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钰翎本不甚在意偶然捕捉到的议论之声,毕竟人多了,难免会有交头接耳的谈论,但饶是如此,在听到“师弟”二字时,他夹菜的手不免乃是顿了一顿。
就听那谈论的声音依旧,那发出疑问之声的主人讪讪而笑道:“我刚入玄门不久,对玄门中的事尚还知之颇浅。”
先前挑起话头的主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见对方身穿青色派服,犹如一根挺拔的翠竹,立时便认出了对方所属门派。
“你是长青门的弟子吧,既是入玄门不久,又怎会来到仙君生辰宴上?”
能来仙君生辰宴的,都是宗门大派和其派中的得意弟子,一个刚入玄门的新人又何德何能?
只见那人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师尊见我颇有几分天赋,才破例带了我和师兄二人前来,能来参加仙君的生辰宴,在下亦感荣幸至极。”
“原来如此,在下是天玄宗李炆。”
李炆自报家门主动道出名姓,是一种示好的表现,那人也不傻,当即也抱拳跟着自爆,“在下苏鸿源,幸会。”
“李兄快接着和我说说吧,那终南府君既是仙君师弟,为何不曾见来?”
人类八卦之心与生俱来,哪怕成了神也依旧改不掉,他们甚至连面前的上品兽肉都顾不上吃,一心只顾仙君和他师弟的恩怨情仇。
“那位终南府君与仙君不和已久,当年二人决裂,终南府君便发下毒誓与仙君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以仙君如今的地位,再加上,仙君又毕竟是他师兄,府君竟当真将九仙宫视若无物,仙君的生辰,他是一次都未来过。”
苏鸿源惊讶异常,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修真界的门派都在仰仙君鼻息而存活,又有哪个门派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仙君,他终南府哪来的底气竟敢和仙君叫板,相信那终南府君不是傻的,明白这一点,苏鸿源现在很好奇,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终南府君放下利益不要,毅然决然的和仙君决裂。
“也就是仙君脾气好不跟终南府君一般见识,否则以仙君的修为,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仙君不发作终南府,或许还是念着师兄弟之情,但他们可就不敢造次了。
苏鸿源点点头表示赞同,“在下很好奇,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纹正说在兴头上,闻言就要开口同人再说道说道,冷不防的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吓得李纹浑身一激灵。
“李道友。”
“哎?”李纹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哎了一声,扭身看去,看到隔壁桌的叶仙正用一双如冰似霜的寒眸望着自己。
李纹被这眼神冻的又是一个激灵,立马陪笑道:“叶,叶修士。”
只听叶仙没有感情的声音道:“李道友可是觉得面前的兽肉不合胃口?”
“自然不是!”
李纹慌忙解释,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仙君准备的兽肉不好吃啊。
“那为何李道友还有空闲谈,却不动桌上的兽肉?”
言下之意就是,怎么连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大概李纹也听出了叶仙话中有话,惊的出了一背的毛毛汗,忙拱手赔不是道:“是在下多嘴了,望叶修士莫怪。”
叶仙却不再理对方,扭过头坐正身子。
李纹和苏鸿源对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松了口气,仙君他们得罪不起,即将成为仙君道侣的叶仙他们同样也得罪不起。
随二人不敢再攀谈,自顾吃菜。
身为仙君的影煞,怀风本不应该露面,而是该时时刻刻隐在暗处,但自从主君点了他为影煞后,便从没让他隐去身形过。
但尊卑始终有别,哪怕他是能代表仙君身份的影煞,却是依旧没有和各门大派的掌门同席而坐的资格,是以每年主君的生辰宴,怀风都站在主君身后护卫。
席上李纹和苏鸿源的谈话怀风同样听见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主君,见主君夹菜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怀风到谢钰翎身边时,谢钰翎已与终南府君决裂,其中原因怀风不是很清楚,玄门之中倒是有不少传言。
有人说二人同出一门,终南府君此人骄傲自大,狼子野心,怕是嫉妒主君成了九仙宫的仙君,才为此与主君割袍断义。
也有人说,终南府君与主君反目成仇的真正原因,实际是因为一个叫疏影的影煞。
