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楼屋煞(十四)

“住院23年?”顾拙鸠疑惑:“如果他就是幕后主使,为什么替身鬼选他附身?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离开病房就会死的重症患者,这样的躯壳,不是误事?总不能是触景生情,恶鬼没那情感。又或者,他为了活下去,和替身鬼达成合作。”

摇摇头,总觉得都不是真相。

重病患者的躯壳无法自由行动,对恶鬼的整个捕猎行动毫无帮助,但观看这只替身鬼行事,层层踢进,有条有理,胆大心雄,怎么会选择一个拖后腿的躯壳?

“现在是九点半,我刚来就闹失踪。”

巧合抑或蓄意?

若是蓄意,是否防着他的到来?怎么知道他来?

因为某个人看到他昨天探索冯兴业一案的凶宅的视频?

不可能。

这群人急于求生,专注于猎杀他人,花时间观看娱乐视频的概率几乎为零,看到糊透了的他的视频的概率更是大海捞针。

“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挑外卖大餐送到家的今天跑,跑得毫不犹豫,一定有什么威胁到它的性命!”

顾拙鸠问:“快乐木偶还做护工吗?”

王或查记录:“一周前辞职。”

顾拙鸠私聊‘快乐木偶’:

【在?】

【收件人失联,寄件原路返回,快到约定时间,我该怎么做?】

两分钟后仍没有回复,顾拙鸠启动狂轰滥炸模式:

【为什么不回答?你们是不是抛弃我了!】

【疾病会不会转回来?我到底该怎么处理招阴骨和那只小鬼?】

【是不是我没用了,想拿我喂小鬼?】

【告诉你们,想撇下我没门!】

……

王或见状,抓起桌角档案室管理员留下的茶缸,一把泼到顾拙鸠脸上并呵斥:“离开我挚友的身体!”

顾拙鸠摘下脸颊上一片茶叶,嘴巴张合数次,最终询问:“是哪个得罪你的瞬间让你记到现在?”

王或若无其事:“我以为你被鬼缠身,精神病犯了。”

顾拙鸠瞪他,“你心里有怨、有恨,可以倾诉,不要憋着。做金主要有大佬的款,情绪价值服务也是我看家本领,你想要我给你啊!何必做个下水道阴暗爬行老鼠人?”

王或毫无诚意地辩解:“我轻易不怎么记仇的,不要误会。”

顾拙鸠按住他的肩膀:“不用否认,没关系,因为我品行也很贱。”

说完继续信息轰炸,也不记仇,毕竟王或借机‘复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独没想到‘复仇’方式这么幼稚。

……但有效。

要是精心算计,他反而能躲过去。

王或表情平静,没有作弄成功的愉悦,也没有对方反应不像预想中剧烈的恼羞成怒,更没有急于辩解,因为方才所做只是针对顾拙鸠平时一些让他不太高兴的行为的‘回报’。

本就不痛不痒,追求的是你来我往、公平对等。

顾拙鸠盯着光屏抽空心想,金主气量狭小、锱铢必较,以后相处得把握尺度,不能真惹急了。

如是想着,他回神,见‘快乐木偶’终于上线回复:

【你发什么疯?不知道还以为你也被传染精神病!】

【冷静点,正常说话!招阴骨被退回……这怎么可能?你等等。】

顾拙鸠下结论:“她不知情。”

三分钟后,快乐木偶说:

【送到这里[附地址]。】

【你现在就去做个精神鉴定,把报告一起寄过来,我严重怀疑你被传染了。如果确定你被传染,我将重新安排计划。】

顾拙鸠冷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机生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踢掉我了,真把自己当老板?现在招阴骨和小鬼都在我手里,老板一样会联系我,到时候我会做点什么可说不准!】

快乐木偶:

【你威胁我?】

顾拙鸠:

【我只想要安全感!】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快乐木偶:

【我只能告诉你,老板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顾拙鸠见好就收,“我准备去钓鱼,一起吗?”

王或:“我得上班。”

秉着服务精神,顾拙鸠提议:“你可以和我保持视频通话,时刻同步进度。”

王或没有异议。

顾拙鸠确保视频通话正常后,便前往快乐木偶给的地址。

*

泉台。

盗字仓1楼·105室。

小会客厅前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灰袍人,看不清脸,但姿态高傲,其中的女灰袍人更是盛气凌人地质问:“为什么放走那只擅闯斗兽场的肉猪?!”

