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沈应出门时只带了几只野物和一个空包袱,回来时包袱却是鼓鼓的,斜着系在身上,手里还提着几包用油纸包的糕饼。

还没走近,他便说道:“今天有个大户人家的管事来买野鹿,见鹿腿受了伤,跟我还了几句价,让我帮忙送到府上,因此耽搁了些时辰,回来晚了些。”

他边说边解下包袱,把装着糕饼的油纸包递给陆芦,“给你买的,大松说这家铺子的云片糕最是好吃,也最合哥儿们的口味,你尝尝。”

陆芦连忙擦了下手去接,“怎么买了这么多。”

沈应解释道:“上回喜宴陈家和梁家送了不少喜礼,我想着给他们回点礼,晚点送两包糕饼过去。”

除了买糕饼,沈应还去了趟城里的胭脂铺,买了盒羊脂膏和胭脂,又去布庄让掌柜娘子帮着挑了几块好看的布料。

他没把布料带回来,而是叫江松直接拿去了江家,想着等新衣裳做好了再送过来,到时候给夫郎一个惊喜。

野鹿因为腿伤,还价后只卖了三两银子,野鸡和野兔分别卖了五十文和七十文,野兔带了兔毛,比野鸡价高,公鸡则卖了六十文。

一共赚了三两多钱,光是买布料胭脂便花去了二两,几包糕饼折价花了一百六十文,城里的糕饼比猪肉价贵,是个稀罕玩意儿,另外加上铁铺里买的锄头,最后还剩下九百文。

沈应把余下的铜子儿串麻绳上,一并放他手里:“剩的银钱你放木匣子里,下回想买什么直接从里头拿。”

又把胭脂和羊脂膏一块儿拿给他,“还有这个,这是胭脂,你先闻闻看,味道喜不喜欢。”

所有东西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陆芦低头愣愣看了眼,有些不敢相信,“都是给我买的?”

沈应嗯了声,见夫郎已经高兴得呆住了,笑了下道:“另一盒是羊脂膏,胭脂铺老板说多涂几日便可消去手腕上的疤痕,你晚上洗了拿来试试。”

陆芦闻言,下意识缩了下袖口里的手腕子,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便是担心吓到旁人,没曾想早就被沈应看见了,还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他从来没有用过胭脂,唯一一次用是在出嫁那天,绞脸的婶子用红红的胭脂在他孕痣上点了一下,听说城里的胭脂是用花瓣做的,闻起来会一股子花香味。

陆芦轻轻扭开盖子,凑到鼻间闻了闻,片刻后抬起眼眸,粲然一笑:“好香。”

见夫郎满脸欣喜,沈应也跟着扯了下唇角:“你喜欢就好。”

陆芦对上沈应明亮的眼神,略不自在地敛下眸子,声音极轻地说了句:“我很喜欢。”

收好胭脂,陆芦先听沈应的话,把铜子儿放去木匣子里,又把胭脂和羊脂膏一起放进了衣柜上的木箱子。

为了节省灯油,乡下人家大多时候都会在天黑之前吃好饭,等会儿沈应还要去村子里送糕饼,看时辰差不多了,陆芦便到灶屋里去做晚食。

买来的锄头只有锄刃,还差一根手持的锄柄,沈应拿着柴刀去了屋后挑木头。

陆芦则走进灶屋,从米缸里盛了碗米,开始着手煮饭。

淘洗干净的米冷水下锅,添了干柴大火煮沸,待到煮至半熟,便用葫芦瓢从锅里舀出来。

这个时候的米叫做夹生饭,米芯仍是白的,需要舀进筲箕滤去米汤,用筷子搅一搅,让米粒更松散更好受热,再装进木甑盖上木盖慢慢蒸熟。

趁着蒸饭这会儿,陆芦把提前焯过水的香椿切成碎末,往里面磕上几个鸡蛋,搅拌均匀后放在一边。

香椿焯水时要等到热水沸腾再下入锅里,焯了一会儿立马捞起来,放去凉水中浸泡片刻,这样口感才会更脆嫩。

除了香椿炒蛋,陆芦还用苦斋菜煮了个素汤,另外切了小块腊肉,和鲜嫩的水蕨菜炒在一起,又炝炒了一盘野芥菜。

等米饭蒸熟,炒好的野芥菜出锅,沈应也把锄头的长柄做好了。

他洗了手上桌,见着满桌的野菜,看了一遍道:“今天上山摘了这么多。”

紧接着,目光扫过放在他面前的那盘香椿炒蛋:“还去摘了香椿?”

陆芦道:“是槐哥儿摘的,他说你喜欢吃这个。”

槐哥儿说他喜欢吃,他夫郎便给他做,想到这里,沈应瞧着他,勾着唇接过话:“嗯,我喜欢吃。”

陆芦不知他为何会盯着自己笑,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双颊不由浮起一抹微红。

沈应夹了一筷香椿炒蛋,又夹了一筷腊肉炒的水蕨菜,扒拉着米饭吃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好吃。”

说着,他还给陆芦夹了筷鸡蛋和腊肉,“你也吃,吃饱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送糕饼。”

陆芦愣了下:“我也要去?”

