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三月二十

甯安到达医院之时,护士恰好帮晨星换完了药。他把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再在病床边的座椅上坐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线拆了后就能出院了。”晨星表示自己体质杠杠的,完全大丈夫,“就是可能会留点疤,而且这个位置的话,衣服领口稍微低一点就能看到,不过我不在乎。啊对了,组长,这个请收下。”

她从抽屉翻出一张作文纸递给甯安。甯安接来扫了眼,竟然是一篇自我检讨。

“组长,”她目光殷切,满满讨好的口吻,“我已经深刻反省了上次用麻醉枪袭击普通平民和当面顶撞你的行为,特上交检讨一份。虽然本人水平有限,文笔不佳,不管怎么写都达不到标准的一千字,但其中每一个字和标点符号都包含了我真诚的悔改之心,所以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

说罢,又郑重其事地深深低下头。甯安轻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先把头抬起来吧。”

晨星立刻照做,眼中闪动殷勤的期盼:“那我的配枪权……”

“这得等你告诉我原因后再说。”

“原因?什么原因?”

“你之前表现那么坚决,说不配枪就不配枪;如今却忽然回心转意,如果没有一个契机,逻辑上讲不通。”

见对方一脸不容糊弄的认真,晨星闷闷地噘起嘴:“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觉得武器果然还是在自己身上最安心。那个笨蛋阿斗,究竟是怎样神一般的大脑,居然会想到配两把麻/醉枪!真心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甯安考虑须臾,做出了决定:“行吧,我会恢复你的配枪权的,但前提是你必须保证以后会实践这份检讨上的每一个字。”

“我保证!”晨星喜出望外,忍不住握拳欢呼起来,“Yes!真是太棒了!”

甯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晨星,你向欧阳尧旭讲起地铁事件了?”

“是啊,我看他杵在一边挺无聊的,赶也赶不走,就和他随便聊了几句。怎么了?不能跟他说吗?”

“没有。”甯安站起身,“我不打扰了,你好好养伤吧。”

“组长,你等下是去看钟轶吗?”

“嗯。”

甯安当时帮晨星做好紧急处理后,飞速赶到了气息奄奄的钟轶身边,而且因其伤得太过严重,立马叫了一辆救护车。她虽然至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内,但经过治疗,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基本上没有生命危险。

“我昨天去看她时候听护士说,钟晴一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守在外面,不管怎么劝都不听。所以比起钟轶,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关心。”

“嗯,我知道了。”

ICU外,钟晴果真如晨星所说,独自脸埋进膝盖、一动不动地缩在走廊角落。甯安来到她旁边单膝跪下,取出一个保温盒打开:“听说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可不行,你本就营养不良,不好好吃饭的话,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晶莹透白的米饭散发出诱人香味和腾腾热气,就是已然撑肠拄腹的人,也能马上吞下整整一碗。然而钟晴却无动于衷,好像一个僵化的木头人。

甯安把保温盒的盖子盖回去,微微垂眸,不露声色地细语:“在内疚自己,见死不救吗?”

钟晴浑身猛地一颤。

其实钟晴不只对钟轶见死不救。彼时晨星拼命以嘴型催她带上钟轶逃跑,她尽管明白她的意思,却仍然呆于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遭受蹂躏。这也是她对前来关照她的晨星不理不睬的原因。

“我不怪你。”

钟晴一愣。

“我不怪你。”甯安的语气平静,柔和而坚定,“就算钟晴你责怪自己,我也不会怪你。毕竟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权利。”

一滴泪水落至膝盖,顺着大腿滑下。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见她哭音压抑于喉咙、肩膀隐隐颤抖,甯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想哭就哭吧。我会留在这里陪你的。”

钟晴抽咽了几下,依旧没有哭出声。她只觉得心脏好痛好痛,痛得仿佛整个人都要化成了碎片。

周末,借下楼买早餐的机会,秦莘野趁机买了一包番茄味乐事分享装和一罐旺仔牛奶,坐在花园的亭子里风卷残云地吃起来。前天由于脸上冒了一颗痘,沈连寂不由分说地没收了她所有的零食,任凭她如何软硬兼施,他就是无动于衷,致使她只能以如此偷偷摸摸的方式解解馋虫。不过可能是因为一次性吃太多了,吃完以后,上颌好像被薯片边角刮伤了似的疼。她一抹嘴巴擦掉沾于唇角的碎末,再迅速收拾了“罪证”,若无其事地来到一排排早餐店前,皇帝选秀般地挑选起来。

沈连寂的头痛耳鸣及胸闷问题已经得到了改善,但胃口仍然没有好转,所以秦莘野总是老母亲哄孩子似的劝他尝尝这个、吃点那个。沈连寂明白她的苦心,也总是尽力配合,但终归吃不了多少。想到这儿,秦莘野烦恼地揉了揉卷毛头,仰头望了望苍天,又随即无力地垂下脑袋。

算了,把所有东西都买一份,再逼他每样都尝一遍,总该够了吧。

于是她便一家店一家店地搜罗起来,还为了防止先买来的包子和粥变凉,特地把它们紧紧裹在外套里,乃至于整个人看上去臃肿得像个孕妇。然后,她背上背着、两臂勾着、怀里抱着、头上顶着、就差屁股拖着地进了小区,引来一片路人的讶异目光。行至自家楼下时,一名在电子门前徘徊不定、略显不知所措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少年的眉目十分俊美,苍白的肤色和瘦弱的身形与沈连寂颇有几分相似。秦莘野探头闻了闻他的气味,以一副不出所料的语气说:“果然是连寂的亲戚。”

少年循声看去,见居然有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吓了一跳。秦莘野不以为意地问:“你是来找连寂的吗?”