“你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泉台偌大一个斗兽场竟然留不住一只三阶肉猪?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将建议总部重新整顿一遍泉台。”

灰袍男情绪比灰袍女稳定,可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比她歹毒多了。

一开始只是灰袍女突发奇想的截杀,可顾拙鸠从二人围剿之下逃跑,连灰袍男也觉得面子挂不住,因此原本的兴之所至变成现在的杀无赦。

即使逃进斗兽场的顾拙鸠十死无生,俩灰袍人仍去查询当日运输出去的尸体,确定其中没有目标,于是调用权限,发现赌场的三把手将人全须全尾得送出去,当即前来质问。

两人代表总部,顶头上司都不敢得罪,所以哪怕内心积攒怒火,笑英也笑脸相迎,温声细语地解释:“有贵客提前预订他做肉猪,在那之前,我需要担保他的安全。”

灰袍女冷笑:“当时怎么不关起来?也不怕鱼入大海,抓也抓不着!”

“当时时机不对。”笑英耐心说道:“而且您放心,区区一个三阶役鬼者逃不过泉台的抓捕。”

灰袍女语气不容拒绝:“找个借口退掉这单生意。我要将顾拙鸠开堂剖肚做成行尸!”

笑英温言拒绝:“抱歉。我没有为总部的视察员徇私的权利。”

“信我,你们泉台所有人加起来的骨头没那么硬。”灰袍女威胁。

笑英见此事不如二人的意,怕是难以善了,只好软和态度说:“如果是其他人,我二话不说交出来,毕竟和你们作对,我只落个坏处——”话锋一转,“你们知道顾拙鸠被预订到哪场斗兽场吗?”

两人看过来。

笑英假意叹息:“是十二月的南极恶灵观测站斗兽场!总部投资巨大,有意将它打造成泉台第一个百万会员大盘,而预订顾拙鸠做肉猪的人是甲字号贵客,泉台创立以来排位第一,无出其右。这样的情况下,我敢有丝毫差错吗?”

一边说一边观察二人,实在瞧不清脸,倒是换了坐姿,灰袍女不自觉掐住虎口,大概犹豫了。

笑英趁热打铁:“这样,如果二位全权担责,我亲自派人把这头肉猪送到你们面前!”

灰袍男同笑英说:“不用了,当我们没来。”

言罢带走灰袍女。

人一走,笑英立刻露出冷漠嘲讽的表情:“狗仗人势!”

落地窗窗帘打开,露出室外光景,一个面积约20平的扇形玻璃房,房中央一张来自安顺医院的特制病床以及全新购置的医疗机械。

病床上躺着个四肢肌肉严重萎缩的青年,头发稀疏、面色如土,两颊和眼眶深深凹陷,眼球暴凸但黑白分明。

戴着呼吸面罩,看不清下半张脸。

透明的呼吸面罩上常年裹一层呼出的白汽,喘气声嘲哳粗重,像一台破旧不堪的机器。

此时心腹开门进来汇报:“危社,男性,27岁,患有遗传性重症免疫缺陷,4岁时严重到无法离开医院。祖上是侨商,到祖父这一辈回国发展,公司光景不错,但是长达23年的住院时间里,没有一个亲人前来探望,只是按时交付住院费。其次,虽然是遗传性疾病,但每一代只有长子遗传到这种疾病。”

他看向玻璃房里的危社不解道:“为什么您大费周章把他带过来?我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价值。”

笑英也疑惑。

这就是王先生口中的好货?

一个无法治愈的、注定死亡的病人!

凝神观察‘好货’之际,忽地瞧见病人嚅动嘴唇,凸出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所在的方位,于是笑英打开玻璃房的通讯:“你有话要说?”

“听说过人魈吗?”

声音沙哑,气息不足,但吐字清晰。

笑英:“山妖精怪,形似猴子。”

“那是低级妖鬼!”危社的眼睛裂出红血丝,露出狂热目光:“道德沦丧、人性泯灭、不生不死——才叫人魈!”

