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坐在沙发上,翻着手里一长串的账单。
那是送走了上门要账的西装男后,季时让“家”给他列出的消费明细,等跟着灯光提示上到二楼书房,他就看到一本打印好并且整理成册的账单,以及旁边一本厚实的大红本子。
这本大红本子上面是烫金的房产证几个大字,翻开一看,户主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季时拿着本子和厚厚的一沓账单下了楼,坐下一条条仔细看去。
这本账单上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近十年的消费,从锅碗瓢盆到家居电器再到各种价值不菲的装饰品。
其中最大的一笔支出,是这一年来每天都向附近的高星酒店订的大餐,顿顿都是五位数以上,生生把自己订成了最高级别的黑卡vip客户。
上门的西装男提到,这个房子已经抵押出去,如果要赎回,必须三天内凑齐三百万,剩下的则可以分期付款。
小白鸟两只翅膀背在身后,在沙发前的矮桌上来回踱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我的美好生活才一天就要结束了吗?”
“我是知道一些方法能赚到钱,但那也只够日常糊口,三天内三百万,只能去抢银行!”
“就算勉强凑够了三百万,光是这笔钱就要还上好长一段时间,更别说还有后面的两百多万和分期付款的利息!”
“问题是现在很多‘家’都消失了,据我所知,这个域里就这么一个家,其它界域是还有,但跨界域本身就不安全,为了找安全的地方反而身陷险境,这也不对呀……”
它抓了抓脑袋:“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跑吧!我带你找个专门收养流浪汉的福利机构先将就一下,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总比一来就欠债几百万强。”
季时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大红本子:“我现在是户主。”
小白鸟哒哒哒走过去,一脚把大红本子踹得在空中翻了几个面:“那个本子本来就是家的能量幻化的,我们跑了以后就会自动销户,不碍事!”
话音刚落,季时就感觉到身下的沙发,脚下的地板,以及头顶的水晶灯都在轻微颤抖,他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呜咽声。
“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呢?”季时抬眼看向头上的水晶灯问。
空气一片安静,就在季时觉得不会有回应的时候,不远处占了大半面墙的屏幕忽然一亮,播放起了一段段画面,画面里就是在房子内外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寂静的夜晚街道上,两个喝得醉醺醺的路人出现在大开的房门前,透过门能看到屋子里暖黄的灯光映照出整洁质朴的屋内布置。
“这什么破房子……”
“难怪门开着,这是已经被人抢过了吧,走走走,我们继续喝……”
等下一个寂静的夜里房门再打开时,屋里多了不少价值不菲的摆件。
又是两个夜行的路人经过。
“没想到这小房子外面看着这么破,里面好东西不少。”
同伴用胳膊杵了杵刚才开口的路人:“这里面好像没人!”
两人鬼鬼祟祟进去转了一圈,抱了花瓶和一幅画就跑。
这之后,房门每次在寂静的夜里打开,屋子里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面积比从外面看大了两倍不止,家具焕然一新,换上了全套价值不菲的家电,装修风格虽然延续了一贯的简约,整体看起来就像是踏进了知名高级室内设计师的家,随意一拍都可以拿来当做家具杂志插页。
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位路人被室内的豪华迷了眼。
虽然无比警惕恐惧于自动亮起的灯;自动在眼前打开在身后关上的门;自行放洗澡水并且还会调节到合适温度的浴缸;只要把门关上半小时就会有,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出现的厨房;
这人虽然对于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无比恐惧,但最终还是被贪念占据上风。
路人在房子里住了下来,他发现在房子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享受到各种服务,几乎是有求必应。
于是他开始提要求,他要豪华的床,要高档舒适的沙发,要昂贵的服饰,要每一顿都是高档酒店的大餐。
他在这里锦衣玉食,把这里当做一个有求必应的神奇屋子,但并没有把这里当做家。
于是在他要求第二天早上就要见到全球限量版的顶级豪车出现在眼前的当天晚上,他在睡梦中被赶出房子。
这之后,不管他尝试多少遍,在巷子里转了上百圈,都像是被房子屏蔽了似的,他无数遍从房子门口经过,却都像是看不见房子似的。可能在他眼里,眼前并没有这座房子,只是一片破败的荒地。
后来,房子依然在每个晚上打开门,里面流淌着灯光、音乐和食物的香气,但遇见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发青,连滚带爬地跑开。
有一天,经过的路人里,有一个犹豫着想要进门,被另一个拉住了:“你疯了吗?这就是传说中青石巷的鬼屋,你进去以后就会被鬼屋里的鬼大卸八块然后吃掉!不然你以为那些食物是怎么来的?”
