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日沈伶下学得早，比往回早了近一刻钟。

明枝还未回来，沈伶坐在堂前等她，双膝上摊开有一卷书册，她低头认真看着，不时翻过一页，偶尔风过，掠起她耳后的一缕发，低低地垂在颈间。

七公主沈茹钰和跟着自己伺候的丫鬟正准备回去，她看见沈伶一人坐着，不假思索地走上前，相邀道，“九妹妹，前几日我说要请你吃茶，你当时还答应了的，不知今日可还否作数？”

沈茹钰嘴甜，性子又是好，与谁都能相处得来，从无半分扭捏姿态，弹得一手好琵琶，曾在宫宴上更是大方展示。

她好动，欢喜一切鲜明的事情，衣裳自来也是喜欢艳丽的，红色和鹅黄最盛。

就像今日她穿了个件红色的薄袄子，手里抱有一个汤婆子，眼角因笑意浅浅弯着，整人如同年画上出来般。

沈伶闻言合上书站起身，她道：“自是算数的，只不过明枝还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待会儿会寻不到我。”

“这有什么，我让我的盍茵留在这儿，若是明枝回来了，她会带她来的。”沈茹钰说道。

名为盍茵的丫鬟听见主子这般说，她停下收拾，朝着沈伶的方向应了一声示意。

“我们俩姐妹好久未曾讲过话，今日权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想和你聊聊。”沈茹道。

如此，沈伶不好再推辞，点头说：“好。”

她话落，手心里一暖，是被沈茹钰塞来她本抱着的汤婆子，沈伶怔怔抬头，沈茹钰笑道：“天冷，捂着吧。”

沈茹钰一直是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宫殿，没有同她的母妃安贵妃住在一起。

沈伶跟着沈茹钰走近小宫殿时，唯觉安静，院落里没有什么丫鬟走动。

沈茹钰带沈伶去到建在河中的亭台小坐，她先主动道：“在你们看来，我挺是图热闹的一个人，但其实有时候不然，我喜欢清净。”

“至少在我想要静心的时候，会这样。”沈茹钰道，继而她看向沈伶，问：“九妹妹是不是便独爱静。”

沈伶点了点头，她仍不太习惯和别人相处，身侧平白多出一人时，她总是会适应很久很久，才能勉强逼着自己接受。

“七姐姐，我这般，是不是很可笑？”沈伶垂头问，甚至有时她明明不是厌，可还是会不适应。

沈茹钰笑笑，没有半分不解或是惊讶，相反很是坦坦荡荡，“能看出来了。”

“小时我以为你天性喜孤，从来不会于我们其他姊妹一起玩儿，越往后走，你人越孤僻，同我们说的话少得可怜，也就只见你曾与皇兄要走得要稍微近些。若不是我们同在轩堂里听学，怕是我们会更说不上话吧。”

上月，沈茹钰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她们几人平时能与沈伶多走动走动，沈伶是不是就不会去隆恩庄了，也不会在巫山里失踪。

偌大的皇宫内，少一人，只要父皇不谈及，宫内就能好似没有发生这件事一般。轩堂内属于沈伶的位置空下，赵先生讲学时会下意识地往那里看去，叹息声响起一遍又一遍，甚连大祭司偶时也会望向该属于沈伶的那方位置。

就只有沈茹钰自己知道，她也经常往那里看去，心口空落落，宛若少了好大一块。

沈茹钰趁着谈话的间隙，从屋中取来一盘水晶葡萄，摆放于二人身前的圆石桌上。

沈茹钰摘下一粒放于嘴中，享受之余问：“九妹妹可知道这水晶葡萄哪儿来的？”

沈伶说：“冬末春初中原不产葡萄，想来应是外藩进贡。”

沈茹钰眯了眯眼，用帕子擦拭双手，道：“你猜对了一半。这水晶葡萄的确是西域进贡，前些时日刚来的。你是不是以为它是由父皇赏给我的？”

沈伶没说话，沈茹钰当她是默认，不以为意地补充道：“不是父皇赏的，是我自己讨的。”