笑英嗤笑:“不生不死是僵尸特点,我看你死后顶多是条行尸。”

怪谈基础常识第二十一条:头七之日,无法脱离躯壳的路煞受强烈的执念或捕猎本能驱使,驱动尸身,活跃于人间,名为僵尸。

补注:恶鬼的一个种类。

(等级区别于恶鬼大类,自有一套独立系统。无附身技能,其余技能一致。)

怪谈基础常识第二十二条:万物有灵。除人以外,一切生灵死后生煞化鬼行捕猎之本能,名为妖鬼。

补注:恶鬼的一个种类。

所有恶鬼种类里,笑英就没听过危社口中所谓的‘人魈’。

“我理解你因无知而产生的傲慢,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真相……原来我从一出生就被放弃、被献祭。我一生的苦难、我珍贵的生命与健康,被我血脉相连的家人拿去换荣华富贵。”

笑英眼神一凛,多了份认真。

“呵呵……”

他的笑声里没有愤懑怨恨,提起被亲人当作祭品这件事的时候,情绪很平静,仿佛在描述今天天气。

当然不是不恨,只是危社就像瓶子里的魔鬼,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与痛苦里早已被巨大的仇恨包裹,所以来自亲情的背叛在比较之下,显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生前越悲惨、死得越痛苦,执念越深,就越容易长出天赋极高的路煞。如同被圈养的牛羊,被刻意的喂养,因为天赋高所以很快就能成长为高级口粮……惊讶什么?不然你以为什么叫献祭?生前死后都在别有用心的算计与监视之下,在我之前,被牺牲的长子无一例外以悲剧收场。但在我之后,一切都将颠覆!”

在他的絮絮述说中,笑英知道了他最近时日的一系列举措,模仿危家供奉的恶鬼的捕猎方式进行另一场更简洁快速的猎杀。

越听越惊心,同时疑窦丛生。

笑英打断危社:“你现在是活人、不是役鬼者,哪来的恶鬼技能——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普通人怎么会恶鬼技能?还是独属于摄青的特殊技能。你一个活人如何吞噬恶鬼?!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危社沉默地看她,似乎有无限地恶意从他身上涌出来,笑英恍然大悟,但多年处事经验让她迅速计算利弊而非表现惊惧。

“资料上说危家发家于清末,从一个卖鱼的变成船王,应该就是这时候开始献祭,至今一百多年的恶鬼最低等级也该是顶级红衣。泉台等级最高的役鬼不过中级红衣,你凭什么让我冒着风险去和一只百年厉鬼抢口粮?”

笑英手掌贴住玻璃,目光灼灼:

“说出你的价值!”

“我的特殊技能是:疫疾。”

“和借病有什么区别?”

“借病只是将疾病转移到他人身上,而我能聚拢煞气,修改气运,还可以通过煞气在一定的区域内传染任何疾病!只要给我资源和成长的机会。”

笑英心脏狂跳,她终于理解王先生所说的‘好货’是什么意思了。

疫疾,多么令人心颤的技能!

人魈,多么特殊的恶鬼新‘种类’!

眼前的危社极具投资与研究价值,绝对能让她爬上更高的阶级、甚至超过现在的泉台最高负责人。

“不过,你的技能从哪来的?”

“和那只百年恶鬼有关,其余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那么你需要什么?”

“给我足够多的口粮。”

在场无不清楚‘口粮’代表什么,笑英沉吟片刻,终究是勃勃野心战胜巨大的风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危社笑了,“正好我今天有几份要成熟的粮食,麻烦你看着点。”

*

走廊。

灰袍男和灰袍女都没走远,时刻关注笑英办公室的动静,其心腹的出入以及之后派遣一些人去监视几个经常光顾的烂赌鬼等行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灰袍女不满:“一只普通肉猪,放百万大盘里可有可无。所谓贵客,换一两只更厉害的肉猪当赔偿,办法多得是,摆明没把我们看在眼里!”

“底下这些人,心思越来越野。”灰袍男冷静道:“你我毕竟只是视察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灰袍女:“我咽不下这口气。”

“会有收拾他们的那天。”灰袍男说:“我在意的是今早一个小型集装箱搬进她那里,遮遮掩掩……继续盯着。至于姓顾的,意外死在泉台之外的地方,和我们无关不就好了?”

灰袍女明白过来,勉强纾解心中郁气。

*

快乐木偶给的地址在平光区一个老旧旅馆,顾拙鸠按指示将招阴骨放进旅馆之下停车场的快递柜里,之后躲在暗处,等了将近一小时才等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中等身高,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小心观察左右,然后打开快递柜、拿出招阴骨,检查无误后,装进带来的小盒子里便离开。

顾拙鸠快步上前,从后面搭住她的肩膀:“朋友帮个忙。”

快乐木偶反应剧烈,奈何顾拙鸠手劲贼大,压根甩不动,当即警惕拒绝:“滚!”

