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一般三天后就能出成绩，许挽宁这次考完回了府，和之前所受到的关注截然不同。一回来就被林氏叫去用了晚食，碗才刚放下，林氏就打发她去见许之洲，说是她爹在书房等了她有一会了。

许之洲找她，无非就是想知道殿试考了什么题，还有她考得如何。当许挽宁把这次的试题默出来在纸上时，许之洲也是随着脸色大变，当即问她答得怎么样，可不能失了轻重，越是这种题，要是答得不好，还不如不作答。

许挽宁想了想，其实她也不知道答得是好是坏，只能照实说有一半的把握吧，不能再多了。

有一半的把握也算是不错的，别说她们年轻人了，哪怕像他们这种在朝堂浸淫多年的老人，都不敢说有十足十的把握去揣度圣意。

不止许之洲猜摸不透，连带着这次审阅卷子的大臣们也是被难住了，大家在内阁里一时也是愁眉不展，都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来合适。礼部尚书柳尚清也是老油条了，既然不知从何下手，肯定得先找个甩锅的人，还得是他们几个人里面最有身份地位的那个。

柳大人笑容恭敬地请教道，“长公主殿下，不知这次审阅卷子，按照什么标准来呢？”

祁宣听得他这么一问，哪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从卷子里抬头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将问题踢了回去，“柳大人不是第一次协同科考了，算得上是朝里的老人，应该是孤请教您才是？”

柳大人听了吓得连连摆手，“长公主不要折煞臣了，众所周知，您深得陛下器重，又是主考官，理应您拍板就是。”

吏部尚书古大人也是头疼，现在见柳大人在展现甩锅神功，也急忙附和道，“柳大人说的是，请长公主殿下定夺。”

祁宣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也知道他们几人顾虑什么，这种情况横竖得有个人决定才是，要不然审卷的工作没法继续，自己何不就做了这个好人呢，“几位大人请放心审卷，回头皇上若是问起，孤来交代便是了。”

有了祁宣这句话做定心丸，接下来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终于在出成绩的前一天，几人将这次选出来前十的卷子一起呈给了女帝。

祁悦将这十人的卷子一一看完，许挽宁的名字也在其中之一，还是个不俗的成绩，依旧是第三名。

“这次殿试的名次，是以何标准排名的？”

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把目光放在了祁宣身上，当时可是她拍的板。

祁宣不紧不慢地出列，拱手道，“禀陛下，自然是以文章的审题和针砭时弊的政治角度进行排名的。”

“哦，这么说你们也是认同这次前十名贡生的言论了？”祁悦别有深意地问道。

“臣等不敢，不说完全认同，但这次殿试的前十名还是有可取之处，只是有几个到底太年轻气盛，下笔太过尖锐，还是需要磨砺几年，方能为朝廷效力。”祁宣有条不紊地答道，两人自幼相处，她又怎会不知道皇帝最爱挑事挖坑，就等你一时不备往下跳。

“哦，不知有哪位贡士入了皇妹的眼？”

“臣觉得前三都是不错的苗子，将来或许能堪大用。”

两人一来一往的互相试探推脱，苦的是其他的大臣，生怕殃及了池鱼，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恨不得当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

“难得你有如此高的评价，朕会留意的。你们先行退下吧。”

祁宣的回答滴水不漏，祁悦挑不出错，只能打发他们回去。

次日，祁悦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随着满朝文武百官们纷纷恭敬无比的下跪行礼后，才接着宣这次殿试前十名贡士入殿进见，这也是他们首次一睹当朝天子的圣顔。

许挽宁一行人在殿外候着，听得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也就知道这次的前十稳了。

不过一会儿面圣，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前十名进了殿，随着司礼监的唱礼行三叩就拜的大礼，大家都难掩此时内心的激动之情，只有一人，脊背直发凉。

跪在下方的许挽宁认出了坐在龙椅上的女帝，正是那日她集市上出口教训的人。难怪当时她总觉得眼熟，女帝和祁宣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两人长相七分相似，只是女帝的五官轮廓较深，看起来能不眼熟吗？

不过要说两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大相捷径的，祁宣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温和淡雅，如沐春风般的舒服，让人想亲近。女帝给人的感觉是那种睥睨一切，高高在上的危险，让人避之不及。