疏影是前任仙君玉清真人沈初棠,也是主君和终南府君二人师尊的影煞,至于个中缘由为何?三人之间又有什么故事?传言之中没有答案,怀风也无从得知。
而疏影,也早在前任仙君身陨时便随主而去了。
算算时间除去在司法阁接受训练的时日,怀风真正待在主君身边的时间也有三十年之久了,三十年对修士来说虽不算长,但在这三十年里,怀风极少听到主君提起往事。
在这极少的次数中,还是主君心情高兴之时,一时没了防备,便和他说起少时师尊对他如何严格,师弟如何粘他,疏影这个老好人又是如何瞒着师尊偷偷带他与师弟来人间游玩。
每当主君说到兴起之时,会情不自禁的心向往之,脸上亦会露出真切实意的笑容,却又每每会突然想到什么而戛然而止,然后幽幽叹气不再言语,哪怕只是一瞬间,怀风也捕捉到了主君眼神中的哀伤。
怀风在想,他的主君风光霁月,地位超然,总是春光满面,看似潇洒,实际上却未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吧。
……
宴席还未散去,谢钰翎便已受不了拘谨的环境,和他们吃着,怀风只能看着的情况,而提前跑路了。
每次生辰仙君都要来一次逃跑,众人已见怪不怪,自管自己吃好,再由童子引着自行离开便是。
叶仙临走前,有童子叫住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储物袋,说是仙君吩咐,交由他手中。
叶仙道了谢,待童子离去后他才打开储物袋,从袋中飞出一只纸鹤,活灵活现的纸鹤在叶仙跟前飞了一圈,才在空中带出两个字“谢谢。”
叶仙瞧着这两个字,心下了然,知晓谢钰翎这是在为宴上他出言解围之事道谢。叶仙面色无异,再一看储物袋中还有两样东西。
……
人,妖,仙,魔族,各有其统治者,就比如谢钰翎是仙门之首,整个修真门派都以谢钰翎马首是瞻。
而人族也有人皇,人族百姓称之为皇帝,不单掌管着凡人的生计,手里更是握着生杀大权。
平凡百姓一生都见不到人皇一面,也有人不甘平凡,为了权利和荣华富贵,想尽办法,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只为皇帝能看他一眼,从此平步青云。
这一点倒是与仙门中的争权夺利很像。
人皇住在皇宫之中,若无大事,鲜少会出宫。皇宫地处僻静,巍峨高大又金碧辉煌,但在黑夜之中,却看不到其美轮美奂,浮光跃金,反而是像极了一个庞然怪物,正待择人而噬。
为保证皇帝安全,皇宫通常都戒备森严,无论白日还是晚上,轮流值班的侍卫从不间断,他们精神抖擞的巡视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别说一个人了,哪怕是一只苍蝇都别想悄无声息的飞进去。
可惜谢钰翎和怀风不是苍蝇,更不是普通人,森严的皇宫对他二人来说形同虚设,丝毫不带有任何顾虑的。
只见谢钰翎抬手给自己和怀风周身布下了个结界,管叫旁人看不见二人身形,接着谢钰翎和怀风竟直接穿墙而过,进了皇宫内。
二人一进去便遇到了一队巡逻经过的守卫,他们身穿铁甲,腰挂弯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昂首阔步,从谢钰翎和怀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若同是修炼之人,且修为又比谢钰翎高,兴许会察觉结界发出的灵力波动,眼下都是些普通凡人,二人犹如入了无人之境。
谢钰翎目标明确,领着怀风就进了皇帝寝宫之中。
现今已是深夜,皇帝的寝殿内早已息了等灯,漆黑一片,只能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方能看清殿内的大概轮廓。
寝殿内纱缦重重,越过纱缦,透过龙床放下的帐子可以看出,里面正躺着一个人,然而躺着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谢钰翎宽袖一挥,床帐自主从两边分开,规矩挂在了床边的钩子上。
听说这国的皇帝洁身自好,虽后宫无数却甚少踏足,晚上也从不招妃子侍寝,也正因为如此,谢钰翎贸然掀开帐子,二人才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床上的皇帝,大概二十出头,年纪轻轻,面容英俊,虽此刻顶着一脸的病态,依旧难掩其帝王该有的凌厉和锋芒。
皇帝身穿明黄色的寝衣,睡姿工整,二人的闯入和刚刚谢钰翎的一番动作,似乎并惊不到他。大概病痛缠身的缘故,皇帝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眉头紧蹙,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如此却是没醒。
谢钰翎幽幽叹了口气,于心不忍,伸手一指轻点在年轻帝王的眉心,皇帝随即便舒展了眉头,陷入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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