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太平间

在吴奶奶家的时候,外面还有太阳。等到太阳落山,周围逐渐晦暗下来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还是瓢泼大雨,就跟沙泽受伤的那天一样。

车在大雨中行驶着,雨刷根本刷不净挡风板,雨滴落下来就被立刻弹开,变成溅射的雨花。

左岩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开。道路周围都是树林,前后都看不见车辆的痕迹。虽然这条路平时车流不多,但是他雨大得让他完全失去了一米以外的目力,一旦有车非常危险。

他皱着眉头,把车开到一旁,停了下来。

“先等等吧,等雨停了我们再走。”

沙泽把玻璃窗摇下来,大滴的雨从外面往里砸,片刻就把沙泽的袖子打湿了。

左岩正想说话,沙泽忽然开口了。

“这么大的雨,容易死人。你见过吗?”

周围都是雨哗啦啦砸到地面和树林的声音,沙泽的声音并不清晰,但是左岩听明白了。

他微微一愣。

“一次是在山区,我开着车,泥石流从山上往下落,一下子就把前面那辆车给冲走了。”

“还有一次,和我一起困在野外的人,失温死了。”

沙泽低头摸着自己几乎湿透的袖子,陈述道。

左岩没有回应,她抬起头看向左岩,眼睛微微反射着车内仪器的亮光。

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不一会雨就小了。四下都是水潭,映射出已经开始闪烁的星辰。

左岩一直没说话,动作略微有些僵硬地开着车,眼睛没有朝沙泽那边看一眼。

沙泽闲散地靠在副驾驶上,用手指微微叩击着扶手。

车窗外景物变换,天色沉沉,四下已经基本黑透了。树林中黑洞洞的缝隙仿佛一双双隐秘的眼睛,死死注视着沙泽一个人。

她望着窗外,心下却想着在医院太平间看见的一切。

森然而幽暗的环境中,房间里陈列着十几张床。其中,大部分床上都有尸体,尸体表面盖着白布。

沙泽觉得有些奇怪。一个这样规模的城市,太平间的尸体不应该这么多。

她慢慢走近一张床,掀开白布,查看尸体面部。

出乎意料的是,这具尸体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一片焦黑,看不清尸体原本的样子。

这是被烧死的。

沙泽挑了挑眉,放下白布,走向另一具尸体。

同样是焦黑一片,应该和之前那一具一样,是在一次事故中死亡的。

沙泽继续走到下一句尸体面前:难道这些都是被烧死的?

第三张白布拉开。

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应该是被车撞死的。

沙泽脸色微沉,随即快速掀开剩下所有陈列尸体的白布,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十几具尸体,一共有四五种死法,除了烧死的、出车祸而死的,还有被淹死的、坠楼死亡的。自然死亡的或病死的尸体,只有三具,其中有两个老年人,一个青年男性。

沙泽慢慢把白布都盖回原来的位置,站在原地。

事情很反常,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沙泽不确定这到底是与自己有关,还是一种巧合。

寒气往外涌着,过道的水管传来悠长的声音。

“砰......砰......砰......”

她在房间内转了转,见靠近房门的角落有一个空间。拉开帘子,里面放置着一些杂物,这才离开了太平间。

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左岩吸了一口烟,放下车窗,把手搭在车窗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故呢?沙泽皱眉想着。

窗外略带凉意的空气混着烟草味道吹过来,打断了沙泽的神思。

她转头看了左岩一眼。

左岩察觉到她的目光,问:“不喜欢烟味吗?我把烟灭了。”说罢收手准备灭了烟。

沙泽摇摇头,无所谓地道:“给我来点。”

“啊?”

沙泽懒得解释,取过左岩手中的烟夹在手中,吸了一口,满意地吐出烟圈。

左岩有些懵了,方向盘一个不稳,脚下猛踩急刹车,沙泽差点撞上防风挡板。

“......”

