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过了多久，乌鸫都无法忘记当时她机缘巧合下看到的：卷发女望着眼镜女的眼神。

那绝不是简单的轻蔑和厌烦，而是一种近乎仇恨的愤怒。在瞥向眼镜女的时候，卷发女的表情都因此变得阴沉。仿佛她们有过血海深仇。

可不久前，当卷发女出事时，第一个主动安抚的偏偏就是眼镜女。

即使卷发女小心眼、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态，那她对眼镜女的态度也不该这样恶劣才对。

所以，卷发女仇恨对方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眼镜女当时对这家福利院的诋毁。

‘明明刚集合时，她对这里的态度还极其嫌弃。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

乌鸫冷静地思考着，‘在晚祷铃响起后，她甚至还跟着一同诵经。认同感在短时间内达到如此高的程度，实在可疑。

而且她的记忆力到底有多强，才能这么轻松地背下整首长诗？’

到目前为止疑点实在太多，已经不是用“精神过敏”可以解释的了。结合卷发女当时提到的虫子，乌鸫眼睛一眯，忽然产生一种极其可怕的猜想：

——也许，那个女人被催眠了。

在这个初始基调定下后，后续推理变得顺理成章。‘我记得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技艺高超的催眠师利用话语、图像、动作都可以完成催眠。

即使时间只有短短一刻，也能给被催眠者种下根深蒂固的心理暗示。

这里没有虫子，意味着虫子也许是一种催眠用的符号，只有特定场合才会使用。而那个女人不幸中招了……该死。

这里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福利院，招我们来也不是为了义务劳动，而是想把我们全部洗脑，关进教派里。

这样看，那些孩子们或许都是受害者。我必须得想个办法。首先探明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在自保的前提下，尽可能解救那些孩子们。’

思维电转。顷刻间，乌鸫已经做出了之后的决定。可尽管如此，一些细小的疑惑仍未得到解答。

比如说：如果这个教派真的如此神通广大，那为什么不在第一面就把他们一网打尽呢？那可是他们最缺乏警惕心的时候。

还有：那份规则手册又有什么必要？只是为了加强他们的服从性吗？

一个个问题在脑中挥之不散。听到邻床的动静完全消失后，乌鸫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随后像幽灵一样飞快闪进卫生间。谨慎地关上门，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本事。仔细回忆，可能是参加真人CS练出来的？

她琢磨了一会，没得到答案就爽快放弃了。先是立刻将门反锁，然后又找来一根拖把，用长而粗的木杆卡住把手。位置经过几次调整后，她放下手，满意在目光中一闪而过：

现在，除非闯入者的力气足以把木杆直接掰断，否则怎么也没法挤进卫生间。

即使对方能突破这两道关卡，门后的乌鸫也能有充足时间应对。以逸待劳，让对方措手不及。

‘现在来看看吧，哪个女人刚刚都做了什么……’

防止隔墙有耳，她只在心里自言自语。锐利的目光迅速划过整个房间，捕捉灰尘的轨迹。

和房间里的床铺一样，这个卫生间原本也很肮脏。在初次进入查看时，她十分谨慎地规划了路线，现在还清晰记得自己的每个脚印都在什么地方。

视线在天花板和地面上划动，循着多出来的凌乱脚印走向各处。乌鸫注意到天花板上多出了一些手印：看上去那个女人也在寻找出口。

不知为何，她的夜视能力好到惊人，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

沿着对方留下的痕迹，乌鸫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尽量在不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展开盘查，得到的结果却有些失望：‘都不是。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出口，那个女人也是在发现这点后才出去的吗？’

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她慢慢走向洗手台。模糊的影像映在镜面中，影影绰绰的。没有光线，只有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隐隐发亮，像某种夜行动物。

下一秒，她的动作忽然一顿。然后迅速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对。’她注视着这面有些残破的镜子。上面的玻璃存在裂纹和缺损，显然年代已久，‘这面镜子好像不太正常。’

隐隐发光的眼睛映在镜面中。片刻后，乌鸫将脸轻轻贴了过去。在鼻尖即将挨到镜面的前一秒，她的身形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眯起眼睛。

——这是面双面镜。

直觉强烈地告诉她这个消息。视线随之在镜面外沿逡巡，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的位置。几分钟后，她抿了抿唇，再次看向那些裂痕。

‘等等，我刚刚看到马桶边有些碎片。’一道灵感在脑中一闪而过，‘或许，这些碎片就是机关。’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脏砰砰跳了一下，立刻找来那些碎片，仔细而专注地组合上去。

碎片的边缘十分锋利，好几次差点把手划伤。幸运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而在她将镜面逐渐复原后，一声原本很低、在静夜中却有些明显的清脆响声响起：“咔。”

