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客栈夜事

朋来客栈是湖云县最大的客栈,当然价格也最贵,阿阑从没有住过。这次能住进来,是因为顾慕。

顾三公子从山中待了许久,吃了许多苦,便一心想要吃好的,住好的。

阿阑看见来来往往的任务,皆是衣冠楚楚。

晚上看见的又和白日里不同。

子时的客栈房间门后,它八只复眼锁住隔壁的房间。

它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它觉得肚子很饿,明明晚上吃了许多,可现在却觉得很饿,饿得发昏。

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上,她嗅到一阵香味,是玉的香。

它收缩八足:“不能吃掉。”

那玉是有主的。

绕着搭着绸衣的衣桁转了个圈,它竭力遏制自己,熄灭那股扑上去啃吃的念头,慢慢向房门口退去。

在爬进门缝的那瞬,她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汪,汪,汪。”

狗叫声里,居然还透着些许的娇媚。

床上的人起了身,呼道:“琴娘——”

声音尖细,活像太监。

喜蛛腿上的毛竖了起来。

这声音,她听过,忘不了。

是……阿爹——这个身份的阿爹的仇人。

刘年三十岁娶了一名青楼女子乔氏做妻子,那妻子因为出身不光彩,怕给夫君招来闲言碎语,成亲后便躲在镇上赁的屋子里不见人。靠着做绣品,打发日子,给家里攒钱。

直到女儿长大些,乔氏才开始偶尔出门。

三年前,刘年的东家汪德昌偶然瞧见乔氏的容貌,便垂涎不已。

一日,汪德昌哄了刘年吃酒,趁着他醉酒,悄悄潜入了刘家在镇上租赁的院子,对乔氏不轨。

刘年喝醉了酒,等酒醒了些下午回家时,但见乔氏头悬在白棱上。

被救下的乔氏抱着刘年痛哭,十二岁的阿阑不知所措。

一个妇人带着女儿经过,敲门讨要水喝,看着红眼的阿阑,听她将了汪德昌的禽兽行径。

知道他们最后决定要举家搬离,那妇人便提出要买下他们的身份。刘爹只收了少少的钱,但提出一个要求:惩治汪德昌。

惩治汪德昌,这事一直被妇人放在心上,偶尔提醒阿阑。

阿阑每次去抓药,回到镇上的时候,都会到汪德昌的店铺里走走。他的样貌,他的声音,阿阑记得很清楚。

但因为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便耽搁了下来。

现在——

听到汪德昌的声音。

喜蛛亢奋得前足不断拍打地面。

而那边,汪德昌已经开了门,他搂着女人的细腰,另一只肥胖的手缓缓向上移动,嘴巴也凑到女人的脖颈间:

“琴娘,你这身上,有对我最喜欢的宝贝。”

女人拉下他的手,倚在他怀中,娇媚地笑道:“怎的?死鬼,也不喜你婆娘身上的那一对?”

汪德昌的双手重又抱住她,上下其手:“她哪儿,怎么能说一对?顶多能说两颗。那婆娘,不知是听谁说的,要以瘦为美,叫做骨感美人。她整日里吃不了几颗饭,我看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她居然还觉得自己美得很。”

听他说了这么多婆娘的事,女人有些不高兴地拧伸手,拧了他腰间软肉。

“我看你不是不喜,你是想各色每人都来一个。”

汪德昌俯身抱起女子,利落地放在床上,自己覆身上去,嘴里夸赞:

“还是琴娘懂我。”

两人倏忽间滚做一团。

这样的场景,阿阑虽然没有亲见过,但这样的声音她听过。听惯了,就不新奇了。

喜蛛不再犹豫,迅速地沿着衣桁的木腿,爬了上去,对着那块白玉啃吃了起来。

吃完了,还觉意犹未尽,她慢慢向床榻爬过去。

床上的两人已累极酣睡,汪德昌还打起了呼噜。

喜蛛闻着香味,吃掉了女人手上的白玉手镯,枕旁的玉簪,男人的白玉戒指、扇上的玉柄。

那女子半夜时分入客栈房中,打扮得如此妖媚,还嘲讽别人的正妻,是什么好女子?。喜蛛吃她的东西,心安理得。

这是喜蛛吃得最饱的一顿,吃得毫无愧疚之心,等再无可吃之后,喜蛛满意地爬回房间,缩回琥珀之中。

翌日,女主醒来,坐到镜前,发现头上许多丝,她伸手拽下来,发觉和上次喜珠吃了一圈后吐出的丝,一样。

莹白的丝,纤细,同时有极好的韧性。

这倒奇了。

别的蜘蛛吃虫子吐丝,他的蜘蛛吃玉吐丝。

吃玉吐的丝啊,可不能浪费了。

阿阑取出一枚铜钱,用帕子擦干净了,将莹白的丝缠上去。还挺多,铜钱中间的方孔快被缠满了。

将铜钱收在小布包中,阿阑梳好头发,起身开门让店小二送水过来。

“公子,店里有提供免费的早餐,您看是给您送上来,还是您亲自下去用。”店小二将水送上来后,热情地说道。

“送上来吧。”

三表哥还未起床,她怕她下去了,一会儿他找不见人。

隔壁传来锤墙声。

阿阑:……

她夹了块酱黄瓜,放在稀粥里,拌在一起很好吃。

朋来客栈厨子的厨艺不错。

隔壁的门打开了,里面有争吵声。

店小二好似跑过去了。

阿阑刚吃完,“咚咚咚”门被敲响。

阿阑打开门,店小二在门口鞠了一躬:“公子,不好意思打扰了。因为您隔壁昨晚失窃了一些财物,想问问您,昨晚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有无发现可疑的人?”