“这不过是个都市传说吧?就和每个学校都有厕所里闹鬼的传闻差不多。”
同伴声音颤抖:“有个人好不容易从里面逃出来,他后来在怪谈论坛里发帖子说的亲身经历,这地方的细节和那人说的完全对得上!还不快跑……”
在后来的很多天里,房子的灯光在黑夜里亮起,又在破晓时黯然熄灭,再没有一个人敢踏进门。
直到时间来到昨天,一个黑发青年肩膀上顶着一只小白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前。
小白鸟被屏幕里几乎每天都不重样的大餐馋得直流口水:“那那些大餐就这么丢掉了吗?这也太浪费了!”
画面顿了顿,切换到了一家孤儿院门前,看来是又打包捐给了孤儿院。
季时倒是注意到那些画面中,自从房子面积扩大了两倍后,那些原本的柜子、沙发椅子等家具便时不时维持不住形体,蜡烛般融化成一滩不明物体,下一秒又艰难地恢复成型。
它之所以花钱买家电家具,恐怕除了吸引人进门以外,也是因为它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加上——
季时问它:“你把自己抵押出去,除了花钱修饰自己,是不是想着就算后面还不上钱,被法拍出去后,也会被人拍下来,到时候就有人住了。”
空气一片安静,电视上的画面依旧停在孤儿院门口。
季时:“闪一下灯,就表示肯定,闪两下就是否定。”
水晶灯犹犹豫豫地闪了一下。
季时扬了扬嘴角,还挺聪明,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
小白鸟阿保叉起腰,狠狠嘲笑它:“哈!西装男说了,虽然你有要接手的人,但不是想建成密室逃脱,就是KTV,又或者是桑拿房。”
“所以以后楼里充满的不是鬼吼鬼叫,就是光膀子大汉!”
也许是细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家开始瑟瑟发抖,门窗都颤动起来,桌子上的水杯水花四溅,灯光更是忽明忽灭。
季时:“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用早餐剩的面包让小白鸟安静下来,继续一项一项仔细查看着手里的账单。
期间剩下的沙发和脚下的地板,时不时轻轻颤抖,桌上的茶水也一圈一圈泛着涟漪,看来真吓得不轻。
“当”屋里的古董座钟响了一声,季时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头上的水晶灯闪了闪,接着台灯、落地灯、壁灯、装饰灯一一亮起,指向通往餐厅的路。
小白鸟从抱枕里拔出脑袋,吸了吸鼻子:“好香!有饭吃了!”
季时抬眼问:“你又点了外卖?”
水晶灯闪了两下,看来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乱花钱了。
季时:“是你做的饭?”
水晶灯闪了一下。
季时合上账单的最后一页,放到桌上,站起来的时候,顺便把小白鸟从枕头里掏出来,往餐厅走去。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餐桌上摆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碗,奶白的浓汤里,卧着团粗细均匀的面条,上面摆着几条翠绿的小青菜,一颗一分为二的溏心蛋,以及铺了大半个碗面的羊肉片。
季时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把小白鸟往旁边一放。
小白鸟早就被扑鼻的香气弄醒,脚一踏上雪白的桌布就哒哒哒地走到碗边,脑袋在碗上舞出了残影。
季时看着它三两下就消灭了小半碗面,又观察了一会儿,随即也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账单上记录的最近一次买菜是大半年前。
对此的各种猜测,在面条入口的瞬间便消失无踪,季时全副心神不由自主都放在舌尖,随机思绪又被拉回遥远的从前。
小时候有次玩的太疯,晚上饿的睡不着,奶奶就给他开了小灶,用鸡汤撇出的油揉进面里做出柔韧弹牙的面条,他至今都还记得那碗澄黄的清澈汤底和舌尖浓郁的滋味。
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顿饭。
现在,要在这后面加上之一了。
不管是汤的滋味还是面的口感,都比得上以前家附近有名的百年老面店的水平——那家店至少要排队两个小时起。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看到的整面墙乃至整个房子,都似乎有瞬间果冻般的扭动,他再次感觉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充沛的能量,整座房子虽然肉眼看不出什么,但他总感觉它丰盈不少。
如果是个人,就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感觉。
季时慢慢吃完这一碗面,放下筷子的同时,缓缓开口:“我可能有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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