少年怔了怔,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上来吧,我带你去。啊,这个是带路费。”她把手上的大袋塞到他怀里,再取下头顶上的塑料袋,转手开了电子门。

“连寂,早餐买来了,快出来吃。哦,还有人来找你。”

秦莘野脱鞋进屋,径自将买来的东西放到饭桌上。见少年愣于玄关半天不动,她便一把将他夺过怀里的袋子并奇怪地问:“愣着干嘛?不进来吗?”

“我……”

话音未落,沈连寂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他看到少年,不禁惊愕地瞪大眼睛,连秦莘野说“恰巧在楼下碰到,就带他一起上来了”都没听见,从而不慎打断了她,“……文寞,你怎么来了?”

沈文寞比沈连寂还震惊,好似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世界另一端。他呆愣地盯着堂哥,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一些不成字音的零碎音节,随后一咬唇,落荒而逃般跑走了。秦莘野一头雾水地眨眨眼,看向沈连寂:“什么鬼?”

“我也不清楚。”沈连寂在沙发上坐下,看样子似乎有点疲倦,“按理说,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了。”

“最不想见到你?怎么,你们关系不好吗?”

沈连寂牵起秦莘野的手,将她引到自己身前坐下,再从后方搂住她,下巴靠着她的肩膀:“我还没向你讲过,我离开朝阳村后的事吧?”

秦莘野戏谑一笑:“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告诉我呢。”

“我没想瞒你,况且你也猜得**不离十。”沈连寂如实说道,“简单来说,克勒庇能够促进细胞再生的速度,不仅能愈合外伤,还在治疗癌症等当前医学未能解决的绝症上具有史无前例的奇效。而发现这点的,就是我的叔叔沈承信。”

听到“沈承信”三字,秦莘野眼中闪过一道阴森的厌恶之色。

“这令他找到了希望,找到了治疗从小就饱受病痛折磨的文寞,也就是他儿子的希望。然而能承受克勒庇实验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不同体质之间的人的实验数据又是天差地别,为了确保文寞的安全,他只能寄托于我这个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

“也是在此过程中,你变成了怪物,还获得了超常的自愈能力?”

沈连寂不置可否:“就结果而言,叔叔得偿所愿,成功治好了文寞。看到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也很高兴。”

“哼,高兴?”秦莘野当即火了,“天天把药当饭吃,你还真是高兴啊!”

沈连寂明白她生气的原因,所以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感到他加大力度后,秦莘野渐渐冷静了下来。

“叔叔对我心怀愧疚,在各方面也就更照顾我一些。文寞因此觉得他关心的是我而不是自己 ,所以待我几乎没什么好脸色。”

“哼,也不看看是谁让他有命活下来的!还敢对你没好脸色?操,早知道刚才就把所有东西都给他搬了!”

沈连寂浅浅一笑,“买了什么回来?”

“很多啊,”秦莘野一一掰着手指给他细数起来,“包子,馒头,白粥,炒粉,面条,蛋饼……总之把菜单上有的都买了个遍。”

“那薯片呢?”

秦莘野倏地一愣,声音略显心虚:“什……什么薯片?”

“乐事薯片,墨西哥鸡汁番茄味,对吧?”

秦莘野顿时寒毛直竖。

“饮料喝了什么?可乐?好像不是。那么,是旺……”

“好好好!我招!我招还不行吗!”秦莘野连忙举白旗投降,“就……就买了一小包乐事和一小罐旺仔嘛,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真的是一小包和一小罐吗?”

面对他那毫不留情的怀疑目光,秦莘野叫了一声,自暴自弃道:“好呐,是两百三十五克的巨大包装和两百四十五毫升的罐装,行了没有!”

“莘野。”

“怎么,要没收我的零花钱吗?好啊,顺便把我手机和银行卡一起收了,把你手机密码改了,这样我真就一分钱都没了!”

“莘野。”沈连寂又唤了她一声。

“干嘛!”

“正如同你担心我的身体一样,我也担心你的身体。”他语重心长地说,“零食对你而言只有坏处,你也知道这点,难道不是吗?所以我希望你能更爱护你自己一些。”

秦莘野无从反驳,扭捏地噘起嘴:“哼,你对我还真是了解啊,分明什么我都没跟你说。”

“不说我也懂。”沈连寂摩挲着她的手,随之将其举起,嘴唇贴上她的小臂,轻轻亲吻了一下。秦莘野虽然立刻两腮粉红,但随即却又垂下头,心凉落寞地笑了笑——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连寂。

她从沈连寂身上站起来,露出了一道过于完美的笑容:“去吃早餐吧。再不吃都该凉了。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把每一样都吃一口,休想从饭桌上下来。”

“嗯。”沈连寂看着眼前的少女,淡淡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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