“父皇他只爱自己，他不是一个明君，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这和我想要做的并无关。我不能改变什么，既不能让他勤于政事，也不能让他多有体谅之心。但我自己想要的，我就得试一试。你不说你想要什么，也不将其透露出来，那旁人如何知晓你心中所想？”

“换做是我的话，我就得闹一闹，最好再吵得他头疼，我得不到，那人也别想着好受。”沈茹钰半开玩笑地道，眉眼弯作天上明月。

沈伶看见沈茹钰这般，不禁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沈茹钰将果盘往沈伶那边推了推，挑眉道：“尝尝？西域之物，何况是进贡，定是好吃的。”

“那就多谢七姐姐了。”沈伶浅笑道。

亭外的丫鬟在这时受了惊恐地跑进来，像是见了什么白日里不应该见的东西，她急急道：“七公主，九公主，外面，外面好像有鬼。”

“你说什么？”沈茹钰蹭地起身，青天大白日的，哪儿来的鬼怪。

丫鬟腿软，她跪坐于地上，不确信地结结巴巴道：“好像是真的，那人就一个光脑袋，没有身子，头上好些洞，一闪地就过去了。”

未待及沈茹钰好好问话，先跑出去的是沈伶，葡萄于她手中被捏碎，汁水沾了满手。

沈伶来不及回头解释，只道：“七姐姐，我出去看看。”

“阿伶，阿伶！”沈茹钰不放心，让丫鬟带路，跟着寻上去。

沈伶知道是竹明回来了，当初他走时，与她说是去办些两三百年前留下来的事情，没有说具体归期是何日，今日沈伶听七姐姐殿中的丫鬟说后，不好的预感直直往心中冒。

一粒小碎石落在沈伶脚边，沈伶脚下折了个方向，往摆放有数十个花盆的院子里跑去，果不其然，在绿植后面见着躲藏的竹明。

如丫鬟所说，竹明脑袋上又多出几个洞，黑色的、空洞的，竹明见着沈伶寻来，扯了扯嘴角，想要最后再露出一丝笑，怎奈他一动，面上肌肤溃烂的速度加快，嘴角掉落下一块肉，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沈伶当场红了眼眶，鼻子止不住发酸，她蹲下身想要抱竹明起来，颤着的双手却是无从落。

竹明强笑，声音虚弱地说：“公主不认识我了？”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沈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

竹明摇了摇头，正想与沈伶再说一些，沈茹钰追到了这处，她见沈伶蹲着，疑惑问：“九妹妹可发现了什么？”

沈伶擦了脸上的东西，用绿植将竹明挡住，再侧身挡住最后的视线，她指着殿内深处道：“像是往那里逃走了，只一个模糊的黑影，应是宫中哪位妃嫔养的猫儿吧。”

“那我过去看看。”沈茹钰道，她可不想自己宫内当真出现不干净的东西。

沈伶背着沈茹钰将竹明放进一个空盆中，用袖口彻彻底底挡住盆中景，一边往殿外跑去一边道：“七姐姐，我想起我也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行。”沈茹钰道，紧接着继续去了别的地方看是否有猫儿。

沈伶跑在宫中小道上，今日天晴，太阳很是暖和，但竹明一到可见了阳光的地方，身上所受痛楚越多，像是阳光落在他身上如火灼。

竹明咬了咬牙，撑着最后的力，道：“沈伶，你可还记得禁地里答应过我的事情？”

沈伶点头，哭腔浓重，“记得的。”

“我也没别的什么事情，就是希望，你能在我死后，替我明灯一盏。”竹明笑着说。

“我从一开始打从禁地里出来时，就知道自己会这般消亡的，或者也可以说，我在禁地里的后两百年，一直有在等这一刻。”

“想来总归是贪恋太盛，想要的多，想死，又不敢死。”

沈伶泣不成声，“竹明，你别说话了。殷时之有在的，他来了皇城的。你不是曾说他法力高深吗？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这一章实在不好断章，就先停在这里吧，下一章继续。

感觉在我日更的路上，总是会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阻挡（不是）

因为周一去别的城市复诊去了，也不好更新，就晚了一两天，不过明天就可以回家啦！刚好最近也放了寒假，会尽量勤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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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