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帮着砍柴,阿阑也不闲着。
这个季节里,金黄的野菊花开满山坡,阿阑摘了许多。
竹篮中,葱绿的野葱和金黄的野菊。
山里人穷乏,便是想着靠山吃山。野菊晒干泡水去噪,野葱炒鸡蛋拌菜,这两样都是夏季极好的食材。
明媚的阳光从密密的树叶间洒落下来,顾慕眼中的少年,虽是一身旧衣粗布,虽是提着一篮子金黄的金色菊花,加上略微带粉的白皙小脸脸,处处透着灵慧,整个人像是志怪小说里的狐妖精灵。
这样的姑娘,只有这样人迹罕至的山村才能看见吧。
看见他望过来,阿阑一笑,举高手里的篮子,满篮野菊,金黄花浪映亮她眸中星河,她微微扬起的脸上是满足快乐:“贵人大哥,你看,好多野菊,一会儿给你泡水喝。”
雪肤杏眼的少女束着男子发髻,粗布衣衫掩不住一身冰肌玉骨,那双粲然生辉的眸子转过来时——
有那么一瞬,顾慕觉得将人带回去做小妹也不错,有这样一个软糯乖巧的妹子,刀口舔血回家后听到这么娇柔的关心,怕也是不错的。
有了妹妹,他也不会三五日被姓郑的那厮嘲弄他孤家寡人。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查清赤炎教的事情,虽说是碰巧遇到的麻烦事,但半途而废不是他的风格。
“谢了。”顾慕想着心事,漫不经心地回道。抬眼,看她纤指翻飞采撷。
“主上,若她是赤炎教细作...”清秋低语。
“那便留活口,”顾慕摩挲着古树老皮,“本公子亲自...审。”
亲自审?主子可是只审那些骨头最硬的人犯,抽筋拔骨,无人在主子的手下不招供。
清秋打了个寒颤,目光怜悯地看向前方,那毫无知觉的少女。
阿阑手里提着竹篮,和顾慕并肩下山。
“贵人大哥,你们的马儿呢?”
“放它去山里自己找食。”
“这么好,那村长大伯还说养马费钱呢……”
清秋挑着一担柴走在后面,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
桃源村是个小村子,一共也只有十多户人家。山里没有那么多平坦的地方,各家便是挑着平地建,整个村子高高低低,零零散散,不似镇上城中的房屋,家家户户都是挨着的,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
此时正值晌午,外面几乎没人,一座座烟囱里倒是炊烟袅袅。
“我家在村北,离山最近。”阿阑指着一处低矮的草房道,“贵人大哥你看,那处梨花开得最好的,便是我家。”
顾慕:“我姓叶。”
“我叫阿阑,叶大哥,你看。”
循着阿阑手指的方向,顾慕看见茅草房后面有三四株树,树上满是白花。
“嗯,看见了,很漂亮。”
阿阑微闭着眼,陶醉地说道:“不只好看,还好闻。”
学着她的模样,顾慕闭眼吸气,在另一种浓郁的香气中,他闻到,梨花香淡淡。
阿阑骄傲得意地模样,像极了郑家小妹像兄长邀功似的神态。
阿阑不惧他,也不献媚于他,她比郑家小妹大,自己比阿阑大,阿阑能做自己的妹妹。
“阿阑,你叫我小秋就好。”清秋在后面说道。
阿阑称主子是叶大哥,他不能和主上一个称呼。
“好啊,小秋。”阿阑回眸,粲然一笑。
清秋差点被晃花眼睛。
阿阑长得真是好看,比京城那些给主上送秋波的名媛贵女还好看。
阿阑家的茅草屋共有正房五间,东西两边分别连接了厨房和茅房,最大打房间连接着一个耳房,作洗浴用。
房子南北两处用篱笆木桩合围起来,分别是前后院。山里人家,大多树人的房屋都是如此建造的。
三人来到前院。
阿阑家的前院是用许多蔷薇斜插围成的,满眼的红色花朵开得正艳,香也最浓。
顾慕吸了口气,这便是他先前闻到的香,浓郁的花香。
打开柴门,两只大白鹅“咯咯咯”扇动着翅膀,扑向顾慕身后的清秋。
顾慕:“……”
阿阑:“……”
清秋:“……”
合着这鹅也是知道欺软怕硬的吧!清秋郁闷。
阿阑抽出竹门旁边的竹竿,将鹅赶进了竹编的鸡圈。
临平州在南方,盛产竹,这山中的竹又尤为多,平日里,山民日常用的家什俱是竹制品。
拴好了鸡圈门,阿阑放下手中的篮子道:“小秋,柴火放在屋檐下,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打水洗手。”
“我们过来本就叨扰,哪能还这么麻烦你呢?”清秋放下柴火,追上阿阑,道:“我和你一道去。”
他不知这桃源村是什么状况,主子要用的东西必须经过他手。
“咦?这里还有一只羊。”
黑色的羊拴在梨树下,趴在地上。
“嗯,我阿娘身子不好,大夫说要常喝羊奶,我便从村里抓了一只来养。养在后院里,它平日里就吃院中的杂草,正好省去拔草的功夫。”
…
前院中,有两棵大树,分别在院中的两个角落,一棵大树罩着鸡圈,一棵大树下有一张小矮桌,桌边有几张矮凳。
顾慕坐下,他还没坐过这样小的凳子。
他抬头看树上,硕果累累的是桃子,有一些已经成熟,白中带着粉红,像它主人的脸色。
很快,清秋将盛水的木盆端过来,阿阑蹲下身子绞了帕子递给顾慕。
清秋在阿阑身后,悄悄地给顾慕比了一个代表无碍的手势,顾慕点头。
“叶大哥一定出生在极富极贵之家。”
顾慕低头看着她那双干净澄澈的大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以见得?”
