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你的情况也就是那样了，我就是听说你这次因为跑步的事情，被你哥哥打了一巴掌，然后，你的情况不是很好，还好你于爷爷在那里，给你用了药，我就是很好奇，你的情绪一直都很稳，怎么你哥打了你一巴掌你就不好了呢？”张医生说着，打开病历本，拿起笔，“来，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莫言有些呆愣的看着已经准备好纸笔，打算边听边记的张医生，有些不知所措，他当时……的确情绪不稳定，还吓了兔子姐一跳，因为当时……哥哥愤怒的神情，那一巴掌，都让他想起了重生前被赶走的那个晚上……那一瞬间，他的确恍惚了，心一下子就空了。

可是，这些……不能说的。

林莫言垂下眼，喃喃说着，“我不知道……”

他只能说不知道，于爷爷当时都看得出的问题，张医生会不知道吗？瞒不过的，只能说不知道。

张医生看着低垂着头，捏紧了拳头的林莫言，沉默了一下，抬手拍了拍林莫言的头，放缓语气，“不知道那就算了。”

林莫言一愣，不由抬头看向张医生。

张医生继续放缓语气慢慢的说着，“但你要明白，跑步不会影响你的心脏，但是，过激的情绪却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莫言摇头，他也觉得奇怪。剧烈的运动反而不会，情绪起伏太大反而会。

“因为人的精神领域，人的心，都是非常神秘和奇特的地方，我一辈子都在研究这些，但是研究到现在，依然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我只能告诉你，你心脏那条不听话的血管，非常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你自己要小心。”张医生严肃说着。

林莫言郑重点头，调节情绪吗？他会小心的。

“而这些，我只能跟你的家人们说一个大概，具体也不能说，说了，他们就会更加把你当瓷娃娃了，你也不希望是不是？”张医生说着。

林莫言急急点头，“张医生，你别跟他们说。”

“你这次坚持要参加八百米的跑步，我就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想他们把你当瓷娃娃，放心，我不会说的，但是你自己要小心。对了，唐君毅请我参加你们学校的运动会，到时候，我也会去。你好好跑。”张医生笑呵呵的说着。

林莫言腼腆一笑，随即，想到了唐君毅，就认真说着，“张医生，您也别跟小毅说。”

张医生挑眉，想到自己手机里的那些短信，问道，“为什么？”

“他会担心的，他也会把我当瓷娃娃。”而且恐怕是当成最脆弱的那种，林莫言叹气的说着。

“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时候觉得唐君毅很烦？”张医生带着几分思量问道。

林莫言先是不解，随即失笑摇头，“怎么会？小毅他是最好的。”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林莫言的语气是不自觉的温柔。

张医生深深的看了眼林莫言，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林莫言的头，“好，我不跟他说。”

随后，张医生便催促着林莫言睡觉，看着林莫言乖乖躺好了，才转身走出病房，在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张医生掏出手机，看着不断浮现的电话号码，便按下，接通：

“林莫言的各个指标都很好，他跑个800步没问题。”张医生慢悠悠的说着。

手机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开口，清冽的声音里有些低沉的韵味，“善语哥说，小言在医院要住两天？”

“不用两天，他明天下午就可以去烤肉了。”张医生说着，推开办公室的门，反手关上门。

“那就好，麻烦张医生了。”手机那头的声音平静又有礼貌的说着。

“唐君毅……你国庆回来后，要来我这里一趟，你也该复诊了。”张医生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你要是像上次那样跑了，我就让林莫言带你来。”

“不要跟他说。”手机那头的声音瞬间阴冷。

“唐君毅，我刚刚问林莫言，会不会觉得你很烦，他说你是最好的。明白吗？！”张医生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严厉，“你想破坏你在他心里的印象吗？”

手机那头一瞬间沉默了，过了好久，在张医生打算皱眉去找林莫言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手机那头的声音响了起来，低低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我会回去复诊。托尼教授在京城，我到时候和他一起回去。抱歉，张医生，我以后会好好复诊的。别跟他说。我不要他知道我是不正常的……”

听着最后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张医生心头一酸，叹息着开口，“对不起，唐君毅，我不该用林莫言要挟你，以后，我都不会说了，林莫言也不会知道。你放心。是我的错。”

手机那头的声音恢复成平静，“不用道歉，张医生，你也是为我好。”

*******

挂了通话，张医生揉着额头，无奈叹息，唐君毅的情况看着越来越好，但实则精神领域的封闭从来都没有好过，如果不是有一个钥匙——林莫言在的话，他的情况会更加糟糕，而这人又智商高得过分，又不配合，让他来没事喝茶聊天，他不肯来，即便陪着林莫言来复诊，也是几句话走过场，托尼教授说，以前还好，以前会听，而现在，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唐君毅压根就不想治疗了，唐君毅觉得他自己没有问题，的确，目前看来，他生活上一切正常，听说读书极其厉害，处事做人也非常好，从师弟那得来的消息是这小子厉害得过分了。

——连他外公姚老都觉得唐君毅很好，没有问题了。

——真的很好吗？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张医生深深的叹息，这种把自我藏起来的才是最可怕的，万一有天，林莫言不在他的身边了，他会爆发出什么问题来，没人能估计！