沈应点头:“正好带你去认认人。”

陆芦回过神,呆呆哦了声,连忙端起碗吃了口饭。

里正家在村子南边,离沈家的新房很近,他们没从沈家门口路过,而是绕了一条路,从水塘边走过去。

里正姓陈,年轻时考过县试念过书,为人慷慨正直,在水塘村颇有名望,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大,村里的人都唤他一声陈大伯。

陈家人丁兴旺,陈大伯共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早几年嫁去了外村,两个儿子各自娶妻生子,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他们到时,陈家的汉子和媳妇还在田里干活,有个扎着小辫儿的小丫头在草垛旁玩泥人,看到来人,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屋子里大喊。

“阿奶阿奶,有人来了。”

出来的是陈大伯的妻子周氏,腰间系着襜裙,边走边擦着手,看样子刚才正在屋里烧饭。

见沈应带着自家夫郎前来,周氏迈出门槛,笑脸迎道:“这不是大应吗,快,快进来,你大伯和大田哥二田哥在田里忙着插秧,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这就是芦哥儿吧?”看到站在沈应身旁的清瘦哥儿,周氏端量了一眼,笑着夸道:“长得真好看,大应你可真是好福气。”

突然被夸了一句,陆芦微红着脸说了声大娘好。

周氏连忙哎了一声应下,说道:“你们来得正好,锅里的肉马上就要炖好了,等你们大伯回来,待会儿留下一起吃。”

“我们已经吃过了,就不留下来了。”沈应拿出油纸包的糕饼道:“今早去了趟城里,顺道买了包糕饼,想着给您送一包来尝尝,那日喜宴多亏了大伯和大娘帮忙。”

除了喜宴,还有分家,若非陈大伯亲自出面替他主持,他爹沈文禄和后娘冯香莲可能连一个子儿都不会分给他。

“这是哪儿的话,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有什么。”周氏推拒不要,摆着手道:“好端端送什么糕饼,你们拿回去留着自个儿吃。”

都已经送来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沈应看向躲在周氏身后的小丫头,蹲下身朝她招了下手,“巧丫,来,拿去甜甜嘴。”

小丫头眨了眨眼,揪着周氏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了胖胖的小手。

周氏知道这是非收下不可了,毕竟是沈应的一番心意,总不好再三推拒,只得教巧丫说道:“巧丫,快谢谢小叔和小嬷。”

巧丫一只手抓着周氏衣角,一只手拿着糕饼,用稚嫩的嗓音跟着说了一遍:“谢谢小叔,谢谢小嬷。”

眼看天快要黑了,他们接下来还要去一趟梁家,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周氏叫住沈应,让他们等等,转身去院子旁的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

“你们才搬去山下,肯定还没来得及种菜,这茬韭菜正嫩着,拿回去包包子吃。”周氏又挖了些带根的,摘了张芋头叶子包起来,“这些拿去种在地里,等下一场雨就能活了。”

陆芦一一接过,道了声多谢。

这下不仅能做芥菜肉馅的包子,还能做韭菜鸡蛋的。

走出陈家,迈过几条田埂,便能看见不远处的屋顶上飘出来的袅袅炊烟,随着傍晚的微风飘散在稻田水面。

梁家的瓦房就在一块稻田旁,门口有丛翠绿的芭蕉树,底下悬着几串刚结的芭蕉,被宽大的叶子遮掩着。

梁家父母去得早,只留下一门磨豆腐的手艺和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弟。

梁家老大梁平前年刚成了亲,娶的是个哥儿,暂无所出,老二梁安尚且还未说得亲事,每日跟着大哥和嫂夫郎一起磨豆腐卖豆腐。

都说世间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他们叩门的时候,梁家的两个汉子正在清洗石磨,梁平的夫郎榆哥儿坐在屋檐下挑拣明早要磨的豆子。

沈应直接道明来意,走到石磨前和梁家的两个汉子搭着话。

另一边陆芦把糕饼送去给屋檐下的榆哥儿,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不像那三个汉子话那么多,只客气说了几句。

梁家兄弟都是实诚人,梁平朝自家夫郎递了个眼色,榆哥儿便转身进屋,从屋子里端出两块雪白方正的豆腐,叫他们连着碗一道带回去。

沈应想要掏钱来买,被梁家兄弟二人拦了下来,直言他若是不收,他们便也不要那糕饼。

沈应无法,只好收下豆腐。

天色愈暗,他们没有多待,梁家兄弟也没有挽留,将他们送到门口。

梁安在后头关门,看着陆芦张了下嘴,似是有话要跟他说,最后却又未发一言,只默默合上了门闩。

陆芦隐隐有些发愣,他和梁安从未见过,正自不解,身旁的沈应说道:“他可能知道你这两日同槐哥儿走得近,想跟你问问。”

陆芦道:“他跟槐哥儿认识?”

问完才想起他们本就是同一个村子的人,汉子和哥儿之间彼此认识并不奇怪。

沈应道:“婶娘刚生下槐哥儿时,梁家婶子曾想与江家结门娃娃亲,谁曾想还没谈到这事,梁家婶子便突然去了。”

听他这么说,陆芦这才知晓,江家和梁家之间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回到草屋,天已是彻底黑透,笼子里的鸡鸭也睡了,四野一片阒然。

沈应点了油灯,将得来的韭菜豆腐放进灶屋,烧着热水,叫陆芦先去盥洗。

家里没有浴桶,没法在屋里沐浴,每次沈应都是直接提了桶凉水在院子冲洗,可陆芦是个哥儿,和他不一样,每回都要躲去草棚后面。

所幸夜里天黑,什么都瞧不见,等陆芦洗好穿上亵衣,才想起来匆忙之中竟忘了拿贴身的中裤。

他不敢就这么走出去,小心翼翼叫来沈应帮忙。

今夜无星无月,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屋里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沈应借着灯光走去草棚,把中裤放在角落的干柴上,待到他转过身,蹲在后面的哥儿才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拿干柴上的中裤。

黑暗中,他余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肤自眼前一闪而过,在夜色下如雪一般刺眼。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