沙泽捋开遮住视线的头发,有些无语,淡定地再次吸了一口烟。

无意向左一瞟,左岩的耳根竟然红了。

沙泽莫名有些烦躁,吸了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到窗外。

一路无话。

车从远处开过去,窗内的灯暖融融地亮起,透出几分温馨。

“今晚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酒吧这边就不用管了。”停好车,左岩叮嘱道。

“嗯。”

几天没有在店里,需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左岩先一步走了,沙泽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着。

停车场是一个露天的坝子,就在旅店下方一点。夜里的凉风吹过来,吹起沙泽的直发,回头一看,灯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下方的集市周围。

沙泽眼眸有些冷,又想抽烟了。

她顿了顿,往集市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

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路旁的水潭里,街上还有杂货店开着,两旁很多店铺都已经把门拉下来了。

沙泽踩着水过去,裤腿溅上了水和泥点。

走近一看,玻璃柜后面没有人。她敲了敲玻璃柜桌面,没人应答。

又敲了敲,声音在夜晚中很大。

一个头发微白、有些肥胖的妇女从里间出来了。

“哎呀,姑娘,这么晚要买什么啊?”

沙泽指指玻璃柜下的香烟。

“买烟啊。”女人拉开玻璃门,一边伸手进去拿,一边絮絮叨叨地道,“给自家男人买烟吧?这男人啊,就是戒不了烟,整天抽得浑身臭烘烘的。”

“要打火机吗?”她的手下意识伸向放打火机的位置。

沙泽点点头。

她拿出打火机,继续她的絮叨,“你看,还犯懒,不愿意自己出来,非让你来买。像我们隔壁这家卖衣服的,老公就是得了肺癌的......”

沙泽拿过烟,皱了皱眉:“我自己抽。”随即把钱放在桌面上。

“啊?哎哟,那不行啊姑娘,这抽烟啊......”

安静的街道上回响着女人的大嗓门,沙泽懒得应付,准备转身走了。

“等等,姑娘!”女人见她要走,连忙叫住,笑着道,“那个......明天我家女娃子结婚,就在后面的院子里办席。你要是没事,可以过来凑个热闹。”

沙泽脚步顿了顿,随即踩着积水走了,女人在身后低嘀咕着:“现在的孩子,咋一个个的我都看不明白呢......”

沙泽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抽上了。烟圈飘散在她的身后,她慢慢走上了通向旅店的斜坡。

结婚?她手里的烟头明灭,眼神慢慢投向远方。

她参加过不少婚礼,包括她自己的。

不过只要她在,几乎每场婚礼都会死人。

烟草的味道在鼻腔内徘徊。

丑壬会带来死亡,而丑壬总跟着追来,阴魂不散。

那双眼睛在未知的黑暗中盯着她,巨大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好似一个永恒的诅咒。那个诅咒毁了她,让她变成一个永远不能拥有自我的幽魂。

她淡淡地笑了笑,抖抖烟灰,进了旅店。

前台后,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扎着长长的辫子,睫毛重重地垂下,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盹。

回到房间,关上门和窗,沙泽坐在了窗台前。

她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随手在窗台上捻灭,倒在了床上。本来只准备休息一会,却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左岩在酒吧待了一会才回房间。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忽然想到沙泽正在旁边房间休息。

下意识朝沙泽房间那边看看,却看见木门边上黑洞洞的缝隙。

是睡觉了吗?怎么不关门?

左岩停下正在开门的钥匙,到沙泽门口一推,门轻轻地吱呀一声,开了。

窗外的冷风灌进来,桌面上的书页轻轻抖动,房间内湿冷得难以忍受。

他侧头一看,床上躺着一个人,全身蜷缩在一起,没有盖被子。

左岩皱起眉头,坐在床边,把手轻轻放在沙泽的膝盖上。

凉的。

那凉意带着阴冷,从沙泽的身体传递到左岩手中。

左岩心往下一沉,推了推沙泽。

“醒醒。”

沙泽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扣住左岩的手,右手一瞬间就够到了左岩的脖子。

触感是温热的。

沙泽这才从浑身的冰凉中反应过来,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警惕问道:“谁?”

左岩有些无奈:“你睡觉都不关门,不是谁都能进来?”

沙泽一怔:“是你?”

她侧头一看:“门开着?”

左岩点点头:“是啊。窗户也不关,你被子也没盖。”

他不禁有些生气:“你是还没住够医院吗?”

他伸手打开了灯,正准备再跟沙泽说说这事,却见沙泽的脸色完全阴沉下去。

“我进房间后,窗户和门都是关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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