而且，这孩子，对林莫言是越来越执着了。而这这孩子，才不过十三岁啊。

张医生翻着手机里的信息，是一个小时前，托尼发给他的：张医生，唐君毅今天见了唐家人，他的表现非常好，但我觉得很不对劲。

张医生沉默的想，会让托尼觉得不对劲，那一定是有非常违和的地方了。

*****

京城的最高建筑是七凤楼，108层的建筑，外形是一座高塔，但实则是集合酒店购物玩乐的地方，七凤酒家是七凤楼的酒店，占据了四十多层，而最高一层，也是七凤楼最高处，是七凤楼酒家最高级会员才能住的套房。

唐君毅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个灯红酒绿，最为繁华和热闹的地方。他手里捏着手机，俊美的脸上一片冰冷。

外头的世界繁华热闹，可是繁华热闹的世界看在他的眼里也是无趣得很，倒不如陪着小言做题，或者陪着小言在病房睡觉，这个时候，小言是睡着了吗？

“唐，你该睡了，明天你不是还要见见李先生吗？”托尼教授走了进来，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唐君毅，无奈开口。

唐君毅点头，“好，我待会就睡。”

托尼教授看着唐君毅，无奈摇头，“好吧，你别太晚。”

因为未成年人的身份，虽然他爸爸给他留下了这个七凤楼的最高级会员，但是，这里，还得有一个大人带着，他才能住进来。他不想去唐家住，也不想去任何人的家里，他就来到这里，找了托尼教授帮他开了这个最高级会员的套房。

唐君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划过一张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在专注看书的侧脸，是认真弹琴的浅笑的脸，是讶异看着自己，又眼里带笑的脸，是抬头看着湛蓝天空眯眼笑着的舒适惬意穆意，是在乖乖吃饭的脸……

——都是小言。

小言说，他是最好的？

唐君毅忍不住扬起嘴角的笑，然后手指不小心一按，糟了！他把电话打过去了！

唐君毅懊恼，可下一秒就又愣住了，电话通了？

“小毅？”手机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忧。

唐君毅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清冽的声音柔和下来，“是我。”

“小毅？你没事吧？怎么了？”手机那头的声音似乎安心了，又关切的问着。

“我很好，我刚刚不小心按的……小言，我想和你说话。”唐君毅忍不住低声说着。

手机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哦，没事就好，京城好玩吗？”

“不好玩，小言，我今天见了我爸的两个朋友，宋叔叔和杰斯叔叔，他们告诉我，我爸爸之前好像预感会出事一样，把一部分的股份给了他们，说不用给我，但是希望我将来遇到难处了，他们拉我一次。”唐君毅一边说着，一边在床上躺下，手机那头还带着几分糯糯的柔和声音让他不由放松下

“你爸爸真好啊。”手机那头的声音柔和中带着感慨。

“爸爸很聪明，宋叔叔和杰斯叔叔都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们说，如果我想要，等我长大了就给我。我拒绝了，爸爸的那个公司，是他大学时候玩着开的，现在发展的不错，不过，我不想要，我拜托两位叔叔，好好发展公司，不要让爸爸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消失就好。”唐君毅低声说着。

“嗯，咱小毅以后自己要开很多很多公司。一定会更加厉害的！让大家都知道，啊，唐君毅，就是唐爸爸的好儿子！”手机那头的声音故作顽皮的说着。

唐君毅果然低声笑了一下，笑了一下后，又慢慢的说着，“我今天很意外的见到了害死我爸妈的人。”

“什么？小毅你——”手机那头的声音很惊慌。

“没事，我很好。”唐君毅柔声说着，可眉眼间却是平常林莫言绝对不会看到的狠厉，“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很好的和他打了招呼……他以为我是来收走我爸爸的那些遗留在外的东西，但是他很快就知道，我爸爸的那些东西，我不要，唐家人也决不能碰！”

“小毅……”手机那头的声音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带着几分担忧。

“我明天还要见我爸爸的另一个朋友，李叔叔，我爸爸和我妈妈的高中同学，是法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我爸爸交朋友的眼光都挺好的。宋叔叔和杰斯叔叔说，唐家人找过他们，想拿回那些东西，不过因为爸爸生前签了转让，唐家人拿不到。今天小叔叔也在场，宋叔叔和杰斯叔叔直接就问他，怎么看我爸妈死的这件事？因为我爸爸明显就是提前知道了有人要对他不利。”

“小毅……我想听你唱歌。”倏忽的，手机那头的声音打断了那些平静的，但是字字词词都透着冰冷的话语。

唐君毅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他刚刚……似乎有些管不住自己？

“小毅……明天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方便吗？”手机那头的声音又出声问着。

“你要挂断电话了？”唐君毅低声问着，带着几分不知所措，脑子里忽然晃过张医生那句——“你想破坏你在他心里的印象吗？！”

“不是，我想听你唱那首歌。明天七点要抽血，张医生让我睡觉，可我睡不着……小毅，你唱歌，我会更好的睡……”

唐君毅低低的应着，好。

唐君毅低声哼唱着：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灰树叶飘转在池塘，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