阿阑归拢鬓角碎发:“叶大哥长得高大,长得俊朗,让人好生羡慕,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这样的俊俏郎君。”
顾慕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打趣道:“阿阑想长得如我一般?”
阿阑点头,眸子放光:“嗯,我想长得如叶大哥一样好看。”
清秋跟在一旁道:“咱家主子可是上京第一美,阿阑,你想要这样的样貌,眼光不错。”
阿阑眉眼弯弯地夸自己:“我眼光好极了。”
顾慕轻笑,将手中的帕子递了出去。
阿阑乖巧接过,又绞了几遍,才将盆子里的水倒入桃树底下。
“阿阑,你家怎么种了这么多果树?”清秋也看到了树上的桃子。
阿阑道:“山里人间,没什么营生,便种些果树,好摘了去镇上换些用的。”
话语间,一脸从容,双眉间并无哀苦之色。
清秋指着一个熟了的桃子问:“我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两位要是喜欢吃,随意摘。山里的野果子,多的是。”阿阑大方地说道,“叶大哥你等着,阿阑去给你做饭。”
“嗯,谢了。”
清秋挑了两个桃子摘下来,去井边洗了,回来递了一个给顾慕。
清秋啃了一口:“嗯,甜、脆,好吃!”
顾慕也吃了一个,味道是不错,生津止渴。
吃完桃子,清秋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还想吃。”
顾慕瞄了他一眼。
清秋急忙敛声:“主上,我这就去查看下这村子。”
这里环境清幽,他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差点忘了正事。
顾慕起身饶着院子走,一会儿就见到烟囱冒烟。
阿阑烧好了水,先端了一碗到房中。
房中一位妇人坐在床上,旁边摆着锈棚,正在做针线活。
看到阿阑端水进来,她停下手,看过去。
即便穿着男装,阿阑仍旧体态轻盈,脸面莹白发亮,二八年华,正式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可真好看。
“阿娘,你喝点水吧。”
四十多岁的妇人粗布荆钗,喝完水问道:“刚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他来了吗?”
阿阑:“嗯。”
阿阑将水递给乔氏,她自己坐在床沿,缓缓讲起今日的事:“冬日的时候,我在山上的时候撒了一些野葱种子,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今日想着摘了些。野葱炒鸡蛋,味道可美了……阿娘,今日就瞧见人了,和先前在京中的模样差不多,现在更高了些……”
乔氏微笑:“那人向来轻狂不羁,他这般对你,按着他的性子属实正常,你可不能发脾气,撵走他。”
她面带病容,但从她白皙的脸上,精致的五官中,依然能看到,她年轻时候姣好的面容。
“嗯。”阿阑声音温柔软糯。
“你记住了,那位显然是不喜上京名媛贵女做派,你反其道而行之。务必将他留下。这样,你才有更多的机会入驻他的心,让他爱你,你才能伤他的心。”
“我听阿娘的。”
“阿阑,那位身份尊贵。你博上一博,后半生便不愁了。”
阿阑接过乔氏喝完水的碗,轻轻回应:“娘,我晓得厉害。”
她轻轻地接过乔氏喝碗的水,放在已经掉漆的斗柜上,拿起绣棚,轻轻摩挲:“可是阿娘啊,我不明白,那些人真的是整日无事,挖空了心思费着钱财,就是要伤人心,这是为何啊?”
“还能有什么,前世的情债罢了。”乔氏道,“这人身份如此珍贵,得罪的怕也不是一般人。阿娘替你接了这桩官司,也不知是祸是福。”
阿阑:“阿娘也是为我着想。若是这次的事成了,我和阿娘也就能得自由身了。”
看她脸上没有半分不满,乔氏满意地点头:“一会儿,将饭给我端到房里就行。”
阿阑:“阿娘,你不去见他吗?”
“不急,还未到时候。”妇人道:“对了,王家阿鼎知你喜吃鹅肝,送了一副放在厨房。”
阿阑收了碗出去,先去鸡棚里摸了两三个鸡蛋出来,又取了篮子里的野葱去后院。
待阿阑走后,乔氏却是没有心思再做绣活了。阿阑事情成了固然好,可那被伤了心得贵人,岂会轻易地放了阿阑……乔氏左思右想,都觉得为难。可有什么办法呢?阿阑已经及笄,若不要接下此等官司,便是要被送到花楼中,待价而沽。来花楼得是什么好男人?
罢了,罢了,还是将眼见得关口过了再说罢。
后院有一口井,平日里都洗菜洗衣都在那处。
葱叶青翠,葱白细嫩,可都比不过那个在梨花树下的女子娇嫩可人。
顾慕在旁看着,一时有些怜惜,若她是吾家小妹,断不能教她做这等琐碎活计。这般灵秀乖巧的姑娘,合该有三五个丫鬟婆子前后伺候着。
这般年纪的女儿家,正该寻几个手帕交说说体己话,翻几页闲书,调调素琴,描几笔花鸟,方是正经。
阿阑洗好菜,抬头便看见后院梨花树外立了一个人:“叶大哥,前院的桌上我凉了一碗刚烧开的水泡了一些野菊,此时喝,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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