顾拙鸠灿烂地笑了下,“请你帮忙。”话音结束,便朝她脖子捏一下,快乐木偶立即昏迷,然后提高音量说:“出来吧。”

角落一下蹿到三名便衣警察:“感谢你的配合。”

“协助打击犯罪,人人有责。”何况还有奖金。“她的通讯器应该能找出不少线索,鉴于我来引蛇出洞,希望能让我同步获取这些信息。”

审问过冯三姑的警方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所以赶来的路上,顾拙鸠先一步联系警方,告知追查到的详情,要求是不干涉他参与这桩灵异案子。

因是役鬼者,加之家传殡仪馆、背景清白,虽然非正式但有在玄门留下记录,所以警方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反正也是要找玄门相助。

便衣警察表示:“你注意安全。”

顾拙鸠颔首,忙不迭赶下个场子:“路上联系。”

路上警方传来简要的讯息:【一切按计划进行。从嫌疑人的通讯手环里寻出一点线索,似乎出现新的接头人。】

替身鬼要让危社这具病体完全躲过无处不在的监控,必然需要外力攘助,可是和替身鬼接头的‘快乐木偶’不知情,那么出现新接头人就在意料之中了。

警方伪装成快乐木偶继续稳住群里其他人,前来协助的玄门之人利用特殊技能将一只犯杀戒的替身鬼伪装成招阴骨锁住的小鬼珠珠,成功送到新接头人手里,通过提前标记好的气息寻至水产批发市场,两三分钟后彻底失去行踪。

【诱饵的气息先是断绝,随后完全消失,前后不超过半小时。】

【小心搜寻过该水产市场,没找到异常。】

【抱歉,我们行动失败了。】

【好在役鬼者的特殊技能足以维持诱饵半小时的伪装气息,暂未打草惊蛇,眼下只能将机会放在今晚的猎杀行动。】

巴士上的顾拙鸠推敲这些讯息:“替身鬼寻到泉台庇护?!一个地下赌场能开十来年屹立不倒,规模如此大,背后势力必然庞大,但替身鬼怎么想到去泉台?泉台役鬼者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还有那天交过手的两个灰袍人技能极其特殊,不可能没有发现这只外来的替身鬼,但新接头人的出现说明泉台选择了庇佑这只替身鬼。”

“为什么?”

“泉台无利不起早,一只替身鬼而已……难道是疫疾换病的特殊技能?是了,研究价值不可估量,可能颠覆现有的怪谈基础常识。”

始终保持通话的王或忽然提醒:“有没有想过这只替身鬼拥有大把躯壳供它选择,为什么宁可带一具拖后腿的躯壳逃出医院?”

顾拙鸠愣了下,“我确实没想到。”

大把的信息扑面而来,轻易便忽略掉最不起眼的一点异常。

顾拙鸠:“也许该调查危社的生平。其次,现下情况未必轻松。招阴骨自动锁珠珠魂魄,恐怕是经过佛香定点后沾染到的煞气,警方的诱饵伪装再好也没法凭空捏造出这种煞气,所以替身鬼有可能已经发现端倪。”

“假设替身鬼有所察觉,那么今晚的行动要么取消,我们失去抓捕它的机会。要么计划照旧,说明它有恃无恐或设好陷阱等我们跳进去。”

王或:“一句话总结,前路艰险。”

“差不多。”顾拙鸠忽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得罪不起泉台,那请神打鬼不就好了?”

请何方神圣?

自是与玄门紧密合作的警方!

如是想着,他将泉台的存在以及猜测尽数告知警方。警方表示他给的信息非常具有参考价值,将对此更改出新的应对方案。

此时巴士提醒目的地已到,顾拙鸠下车,逆着人流来到一栋40层高的公寓。

门口挺清净,安保严格,一共三个入口都有门禁。

按快乐木偶给的地址和姓名,上网根据第三方应用的某些漏洞搜到目标的联系号码以及真空无相的ID号,浏览其视频,从评论区进入目标的一个社交平台号,最近一条博文抱怨家里下水道经常堵塞。

顾拙鸠从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件蓝马甲,到附近自助打印一张贴纸,摇身一变成下水道疏通专业人员,拨通目标号码,熟练走流程。

“你打错了,我还没下单。”

“您稍等,我查一下……哦,是同公寓的住户下单,号码与您相似,不好意思。”

“没事。”

通讯挂断,顾拙鸠悠闲地说:“不出五分钟会回拨。”

王或:“这么笃定?”

