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汤行正是不是真心悔改,起码他能条理清晰把自己进入远星疗养院的经过,包括在远星疗养院做过多少起手术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那个藏在远星疗养院背后的大人物并没有那么容易显露身形。
春渐满握着那份厚厚的供词,快写了足足一本了,这里面被取了器官的,有多少还活着,有多少因此离世,却不得而知。
“所以,被取完器官,你们就把人放回去了,美名其曰,病治好了?”春渐满即便只是读着供词都觉得,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太恶心了。
“对,没有价值的人,我们不会留在院里,除了那些额外给高住院费用的。”汤行正神情恍惚地点点头,他现在哪怕是点头,都觉得脑袋被人切成了两半,脑浆摇出来,淌在地上被狠狠碾轧践踏,幻疼得厉害。
“多高?”春渐满又翻了翻汤行正的供词,里面根本没提到这块。
他给了独孤尽一个眼神,独孤尽无奈地扶额,果然,比起主人,他更像个打工牛马。
独孤尽上前几步,一脚踩在汤行正背上,踹得他趴在地上,又隔空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拎起,“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罪行是什么。”
“不,不,杀了我,杀了我,我已经知道我罪无可恕,杀了我!”汤行正像是应激反应,明明只是被踢了一脚,却仿佛浑身都被撕裂,他痛苦地抱着脑袋,一阵头晕目眩后,他吐了出来。
春渐满沉默着后退了数十米,独孤尽也随后退了老远。
两人面面相觑,打破沉默的还是春渐满,“你干了什么?”
“我除了踹了他一脚,拎了拎他的耳朵,别的什么也没干。”独孤尽无辜地摆摆手,“真什么也没干,我要干什么需要背着你吗?”
春渐满狐疑地看了他几眼,“那他吐成那样,你清理一下。”
“……”独孤尽屈指敲了敲春渐满的脑袋,“你是小弟,还是我是小弟?”
“我记得,某人可是让我这个事件结束就回去上班。”
“某人可是不认我这个小弟了。”
“是不是?某人还叫我警察同志。”
春渐满说一句就逼近独孤尽一步,直到两人身影都淹没在迷雾中,才停住。
独孤尽单手扣住春渐满的手腕,将他扯离迷雾,“别靠这雾太近,对身体不好。”
“准确来说,降智。”
“真降智?怪不得汤行正变成那副德行,连高额收取病人的钱财都不觉得是犯罪了。”
独孤尽又无奈扶额,“不要什么都赖在我身上,这迷雾虽然会降智,但不足以让他觉得受贿是理所应当。”
“他就单纯是个人渣而已。”独孤尽直接给汤行正定了性。
“人渣都算表扬他。”春渐满最终还是强忍着难闻的气味朝汤行正走了过去。
“把你收了哪些家属,多少钱,全写出来。”
“那些都是他们自愿给远星疗养院的,属于赞助。”汤行正一阵被电击了一样的颤抖后,直接失禁了。
“……没听明白吗?”春渐满愣了愣,连跳几步,又退开了老远。
“写了就能让我死了吗?”汤行正这会儿神情好似清明了些,“让我死吧,这样太难堪了。”
“你写得越多,如愿的概率越大。”春渐满并不能代表法律直接给汤行正一个保证。
虽然他觉得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但独孤尽有句话说得很准确,这种人,死了才是便宜了他。
汤行正拿到的是新本子,且回收时,春渐满并不想赤手去拿,那些供词虽然珍贵,但还是有点膈应汤行正又吐又尿。
“行了,知道,给你取过来。”独孤尽任命地隔空拿过新的供词,利用风,给春渐满一页一页翻过去。
“怎么说,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少爷,现在是怎么回事,变成我服侍别人了?”独孤尽轻声嘟囔,“风水轮流转啊。”
“听过吗?能量守恒,你这就叫能量守恒。”春渐满显然是听到了独孤尽的碎碎念。
“看你的吧。”独孤尽没好气故意把纸张翻得沙沙作响。
“小心点,别翻破了,这很重要。”春渐满来不及看,扭头拍了独孤尽抬起的手臂一记。
“那你倒是自己拿着啊,春渐满少爷。”独孤尽阴阳怪气。
“等等,你看这里。”春渐满突然放轻声音,他向前走了几步,直接把供词拿在了手中。
“你还真拿。”
“别贫了,这里,汤行正写了,远星疗养院收到的赞助有百分之五十都会给……”春渐满竟不敢把名字念出来。
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经常出现在新闻里,还都是正面的新闻。
“现在怎么办?春警官,要上报吗?”独孤尽也不管那供词脏不脏了,拿过来仔仔细细又看了几眼。
“往哪报?”春渐满难得有一瞬迷茫,“谁会受理?”
