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文二年秋闱放榜后，临安城即将迎来了三年一遇的樊楼论文大赛。

澄楼论文这是近二十年流传下来的，每隔三年就由北岳书院，白屏山书院，云松书院和东林书院这四大学院派出这次秋闱中榜的学子齐聚临安澄楼，交流切磋，以文竞之。东林书院已经连拔几届头筹了，且每次派出的学子里必有一个在明年春闱夺得一席之地。

秋闱科考后，中举的学生，会留在书院，继续接受先生的教学指点，一直到年末才回去。没中举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开始回书院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了。

男的考不中，若是还想念书，明年开春可以重新回书院进学。若是不想念书了，也可以回家自学苦读，三年后再考过。

女的则不同，因为年纪不小了，一般考不中，这次离了书院，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回到府里，开始深入浅出，等着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谈婚论嫁了。

“挽宁，你要去参加澄楼论文吗？你不是也收到了帖子了。”

孙潇潇这次就是回书院收拾东西的，她是落榜的女学生之一，倒也不会失落，主要是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就不抱着任何希望。

再说科考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考得上的，有多少人是从少年考到白头都中不了举。就拿这次秋闱来说，整个东林书院，一共就不到十个人中举。唯一的意外之喜是，许挽宁这次居然以末尾之名中举了，虽是末尾，但好歹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举人了。所以许挽宁也是有收到去往澄楼论文的帖子的。

许挽宁看了一眼在里屋收拾衣物的孙潇潇后，又继续地往博古架将孙潇潇的书往下拿，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澄楼论文人才济济，我去了能干嘛，还不如在我的小院子里晒晒太阳，免得丢人现眼。”

这丫头真是的，平时书没看两本，买来放着的书倒是不少。

她对这次中举倒不觉得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这两年她把祁安给她的书和手写的各种策论都熟读于心，再加上她本身的底子不差，倒是也学会贯通，举一反三。这次秋闱她算是小试牛刀，想试一试自己的水准在哪，又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这次得了末尾算是有意为之的结果。既然心里已有了大概，她自是不会再去了，避免多生事端了。

“不是吧，”孙潇潇声音猛地拔高，不可置信地从里屋冲了出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劝说着，“我是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就是热闹才要去啊，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你是不知道一到樊楼论文那天，是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拿到帖子进去。你倒好，拿着帖子却不想去。你再看看刘萱仪，最近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许挽宁也不理孙潇潇咋咋呼呼的性格，她连眼皮都没抬，手里的动作麻溜的没停，淡淡的分析道。

“刘萱仪可不止是因为能去澄楼才那样得意的，人家可是考了秋闱第十八名，若是不出意外，她中个进士定是没问题的，还不许人家嘚瑟吗？而且到时候我真去了，碰上她准没好事。”

孙潇潇心想许挽宁说的也不无道理，点了点头，走到许挽宁身边，绕了两圈后，最终放弃了继续劝说她的想法，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她可不能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好了，你不想去澄楼就不去吧，但是过几日的打马球，你可一定不能缺席，要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书院里不用继续参加会試的学子们联合在东郊外办了一场打马球赛，一则算是对前阵子埋头苦读后身心疲惫带来的放松宣泄。二则也当作为了这几年的同窗情谊践行，毕竟大家以后都要各奔前程，将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齐聚一起了。

本来许挽宁是得准备继续参加会考的，但她这次的成绩是末尾，末尾往年都是陪考而已。先生也说她是运气佳才中的举，做多也是就止步于此了，所以大家都没把她是否要温书苦练当一回事。

“知道了，你都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我一定会记得的，行了吧，我的孙三小姐。”

许挽宁无奈扶额，关于这次打马球，孙潇潇已经对她念叨了不下数十次，许挽宁要是敢说不去，孙潇潇非当场把她撕了不可。再者，她对于附庸风雅是没兴趣，不代表她对于娱乐运动项目也没兴趣。

“这还差不多。”

得到满意的答复，孙潇潇这才放过许挽宁，慢慢地往里屋收拾东西去。两人就这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隔空喊话着。

许挽宁：“你这些笔墨纸砚要不要一起收起来？”

孙潇潇：“不了，收拾起来太麻烦了，你留着用吧，你不是还得在书院多待一阵子。”

孙潇潇：“我离开了，你记得晚上要把屋子的门拴好，虽说书院还是很安全的，但小心起见总是没错的。”

许挽宁：“嗯，好的。”

孙潇潇：“还有，还有，你要小心刘萱仪那个家伙，她毕竟也还在书院的。”

许挽宁：“你就放心好了，她这会忙着准备会試和澄楼论文，哪有心思顾得上我。”

孙潇潇：“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没曾想东西还是挺多的，来时一箱衣物起居用品，一书盒的笔墨纸砚，轻车从简。在书院两年多，一点点的往里面添，竟不知不觉攒了那么多箱物品，许挽宁不由得开始担心，到时候她的物品收拾起来，是不是比起孙潇潇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看着书仆们把孙潇潇的东西一箱箱的抬上孙家的马车，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分开了。哪怕今后还是随时可以约了见面，但和之前在书院里白日一起温书，晚间一块同眠的日子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孙潇潇拜别了院首和诸位先生，临走时，握着许挽宁的手絮絮叨叨又是一大篇，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舍不得许挽宁，也舍不得在这生活了两年多的书院。

在书院里，有她们的朗朗读书声，有她们的欢声笑语，有为了写文章而发愁，也有被先生责骂的点点滴滴，但这一切，无一不是她人生中最欢乐的时光。今日离开书院后，也不知道将来是何前景。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孙潇潇，也许是受离别心情的影响，许挽宁觉得屋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烦闷。

推开了窗，泡了一壶平日里最爱的花茶，坐在窗下看着书，想要疏散此时的郁结，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觉得越发烦躁，将手里的书重重一丢，开始放空了起来。

自从秋闱过后，她的心就开始乱了。

尤其她近日来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和祁宣可能就快要相见了，而且这种感觉到现在是愈发强烈。明明她和祁宣这两年来，完全就可以说无半点往来，更别说见面，就如同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样毫无交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错觉，但就是觉得真切，可能这是女生的第六感吧。

自从那次梦到祁宣之后，她脑子里总是会莫名的想到祁宣，可能是因为听父亲说，祁宣目前的处境很不好，如履薄冰，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有了挂念。

祁宣对她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说是亦师亦友，却都谈不上。要说她是师傅，她却教了许挽宁不过一个月，要说不是，却将她的心血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要说朋友，祁宣的才学性情都是极好的，许挽宁自然是欣赏她的，想要与她为友。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不能亲近。

想到祁宣，许挽宁又将桌上的书拾了起来，用食指轻轻地抚过上面隽秀的字迹，这书还是祁宣赠给她的，她应该找个机会把书物归原主才是。

可是该怎么还呢？两人见一面都是难事，见了面，还了书后如何呢？问她过得好不好，答案显然是不太好的，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她可是一点都帮不上忙的。这么一想，两人是不是还是保持着现状，不要相见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