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七月二十七

“顾华,为什么发了高烧却不去医院,反而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你是不是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衣服脏得那么厉害,身上还有气味。顾华!快点回答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甯安会生气,可一旦被这炮轰似的询问砸了一脸,顾华忍不住一阵委屈,微微转过头,一声不吭。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甯安连忙换了副柔和的口吻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但我真的很担心你。”

半晌,顾华方才细若蚊鸣地回复:“抱歉,让你担心了。”

甯安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问:“为什么生病了不去医院?”

顾华稍稍把头往另一个方向蹭了蹭,显然是不愿面对甯安的视线。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墙角,嘟哝道:“我不知道我发烧了……”

“快四十度了,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甯安关切万分,却又不敢逼他说出实话,所以只能循循善诱般地道,“前阵子比较忙,一直没联系你。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顾华突然嘴角挂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道冷笑:“这事,你帮不了。”

“为什么?”

“……”

顾华虽然性格倔强,像个老古董一样嘴硬认死理,但对于甯安,即使是在与家人不和到水火不相容的时候,他也言无不尽,认真倾听他的劝导。可以说,在甯安面前,顾华一点**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的顾华,竟然冷笑着说出“这事,你帮不了”,可想而知甯安受到的打击究竟有多大。他怔怔地盯着顾华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垂眸失落片刻,轻轻地说:“那我叫风逸才来陪你吧。”

“不要!”顾华忽然翻身坐起,仿佛被触碰到了雷区一般,怒不可遏地吼叫起来,“别叫他过来!不许叫他过来!”

如此抗拒,反而欲盖弥彰。甯安从悲伤中冷静下来,一把抓住顾华的手,笔直地凝视着他,迫使他也看向自己:“你跟风逸才吵架了?”

“没有!”顾华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激动地否认,“我没跟他吵架!我不跟他吵架!我才不屑于跟一只狗吵架!”

平常小两口闹别扭之后,不是顾华前一秒飞奔到甯安跟前脏话连篇地大骂特骂,风逸才后一秒肉袒面缚地追来磕头认错,就是后者赶在前者去找甯安之前,先首下尻高求原谅了。一般而言,只要风逸才道歉了,顾华就不会揪着不放,这也侧面反映他们的那些矛盾,比鸡毛蒜皮的琐事还不值一提。然而此时此刻,顾华一开口便是和“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有的一拼的“三‘跟’”否认,当真是令甯安脸色铁青、嘴唇发绀。他默默松手,转身迈步。下一秒,顾华慌忙扯住他的衣摆,连连恳求道:“别去找他!我求你了,别去找他……”

他声音颤抖,连带着双手也开始颤抖,随后又咬紧牙关,脸埋入臂弯之间,仿佛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已泪流满面的事实。甯安于心不忍,回过身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不去找他。我在这儿陪你。”

顾华无声地哭泣着,过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五指。甯安让他重新躺好,再坐回椅子上,好声好气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风逸才哪里惹到你了?”

“他……没有惹到我,”顾华顿了顿,神情黯淡地说,“那天,我点开微信,就看他发来了一句‘我们分手吧’,连为什么都没说。”

甯安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随后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不是……”

让风逸才主动提出分手,简直比随便上街一逛、遇上一位富婆,从此开启被包养的幸福人生还要天方夜谭!不,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决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甯安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底气不足地猜测道:“他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就像愚人节……啊,愚人节已经过去了吗?那就一定是有谁拿了他的手机发的,或者再不济,他……他发错人了!”

顾华心如死灰地摇了摇头:“他指名道姓说要和我分手,而且我去事务所找他的时候,门都锁了,我手里的钥匙也开不了。”

这下,甯安是彻底哑口无言了。然而内心深处,他依然不相信风逸才铁了心要与顾华分手。顾华淡淡地笑了笑,自嘲道:“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报应我喜欢上同性。”

“这和你的取向没关系!一定……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甯安从未觉得大脑如此混乱过,“不然,这也太不符合风逸才的行事风格了。”

“谁知道呢。但他确实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再纠结,也是浪费精力。”顾华叹了口气,像是乏了似的闭上了眼。等他睡着后,甯安快步冲出医院,上车,直奔冀州街。

夜晚,一片祥和的宁静之中,猝然传来一阵急躁的敲门声。风逸才原本睡得正香,被吵醒后,烦躁地啧了一声,用枕头捂住耳朵,并不想理会。随后,伴随着玻璃陡然迸裂开来的声响和一股吹在头皮上犹如刀割的妖风,风逸才一个激灵抬起上身查看情况,却在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前,先吃了一记险些教他颧骨骨折的拳头,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甯安气势汹汹地上前,左手一把揪起风逸才的领子,右手握拳举在半空中,咬牙切齿地问:“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解释。”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内,以至于风逸才虽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却没理解他的意思:“……解释?解释什么?”

甯安怒上心头,赐了一拳帮他回忆:“为什么要和顾华分手?你知不知道他收到你的消息后,一直在外头游荡?而那几天,还刮着台风!”

风逸才愣了愣,思路终于跟上对方的节奏了。他咧嘴笑了笑,反手抓住甯安的左腕,面上浮起一层冰冷的寒意:“咱俩分不分,轮得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甯安毫不退让:“你的意愿,我管不了。但顾华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能插嘴?”