店小二姿态很低,言语谦逊谦逊。

阿阑道:“昨晚迷糊之间,听到好似有狗在叫,不知是不是客栈养的狗窜上楼来了。”

店小二疑惑:“客栈并未养狗。”

阿阑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除了狗叫,别的响动没听见。”

店小二行礼谢过:“叨扰公子了。”

阿阑抿嘴笑过,正欲回房。

隔壁的女子却是看了过来,像是无意地说道:“公子全身上下都是旧衣,十几文钱就能置办一身吧。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哪里来的银钱住这朋来客栈?”

阿阑侧头看过去。

晚间只看到那一坨白肉,现在天光大亮,她倒是能看清楚了。

灯下的美人被打回原形,面容惨白无血色,眼尾有些许的纹路。

还有唇上的口脂,溢在脸上。

整个妆容,惨不忍睹。

阿阑轻笑,她说的对。

汪德昌就喜欢收拢各色女子。

胖瘦美丑,来者不惧。。

汪德昌听了琴娘的话,垫脚望向阿阑。

他身上那身洗得褪色的衣……啧啧啧,的确不像是能住进朋来客栈的人。

不过,他小脸白皙红润,长得倒是不错,若是个雌的必定是个大美人。

琴娘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有些不悦:“咳…咳…”

汪德昌听见声音,回过神来,眼睛轱辘一转,厉声喝道:

“小子,是不是你?偷走了我的钱财?”

阿阑愣住,天降大锅。

可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凭什么诬赖她,只因为她穿得差吗?

“空口白牙就说别人偷拿你的财物,谁知道是不是你将财物送了人,回家不好交代。故在此大嚷?”

店小二听了,也不由地将视线在汪德昌和亲娘之前来回看。

汪德昌入住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那琴娘,他是认得的,是梨花巷的暗娼。

能进朋来客栈都是县里有身份的人,老板是命令不让暗娼进来的。

当然,像琴娘暗地里使了法子,进来找老相好,客人也是愿意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却闹出事端了,实在是……店小二暗骂楼下的伙计只管收钱,却不好好做事,如今惹出事来,却是要他担责。

他害怕老板责怪,想息事宁人。

“江老板,我看守二楼,昨晚没有见到过一人在外面,只有子时时分看到一位女子,进了您的房间……”

汪德昌眼睛一跳,他自然知道店小二说的是谁。本来他到县里进货,趁此机会和琴娘春风一度,这事情是机密的,若要因为丢失的一些玉将事情闹大……这客栈里住的也有他们镇上的客商,若是有人将他与女子共眠的事情说到他娘子耳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汪德昌熄了追究的心思:“可能是我将财物放到他处了,我记错了。”

不追究了,店小二眼里一喜。

他就知道这些有身份的人是要面子的。

“不行,我的白玉手躅可是值几十两银子,不能就这么丢了。”琴娘却是不同意,“小公子,你若是清白的,就让奴家查看一下,奴家保证不会弄坏你的物品,可好?”

她出生贫家,因三年无所出被休,回了娘家,家中人不待见,她只有平日里拿些银子回去,爹娘兄嫂才勉强不赶她走。一下子没了白玉手躅,还有玉簪,便没有了身价,出门后,那些个野男人如何肯相信她养尊处优,给她高价。

况且,这两样玉品,对她来说,价值真不低。

阿阑瞧见琴娘眸中含泪,花的脸更是不能看了。

她想到,若是她长得不够好,姨娘将她卖进青楼,自己一旦年纪大了,恐怕连琴娘也不如。

何况,那两件玉品,虽不是她拿的,却是被她吃掉的,她有些内疚。

阿阑打开门,站在门外:“进去看吧。”

琴娘立即将眼泪收了回去,甩着帕子进了屋。

一番翻看,她没有找到东西。

她不甘心,几十两的银子说没就没了。

“小公子,可否让我搜一下身?”琴娘又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这次,她的眼泪真掉下来了。

脸变得花花绿绿。

“搜身?”阿阑不可置信,她已经很大方地让她检查了房间了。

琴娘和阿阑离得近,她看清了,这小公子根本是个小娘子,耳垂有细小的洞。难怪汪德昌盯着她,一眼不眨。

感情是和自己一样,女扮男装进来找大鱼。

“小……公子,可敢让我搜一搜?”琴娘站在阿阑身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若小娘子不同意,给我五十两银子。”

“你……”

汪德昌不知道琴娘和那位小公子说了什么,但他看到小公子脸上有惊惧之色。

商人最会把握时机了,就像他当初当机立断娶了他现在的娘子,所以这些年才会要钱有钱,要美人有美人……

既然琴娘抓住了小公子的把柄,他自然也是要“合理”地要回自己丢失的财物。

“小公子,你让我搜身,我就相信你的清白。” 汪德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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