“谁敢受理?”
“可远星镇已经被我弄成这样了,没法收场了。”独孤尽觉得每个字都烫嘴。
只是起了这么一丁点儿的迟疑,独孤尽眼前就一阵火烧火燎,猩红血液混杂着焦臭味,滚滚浓烟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独孤尽……独孤尽……”
“主人?!”
“独孤尽!”
春渐满扶着摇摇欲坠晃着身形的某人。
长那么高干什么!
几息后,独孤尽睁开眼,眼里已经只剩坚定与决绝。
像是哪怕与整个世界背离,一人独行,也必须去做。
“不行,得办。”
“你刚刚怎么了?”春渐满满眼忧色,任谁,活生生一个人突然像被抽了魂一样在自己面前瘫倒下去,都会惊惧。
“我被火燎了。”独孤尽没说实情,他刚才被画给警告了,就因为他心生犹豫,让他亲自承受了一次火烧之痛。
那种窒息感,那种绝望,独孤尽不想再来一次。
“燎哪了,烫着眉毛了?还是尾巴?”春渐满以为独孤尽在跟他开玩笑,有些恼火,都什么时候了。
“不能放跑他,等今天,所有证词收集好,‘怪奇诊所’就要转移位置了。”独孤尽没接春渐满的怒火,他现在很头疼要怎么定位那位。
“你知道怎么查到他的行踪吗?”这种国家机密,独孤尽也无法获悉。
“独孤尽,即便能查,这些供词也只能指认他受贿,这些谋害人性命的事,很难……”这件事太棘手,春渐满不觉得“怪奇诊所”能让那位心甘情愿伏罪。
这种大人物都有着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否则也不能坐上那样的位置。
“如果没有他撑场,远星疗养院根本办不起来,那些器官买卖的路子,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抽丝剥茧,总会找到联系。”
独孤尽异常坚定,没有一丝一毫动摇,说得春渐满都有信心了。
“好,你调派一些神兽给我,帮我一起看供词。”春渐满记得有几个神兽颇有侦查天赋,对人情世故也通透。
“你不把供词带回局里?”独孤尽不是很想把自己的神兽借出去,毕竟神兽出了什么乱子,受苦的可是他。
“带回去交给谁,谁敢接?”春渐满嘴角抽了抽,独孤尽是真把他们那座小庙当成神寺啊。
“你不是就敢接?”独孤尽仍旧不想借出神兽,“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同事在外面一直忠心耿耿在等你。”
“我那队人马倒确实可用,但他们有很多都拖家带口,不适合卷进来。”春渐满虽然知道选择了这个职业,大家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
那可是宣了誓的,为了保护国家和人民,牺牲小我成就大家。
每个人都把生死豁出去了。
但正是如此,他作为春队的队长,更要重视队员的安全,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条生命都是鲜活的。
“主人,你就给我几个神兽吧。”春渐满故意放软了声音,那双鹰眸都收敛了野性。
“……有事主人,无事独孤尽是吧。”独孤尽拍拍手,把几个得力干将从画里拖出来丢给春渐满,“去吧,去帮帮你们这位这么大人了还撒娇的春老师。”
独孤尽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很响亮,不仅能让春渐满听得一清二楚,还能让每只神兽听得一清二楚,春渐满这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独孤尽你!”春渐满这会儿眼里哪还有什么柔情,全是火气。
“好好工作,暂时别来打扰我了,我要好好谋划一下。”独孤尽说完直接消失,他急需回家补充能量。
把“怪奇诊所”的范围布置得这么大,消耗了他太多。
一回到家,他就把自己泡进了温泉里,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丝丝缕缕的,从毛孔里泻出,被温泉净化。
“大人物,大人物……”
“大人物又怎样,没了拥趸,不照样是肉身凡胎。”
独孤尽拨弄一池已经变得漆黑的泉水,纤长的睫毛被热气打湿,那双桃花眼里的淡漠快渗透出来了。
“我会打造专属于他的炼狱,将他的灵魂烧得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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