“哼,你这叫插嘴吗?完全是**裸的插手啊。”风逸才持续加大力度,硬生生地把甯安的左手从自己衣领上扯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逼视他,满眼满脸都大写着“轻蔑”二字,“怎么?他跑到你面前哭诉了?哼,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脾气嘛。我看全世界,也只有你这种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才伺候得了他!”

甯安紧紧蹙起眉头:“你是说你之所以决定分手,是因为他的性格问题?但这点,你不是早在和他交往之前就明白了吗?”

风逸才扭曲着嘴脸反问:“谁说明白了,就不会厌烦了?”

甯安静静端详了他片刻,十分笃定地说:“你在撒谎。”

风逸才嗤之以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未免也太大言不惭了吧?”

甯安没有回答,而是兀自低下头去——方才被揪着领子时,风逸才约略抬起了右手,分明是想用这只手反击的,但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换成了左手,而在这之后,他更是把整只右手藏到背后,一点都不露出来。察觉到甯安的目的,风逸才猛然伸手一推,但甯安却早一步钳住了他的右手,这也才没被推倒。他扫了一眼对方手上的伤口,顿时被惊呆了:“这……这是什么?”

风逸才连忙将手收回来,只想给睡前由于犯懒而没包扎右手的自己扇一耳光。他压抑着于心中翻腾的怒火,陡然站起来走出几步,使出全身力气喊了一个字:“滚!”

甯安逐渐镇定下来,一字一顿地问:“那不是普通的伤口,对吧?”

“滚!”

“是异类造成的吗?这就是你想和顾华分手的原因?”

“我说了,滚!”

“好,我滚。你自己注意点。我会尽量找法子帮你的。”

甯安说完,在一阵轻微的气流声中离开了。风逸才久久伫立于原地,懊恼至极地大骂了一声“操”。

次日一大早,甯安去鉴定科蹲人。将近九点时,见薛琴任终于在易弦的陪伴下姗姗来迟,他急不可耐地大步上前,眼皮也不抬地朝易弦丢下一句“借人”,抓起薛琴任的小臂就把他拖走了。而等薛琴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丢到一个四周不见人影的角落里了。

“薛琴任,”跳过早安,甯安双手按着墙壁,单刀直入地问,“有什么异类能给人造成像煤球一样的伤?”

“煤球?”尽管有些介意甯安的姿势和莫名霸道的气场,但由于他一脸严肃,薛琴任也就咽下了吐槽的冲动,“具体是什么样的?”

“右掌上,一个一个坑坑洼洼的小洞,排列应该是不规则的。有点不好闻的味道,类似于腐臭和脓臭的结合体。”

甯安一边说明,一边用手配合着比划了一下。无需再被壁咚,薛琴任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确定这伤是异类搞出来的?”

“大概。”

薛琴任捂着下巴思考须臾,抬起头说:“我只知道一种原因,会让人的皮肤上形成数个黑色小洞的伤口。”

“什么原因?”

“‘黑死病’。”

“黑死病?”

“不是由鼠疫耶尔森菌导致的黑死病,而是一种只在异类之间传播的怪病。因为症状和普通鼠疫有相似之处,所以俗称‘黑死病’。”

“这病有得治吗?”

“没有。一旦得上了,只有等死的份。”

刹那间,甯安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薛琴任奇怪地瞅了瞅他,问:“干嘛忽然问我‘黑死病’的事?你是看到这方面的文章了,从而被引起兴趣了?”

话一说完,薛琴任忽觉哪里不对劲。甯安一上来就问“煤球一样的伤”,说明他原先根本不知道“黑死病”的存在。而部门的内部系统里储存了许多关于“黑死病”的研究资料,他要是在哪里看到了相关文章,不可能不清楚那是“黑死病”的症状之一。换言之,他一定是亲睹了形似煤球横切面的真实伤口!

“喂,你该不会……”

这时,甯安终于恢复了神智。他一瞥表情悚然的薛琴任,冷不防冲到三米开外,蹲下来捂住口鼻,浑身缩成一团:“我……我接触了疑似‘黑死病’的患者,搞不好已经携带了病菌,你离我远点!快点去消毒!”

薛琴任充耳不闻,从容淡定地走近,同时摸出手机,给易弦发了一条消息,“你捂住口鼻也没用,‘黑死病’是靠接触传播的。你刚才抓了我的手,咱俩现在都有可能是携带者,况且‘黑死病’又杀不死我,你有什么好躲我的?”

“但是……”

“别但是了。我接下去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甯安缓缓放下捂着嘴巴和鼻子的双手,像个等待老师判定作业成绩的孩子似的,安静地觑着薛琴任。

“你是什么时候接触那位疑似患者的?”

“昨晚,十点钟左右。”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说,针刺般的疼痛和灼烧感。”

甯安合上眼,静心感受了一番:“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那位疑似患者的伤口,是什么颜色的?有没有渗出黑水?”

“当时太暗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不过伤口是干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你昨晚回去后,和娜娜有肢体接触吗?”

“没有。”

“打个电话给她。”

甯安立即照做。不等薛琴任重复一遍问题,他就把该问的都问了尹娜一遍。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随后,一批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提着银色箱子的人焦急地赶了过来。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毫无来由的,薛琴任觉得为首的一定是易弦。他朝他们一挥手,爽朗地笑道:“不用担心,应该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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