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上,公鸡一打鸣,阿阑就醒了,她取下脖颈上的虫珀。

想到这个身份的阿爹对她说的话:“小姐,这个是我偶然得来的,我保不住它。把它交给你,请你帮我报仇惩治那恶人。”

她的手心里,躺着一个鸟蛋大小的琥珀。

准确地说是虫珀。

“丽麂之水出焉…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

阿阑书读的多,读的杂,知道山海经中的这段文中“育沛”即琥珀。

而琥珀中有昆虫,叫虫珀。

流金色的蜘蛛微蜷着八足在金黄的琥珀中,像是在沉睡。

它足上的纤毛如银针倒竖,腹背纹路如神秘的符。

琥珀中的气泡,又仿若上古晨露。

她凑近了,鼻尖充斥着虫珀淡淡的香气。

琥珀有治病的功能,比其他珠宝贵重许多,因其稀少,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而这枚虫珀更是无价之宝中最珍贵的,她曾听从宫中出来的教习嬷嬷讲,曾经有个君王为了得到一枚虫珀,灭了一个国。

刘家阿爹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换一个她不知能不能办到的承诺。

这是太相信她,还是没有办法了。

收拢五指,她默然:必不能辜负刘家阿爹。

她重新将虫珀戴上在脖颈上。

人在物在。

.

村长家的牛车一月会去镇上一趟,阿南去了村口坐车。牛车上坐了几个婶子。

“阿阑,你和阿鼎定亲了?”牛车上,一个带着红花的妇人问道。

桃源村很小,一个事情不到一刻钟便能传遍整个村,有人问上来,阿阑也不吃惊。

阿阑:“是。”

“听说阿鼎给了十两银子的聘礼,是真的吗?”一个面生的小媳妇问道。

阿阑:“是。”

“耶,你们都定亲了,今日阿鼎怎么没和你一起去镇上?听说三个月后就要办婚宴了,他不去给你买衣服料子吗?”红花妇人道。

阿阑抿唇不语。

村长媳妇道:“欸,你们不知道?阿鼎这是要在家打猎攒钱。这阿鼎啊,先前就过来托我说媒,他可看重阿阑。说是啊。成婚以后,他会打猎、做饭……会让阿阑过上好日子的。”

刘月月阿娘吴氏也在车上,闻言酸溜溜的道:“阿阑真是好福气,嫁给猎户有肉吃。虽然你阿娘出身不好,也能嫁个这么勤快的小伙子。哎,我家月月出生好,也不知,能找个什么样的?”

这话就有点刺了,阿阑面色不好看,众人也不知怎么接。

一时只听到车轱辘声。

吴氏挂念女儿的婚事,将所认识的人转了一遍,我又翻了一遍村里面适婚的人,翻来覆去好的小伙都已经被定下来了。

最近的一个就是阿鼎,可惜和阿阑定亲了。吴氏的目光,复又放在阿阑身上,她突然想到一人。

“唉,对了,阿阑,听说你三表哥来了,你三表哥家是做什么的?”

吴氏这是把主意打到顾慕身上来了。

牛车碾到一个石头,板车颠簸了一下。阿阑抓住板车上的木头:“舅舅家平日里靠赁田种地度日。”

种田啊?还不是自家有地。

吴氏不太满意。也是啊,乔氏的兄弟若是有钱有权,乔氏也落不到腌臜之地。

“那你三表哥做什么营生?瞧他那模样气度,不像是种田的。”吴氏追问。

阿阑:“走镖局的镖师。三表哥他会些武艺,早年在军营里,后来去了镖局。”

“收入如何?”

一众妇人都竖起耳朵听,这行当可是她们没听过的。

“不清楚,听阿娘说,有活的时候就去,没活的时候就得自己养自己。”

“这么不稳定啊?”吴氏有些失望。

阿阑感叹:“嗯。听说还很危险,路上这个若是遇到抢匪,被抢了东西还得赔。舅舅不愿三表哥去做此行当,但三表哥执意要去。两人自弃,三表哥就来家了。”

吴氏撇了个嘴。

家里不行,自己也不争气,空有一个好看的皮囊,想吃软饭呀。

阿阑没说话,看两边的路越来越窄,牛车越来越慢,干脆停了下来。

“来,大家都下来吧。帮忙把板车抬上,这路过不了了。”村长率先下车说道。

就是每个月都会有的是,大家也习惯了。女人们合力竖抬着板车,慢慢的走过窄路。

“吴氏,你这衣服倒是鲜亮得很,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红花妇人在吴氏的后面抬着板车,突然说道。

“我…这衣服是我嫁过来时候做的,一直压着箱底。就忘了穿,嫂子,你没见过也是正常。”吴氏支支吾吾地说道。

“得了吧,我记得你嫁过来的时候就身上一件衣服。什么呀?箱子都没有一口,你还压什么箱底呀!哈哈哈哈……”红花妇人哈哈大笑,“老实说,你这衣服,是偷来的吗?”

