爱看俏郎君,但发乎情止乎礼,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不信你看,我的守宫砂还在。”
宋颜故意伸出手臂,拳头堪堪打在李昭宴腿窝处,李昭宴条件反射踉跄了一下。
宋颜偷笑,她就是故意的。
按古人迂腐的想法,肯定觉得看女子手臂是轻薄行径。何况她是李昭宴大嫂,李昭宴肯定不会回头看,但至少会信她几分。
毕竟古代女子重名节,一般不会拿这种私密事做文章。
可惜她不是一般人。她也不信“守宫砂”这种缺乏科学依据的东西……
不对,她还真有!
像是为了提醒她,脑中闪现一颗细砂大小的红痣,就在她左边小臂上。
“你不看也行,可以找个婆子来验我的身子,只求你验了我的身子还我清白……”宋颜故意将话说得暧昧。
她感觉,再添一把火,李昭宴应该就会落荒而逃了。
“住口!”
这女人真不知羞,什么“你验了我的身子”,这是身为长嫂该说的话吗?不对,这就不是一个正经女子该说的话。
李昭宴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宋颜,抬腿欲离开。
忽又顿住脚步,转身低头与她对视,甚至为了不让视线低于脖子以下,有意俯身弯腰。
“呵,你还真是好手段。可惜,我不吃你这一套。”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善于洞察人心?抓住他恪守礼教这一点,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差点忘了正事。
是她隐藏太好,还是有高人指点?
“我哪一套啊?”
宋颜故作天真地问,随后似是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说的是‘只求你,验了身子还我清白’,不是‘求你给我验身’的意思,你该不会是误会了,想歪了吧?”
“巧舌如簧,去死吧。”李昭宴恼羞成怒,发狠掐住宋颜的脖子。
他的手指带着巧劲,比李昭河的更致命。
宋颜以为她短暂的生命到此为止了,却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
“二哥,不,不好了。”
李昭清气喘吁吁跑到李昭宴身旁,惊恐道,“三哥他,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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