许挽宁腿脚发软站在下方，祈祷女帝有着深度近视眼，脸盲症，千万不要把她给认出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还是抱着一点期待。如果她知道当日的人就是心里那个残暴不仁的女帝，打死她也不会来参加科考的。

祁悦从许挽宁一进殿就注意到她了，见她现在一直低着头，嘴角忍不住微扬，她想许挽宁已经认出自己，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前两名分别是黄仲先、欧阳德。能站到这里来的，学问自是不用说，祁悦也没打算考他们，只是依次简单问了他俩几句情况，最爱的文章是什么，有什么心得，就没了。

黄仲先今年三十好几，可见不是头一次参加科考，而欧阳德也有二十多了，许挽宁应该是前十里面最年轻的那个。

“许挽宁。”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祁悦嘴里吐出，许挽宁面不改色，心里还是忍不住一哆嗦。

“许挽宁，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年轻。朕记得已经有好几届没女进士能入得前十了，实属难得。把头抬起来给朕瞧瞧。”

许挽宁这一刻死了的心都有了，她直觉女帝已经认出她来了，但是她又不能抗旨。

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女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无须再猜，女帝定是认出来了。

“朕看过你写的文章，字写得不错，治国方略也很出彩。只是你为何为官，要知道女子在仕途可不好走？”

“谢皇上夸奖，学生认为女子入仕或许不好走，但从来不是能力问题，只因从古至今，人们存在的偏见。现今天下，先有圣上为贤君，广开言路，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百姓无不称赞当今皇上圣明。后有长公主殿下宽容博济，为国为民，学生亦想证明，若是能入仕为官，女子并不比男的差。”

女帝问她知不知道女子在仕途不好走的，她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了还为何想要入仕，问的就是你的态度了。所以接下来的回答是你必须得说服得了女帝才行。

听得许挽宁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祁悦内心不免动容，虽然大祁国风开放，一直主张女的可以为商从政，但真的敢这样做的又有几个。没想到许挽宁这人居然能有这般的志向抱负，祁悦难免高看了一眼。

不过许挽宁右一句话说得很对，女子入仕艰难，缺的从来不是能力，而是机遇和认可。

当初先皇在世时，欲立她为皇太女，哪怕早有先例，朝中的大臣还不是跳翻了天。如果不是先皇意志坚定，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她的皇叔了。

时至今日，朝堂下怕是还是有那么几个迂腐顽固，内心对她还是不服的，只因她是女的，无论她怎么勤政爱民，一切似乎都是枉然。若是换了个男的上去，就算再昏庸无能，落在他们眼里还是名副其实的真龙天子。

今日难得有人与她产生了共鸣，虽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但祁悦还是感到了一丝欣慰。罢了，今日就暂且不计较那日的无礼了，留着以后再算好了，来日方长嘛。

祁悦淡淡地丢了一句，“年少轻狂”，就接着问下一名了。

有道是圣心难测，加上祁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时之间，在场的大臣们都猜不透皇上的态度，这四个字是褒是贬，模棱两可。

前十名逐一问完，剩下的就看女帝如何钦点了。

只见祁悦扫了一眼前十，又在祁安身上稍作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朕特宣今科甲进士三人，黄仲先赐状元，为翰林院修撰；欧阳德赐榜眼，为翰林院编修；至于许挽宁赐探花，为翰林院编修，另外朕见你写得一手好字，再赐宫中侍书一职，入宫侍奉。”

本来考上一甲的好处，就是可以马上为官。祁悦前面赐封的官职，在翰林院编撰史籍，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来的。要知道去了翰林院修书，那么基本上是见不到皇帝的。两三年后，若是有造化的话，官位抬上一抬了，能见到皇帝的次数也是不多的。

可是女帝后头又破格给了许挽宁一个宫中侍书的官职，倒是很少见的。虽然侍书只是个小官，负责草拟各种文件和诏书，但是却可以经常私下见到女帝的，甚至要比朝中的大臣还要多。

这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恩宠了，可是在许挽宁这就是**裸的不怀好意啊。入宫侍奉在她听来，无异于是你快到到宫里来，方便朕随时跟你算账。但就算如此她还得跪下来叩谢皇恩，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制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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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赐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