一时,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吴氏。

村长的眼神尤其凌厉,他不客气的说:“咱村儿可不能允许有偷存在,发现了,就要逐出去。”

逐出去?本来就是因为在外面没有营生,没有田地,才跑进山里找口吃的。真出山了还不得饿死?

吴氏不敢惹怒村长。

“偷谁的呀?也没见咱村里谁穿过这样的衣服。”吴氏笑着说道:“我这衣服,是捡的。”

“你哄谁呢?荒山野林的,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外人,你到哪儿去捡,还能捡到这么好的衣服?”红花妇人一千一万个不信,她努嘴示意阿阑看:“阿阑,你看这衣服是你家的吗?”

阿阑扫了一眼:“不是。”

“我真是捡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吴氏像下了决心地说道:“我从死人身上捡的。”

村长:……

村长媳妇:……

红花妇人:……

小媳妇:……

阿阑只觉得绿色的山林变得,幽深可怖。

死人的衣服!吴氏是怎么敢扒下来,又怎么敢穿在自己身上的?

小媳妇儿环视四周,再将视线放到村长身上,咬着舌头,才终于没有将那声“啊”尖叫出来。

要不是怕跳下去会摔死, 小媳妇儿都想跑了。

大家看吴氏的眼神有些怪异了,村里怎么就出了个怪类呢?

有死人?村长肃然问道:“哪里发现的?怎么发现的?死了几个人。”

吴氏讲了。

“一间敞开的地下室,有三名女子……”

村长听后,沉吟半刻,道:“看那情形,三名女子可能是药人。”

“药人?”村长媳妇惊呼,眼里出现惊惧之色。

吴氏随着气氛紧张起来:“什么是药人?”

村长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那是赤炎教抓来试药的。别多问,也别提赤炎教。倘若被他的狂热教徒听见,会被抓走做药人。”

说罢,村长略微骄傲的扬起下巴:“我也是听我在镇上做事的儿子说的。吴氏,你也是胆大,赤炎教的东西你都敢拿,小心不知怎么死的。”

吴氏瑟缩了肩膀,觉得后怕。

村长:“这件事我进城以后会悄悄向县令禀报,你们别多话。”

阿阑默然。

她知道药人的事。

阿娘就曾做过药人。

被关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每日喝着黑乎乎的汤剂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喝完以后,有时痛不欲生,恨不得立时死了,却又被禁锢,求死不得……

阿娘的病就是那时落下的,沉疴顽疾,怎么医治也不好。

.

苏州府历朝历代都是富裕非常,富裕的盐商最会享受,这便有人做了讨好盐商的行当。

“养瘦马”便是其一风俗。

先从贫家挑了长相姣好,皮肤白皙的女孩,以低价买走。教她们琴棋字画,歌舞弹唱,盘算经济,养成后卖与富裕的盐商或是秦楼楚馆。

玉珠便是其中之一。

不到五岁就被缠足,因为“一寸金莲一寸金”,足部小那么一丝,便能多买许多金银。那些个带她的婆子丫鬟从来不会管她的死活,也从来不会怜惜她。

命不值钱,一个小丫头几贯铜钱就能买到。

玉珠长得美貌,但又不是顶尖的美,她在一众面目姣好的美女中并不出众。

出众的是阿阑。

玉珠对着窗外的绿竹,目光悠远。

阿阑被买走来时她已是**岁,不好缠足。方姨可惜她不能卖大价钱,但又实在是喜欢她的容貌,便留着她做事,没将她卖与人做妾室或入那腌臜之地。

阿阑又是不幸的。毕竟跟着个富家翁,她还能求得一隅之地安身。可如今,却是逼不得已为人办事,主家见不着,人也不自由。

但阿阑有护着她的阿娘,阿娘在,护着她,她心里安稳。

自己呢?看似光鲜亮丽,却尝尽了各种苦楚。可她不甘心,不认命,只要她能打动那位贵公子,她就能超过阿阑,过上她想要的有钱有权的生活。

风光无限。

阿阑倒是天真,只想着脱离方姨,找到一个不需要大本事,对她们母女不离不弃的好郎君就行。

阿阑真以为天下男子都如话本中说的:只愿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吗?

痴人说梦。

“玉珠小姐,明日是十五了。”门口有个丫鬟进来,行礼后道:“阿阑姐姐到县城去抓药的日子到了。”

“哦,这么快?”玉珠对着铜镜不慌不忙地整理着鬓发,慢悠悠地说道:“你让香叶过来,我有事交代她。”

丫鬟答应着,行礼退下。

玉珠暗暗嗤笑阿阑傻。一个大好的富贵荣耀的机会在眼前,她却用来脱身。为自己脱身也就算了,还拉着一个病恹恹活不了多久的婆子,真是傻。

梳着双髻的香叶很快就来了,玉珠对她一阵详细的交代。末了,说道:

“你现在就出发,正好明日能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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