——下一秒，乌鸫反射性看向门口。透过磨砂镜，看不出外面有什么异常。

而镜子已经缓缓向上打开了。一咬牙，她双臂用力，飞速爬进了出现在镜子背面的黑色通道。身形渐渐消失在通道的阴影中。

这条通道的高度很低，进入后也没有扩大的趋势。因为身材较高，乌鸫四肢着地，头几乎抬不起来，爬得束手束脚。

这让她顿时心生警惕，放慢了速度，极力收缩全身：如果此时有人从背后追上来，她恐怕很难掉头。

正这样想着，鼻端忽然闻到一股诡异的气味。她顿时停下来，仔细地嗅了嗅。

目光跟着气味寻找，随后定格在身前不远处：地面上有团不明显的血迹，掺杂着毛发和小块的骨头，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她在原处停顿了一会，才分辨出那并非人骨，而应该是某种小型动物的尸体。可能是老鼠。

从尸体情况来看，它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吃掉的。

“……”

发现这个事实后，乌鸫内心的不安略微加重了。老鼠可能传播疫病，而且它被吃掉，说明这里绝对还有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短暂思考了一下该不该立即离开。但在内心某个声音的催促下，乌鸫放弃了出去的念头，而是怀抱着多百倍的警惕继续探险。

而随着深度的加深，隧道里比之前更明亮了。这让乌鸫确认了之前的想法：这个通道绝不是封闭的，而是通向某个地方。

可令她更加不安的是，两侧的动物尸体也在增多。从起初的老鼠变成了鸟类，甚至一只野猫。

体型越来越大，死状却几乎类似。地面上只有彻底干涸的血迹，还有些散乱的动物毛发。

‘除了毛发和骨头外，几乎都被吃空了。’乌鸫想着，‘可到底什么动物才会不吃毛呢？有点奇怪……’

紧接着，注意到什么，她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看着不远处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堆积在一起、形成高耸塔状的虫蜕。

“……”不。心里猛地一跳，乌鸫瞬间就准备打道回府。可光源表明她已经离通道的尽头很近了。富贵险中求，她很难确定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

内心的念头斗争了一会。还是谨慎的想法占据上风。乌鸫轻轻吐出一口气，艰难地开始转身，可耳畔随即听到什么。她微微停顿，分辨着那个声音来自哪里。

是表针转动的咔哒声。一下，一下的。与她的心跳几乎契合。意识到什么，乌鸫放弃了回去的念头，继续向前爬去。很快便看到了通道尽头的东西——

那是结合在一起的，规律转动的齿轮。一卡一卡，每一次转动都行云流水。空间不知何时变大，已经够乌鸫勉强站了起来。

透过齿轮转动的缝隙，乌鸫隐约看见一盏昏暗的吊灯开启着。而灯光下似乎有道人影……

她迅速后退一步。慢慢的，重新隐没进了黑暗中。看着一刻也不停歇的齿轮，乌鸫不禁陷入沉吟：一切已经非常明显了，她正处于某个时钟的背面。

‘这些虫蜕是怎么回事？’乌鸫思考着，‘虫子，钟表……难道这两样东西真的有某种联系吗？’

这时，睡前不久听到的祝祷诗忽然闯入脑海：‘祂来自纪元之前，时间是祂的造物……’

隐约的歌声在耳边响起，乌鸫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迅速摆脱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调转身形向入口走去。脚步不自觉越来越快。

‘不能想这些事，否则很可能也被催眠。’但那个曲调的感染性实在太强，几乎就要占据她的整个大脑——“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备注】

等回到入口时，乌鸫已经心如止水。脑中只剩下凤凰传奇和筷子兄弟的歌单：《最炫民族风》《月亮之上》《小苹果》……

不得不说，用魔法对抗魔法确实挺有效的。

她目光呆滞地爬出入口，没有遭遇意外。出来后，她又将那些碎片逐个取下。犹豫片刻后，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镜面缓缓合拢，直到再次映出她的形象。确认无误后，乌鸫移开挡在门口的拖把，而后打开门锁。

“——”

卫生间的门向外旋转，一道模糊的黑影随之映入眼帘。乌鸫的身影僵了僵，但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表情也毫无波动，冷静地与直直站在门口的女人对视。

一股浓重的灰尘味从对方身上传来，结合耳朵上发出的血味，形成一种怪异的味道。原本整齐张扬的波浪卷格外凌乱，一绺绺垂在脸上。

而自头发的缝隙中，那双黑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看着她。眼白微微充血泛红，瞳孔也比之前更小。像恐怖电影中丧失了神智的疯子。

备注：歌词引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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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孤儿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