顾拙鸠:“目标半小时前还在浏览附近的下水道疏通公司,最近频繁浏览的帖子、发布最多的求助帖是青春期突然出现心理障碍和幻觉应该怎么办,具体内容:孩子总是自称见鬼、被鬼纠缠怎么办?大概一周前陆陆续续发帖,今早连发三个帖子,孩子也暂时休学在家——字里行间看得出很崩溃,再加上下水道堵塞,你说我的到来算不算及时雨?”

王或:“目标是你们今晚准备灭门的那一户人家?”

顾拙鸠:“咱现在录频呢,你随口一句就是判我无期的证据,话可不能只说一半……准确地说,我是来救人的。”

王或轻笑一声,“你装备挺齐全。”

“生活不易,讨饭手艺。”顾拙鸠说完,目标回拨,在四分钟左右。

“请问您接受临时单吗?”

“当然。”顾拙鸠微笑:“我现在被门禁拦着。”

目标:“我立刻给您开门。”

*

27楼18号房间的门从内打开,露出一张三十来岁的女性面孔,温婉秀丽但掩不住通身的疲惫,冷淡地打量顾拙鸠,验完证件便将人领进屋。

“厨房、浴室和阳台盥洗台等所有下水道都堵了。今天全部疏通,多少钱都行。”

顾拙鸠挑眉,能做到室内所有下水道堵塞不是件易事。

这是间三室一厅的公寓,布局看得出温馨整洁,但餐桌有打翻的果汁、地面是还没收拾的碎玻璃,餐刀等散落一地,客厅茶几摆放十几种药瓶。

墙上一个方正印痕,原先应该是一幅半米宽的照片。电视柜上仅摆放五六个相框,分别是女主人独照、女主人和一个男孩的合照,或男孩的独照。

只有母子两人,门口鞋柜却有一双成年男人的拖鞋。

粗略观察一番所有下水道口,涌出的脏污黑水喷溅周围,恶臭味弥漫屋子,遮掩住似有若无的佛香味,要不是顾拙鸠熟悉这股味儿,怕是发现不了。

黑水将下水道的一些堵塞物带出来,依稀可辨有拇指大小的积木、稀碎的塑料步块等,每个下水道口的堵塞物大同小异,不是寻常的头发油污堵塞,倒像人为。

再看厨房和卧室都贴着驱邪的符纸和红线,都是没用的花架子。

主卧和一个次卧房门紧闭,另一个次卧房门半阖,里面摆设像杂物房。女主人出入主卧很谨慎,看不到里面的布局,此刻似乎在和心理医生通话。

尽管压着声,仍能听出激动的情绪。

接着女主人一瘸一拐到厨房泡了燕麦牛奶,端到紧闭房门的次卧,敲敲门,尽量温柔地劝着里面的人开门。

“……小旗,你先吃点好不好?”

如是劝了好半晌,屋里的人开门,表情阴郁恐惧,瘦得像只包层皮的骷髅,接过吃的东西就想关门,忽然瞥见厨房外的顾拙鸠,尖利愤怒地指责:“你叫人来通下水道?!为什么不信我!我说了下水道里有鬼!有鬼!我好不容易才堵上!”

他愤怒地砸掉食物、甩上房门,“你骗我!”

女主人瞬间颓唐,忍不住呵斥顾拙鸠:“你还不去干活?”

顾拙鸠:“其实我的正职是殡仪馆敛尸人,业务包含捉鬼保合家欢。我看女士您有这方面的烦恼,不知道是否愿意聊聊?”

“我请过玄门,赠品还挂在屋里,你看有用吗?”女主人厌烦地拒绝:“孩子青春期焦虑引发的心理障碍,医生比你们这群半吊子民教……有用!”

为何笃定他是民教?

因为玄门大派价格贵、供不应求,普通人请不起。有点名气的玄门民教也得排队,如女主人这情况,估计碰着垃圾民教了。

顾拙鸠没反驳,安静工作,半小时通完后走人,一出门就在连廊处吹风。

王或似乎到休息时间,“原来你真的会通下水道。”颇为感慨:“生活确实对你进行了千锤百炼。”

顾拙鸠:“结果炼成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花岗岩。”

廉价又耐.操。

王或配合地笑两声:“你在等目标回头?她显然受过骗,更愿意相信医院,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

顾拙鸠:“不用。现在是上午11点半,目标发帖求助时间经常在12点到2点之间,人通常会在事故发生后的短时间内心力憔悴地求助。而且目标的孩子也在学校发过病,说明他见鬼时间不像珠珠是在凌晨,而恰好在这个时间点。”

王或不吝称赞:“观察入微。”

*

次卧里,林旗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甲,连啃烂了肉也没停,分神留心门外动静,又忍不住盯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走过去。

滴答。滴答。

节奏齐整,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心头,慢慢和另一层声音重叠。

咕噜。咕噜。

在狭窄的管道里,污水反涌上来的声音,连带着暗不见天光的下水道里的脏东西滚上来,你所能想象到的食物残渣、烂成一坨的污黄纸巾、一大团纠缠的头发……

一开始是浴室,你在洗澡,你一瞬间觉得好恶心,可你还是戴上清洁手套清理。

头发像水草根植水底一样坚韧,你费劲扯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凄厉的惨叫,吓得一屁股摔倒,懵了好半晌才探头看去,下水道口黑黢黢,深不见底。

你突然冒出奇怪的念头,若是一个活人被挤进狭窄的管道里,全身骨头得碎成渣了吧。

头发扔进垃圾桶,你没发现发根沾了血迹。

然后是洗碗池排水口,突然涌出来的食物残渣和刺鼻的臭味让你干呕,弯腰时,你看到下水管被挤得像灌满肉的腊肠,咕涌、咕涌地波浪形状像在吞咽食物。

你吐了。

你做足心理准备才用手去淘,五指蜷成一个小锥子插.进下水管里,触感莫名的软、紧,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出来的怪异,像握着一把猪肉。

你切过一大排的猪肉,滑溜溜、软腻腻,它是食物,你并不害怕,但此刻你毛骨悚然,后背突然冒出细密的冷汗。

你手指突然剧痛,惊叫一声抽回手,食指和中指被咬破,鲜血洇出手套,于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着上来。

你瞪着排水口,你想你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像个死人。

你小心翼翼地上前、探头,看到排水口下三厘米的位置长了一张嘴,无唇、红色的牙龈,交错的尖锐牙齿机械地一张一合,紫黑色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牙缝里的血丝,蓦地伸长、蹿出,缠绕住你的脸,试图将你扯进那张狰狞的嘴巴里。

你疯狂地尖叫、挣扎,仓促间摸到菜刀,一把砍断那条舌头。

冲天的尖叫震晕了你,等你醒来,你的妈妈正担忧地望着你,而排水口很干净,好似经历过的恐怖只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你去看医生,精神科、心理科、眼科……

你妈妈请了好几个玄门役鬼者。

他们都说,没有鬼。

可是精神每况愈下,恶鬼对你造成的伤害越来越严重,它出现在学校的厕所、食堂的水槽……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攻击,但人们只看见你对着空气大喊大叫。

于是你休学了。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猖狂。

林旗预感它就快抓住他了,也许就是今天、就是此时此刻!

恐慌如海浪般淹没了他,哗啦啦、哗啦啦——不,不是想象,就在耳边!可他房间里没有下水道口……差点忘了,次卧隔壁就是浴室啊,水管就镶嵌在次卧的墙壁里。

林旗慢慢扭过头,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恐惧到急剧扩张的瞳孔里倒映着裂缝斑斑的墙壁,咕咚、哗啦啦、咕咚……仿佛污物掉下来,混着脏水全部挤到这根管道里。

哔啵,噼啪。

管道与墙壁开出硬币大小的孔,一颗充满血丝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骤然定住——

找到你了!

“嗬、嗬嗬……”

林旗剧烈喘息,瘫软在地,跑不动、喊不出声,被恐惧慑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孔里的眼睛替换成两排利齿,紫黑色的舌头飞速弹出,缠住他的脖子并拖向管道。

先是手指被拽进硬币大小的孔,指节反向折断,骨头咔咔作响,剧痛让他濒临窒息仍清醒,就在关键时刻,门被踹开,一道身影闪进来,钳住他的肩膀,大拇指用力按住他的眉心,耳边听得一句:

“保命护身,驱邪避灾!”

霎时灵台清明,眼前是着急落泪的妈妈和刚才疏通下水道的工人,而侧边的穿衣镜里赫然倒映着双手掐住脖子的自己!

求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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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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