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玖逃掉了一个周末的补习，和亚当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等到了周一，她重新穿上校服，背上书包，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不算起眼的女孩，去了学校。

但这一次，夏倾玖意识到，显然学校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从前多了很多。

那些大多是女孩子的目光，在她经过前，她们都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做自己的事，等她走过之后，才开始如潮水般围拥过来窃窃私语。

“是她吧？”

“确实是她啊。”

这样的谈话到处都是，但因为夏倾玖没有从中感到任何的恶意，因此也没有理会，只如平常般，找到了教室，把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

与外面的热烈不同，教室里的氛围有些干。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小寒，她是早就到了教室的，课桌周围也一如既往地围了一圈女生，可这次她们都没有叽叽喳喳的聊天，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而其中，小寒的脸色最为难看。

上周的生日宴会举办的隆重又典雅，完全可以展现小寒家境的优渥以及家人的艺术品味，绝对是她出风头的好时机。

然而，偏偏出了夏倾玖这个变数。

在准备拿她寻开心时，小寒从来没有想过夏倾玖的家境是属于能买得到高定的那一类，因此在她离开后，小寒就陷入了提心吊胆的心境之中。

毕竟按照她家的家境，杭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基本都出席了她的生日宴，若是中途跳出一对夫妇向她的父母阴阳怪气她竟然想要霸凌他们的女儿，她的父母绝对会要她好看的。

因此，整个生日宴会小寒都过得没滋没味，心不在焉的。

好在，整个宴会未起任何风波，平静地过完了。

小寒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享受自己的宴会，中间甚至因为几次走神而在宴会之后遭到了父母的严厉斥责，小寒难过懊丧之余，她又开始疑惑起夏倾玖的家庭来，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网上的讯息。

夏倾玖火了。

在游乐园的话题下，很多网友都在自发刷夏倾玖的照片，她穿着星空裙走在游乐园，美得像是出逃的童话公主，因此只要发了她的照片的博文迅速会得到一堆的点赞转发评论，下面都是清一色的夸奖，把夏倾玖的身份从网红猜到了小明星，最后因为有眼尖的网友认出了她身上的裙子，最后夸张地留言：“可能你遇到的真的是小公主也说不定哦。”

而如果有和夏倾玖合照的网友甚至在一夜之间体会到了红了一把的机会，有不少博主发评论表示：“一上来就看到了那么多红点点，差点以为自己被网暴了【笑哭】。”

底下是一堆抚摸的表情，网友评论：“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她明天还会去吗？想去蹲点！”

“有人知道这位小公主的社交账号吗？”

“这界网友不行，两个小时过去了，竟然都还没有找出来。”

“我不信这么好看的姑娘在现实生活中真的默默无闻，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出来说说她到底是谁，想关注一波。”

小寒平静地刷完信息，把光脑反手扣在了桌上，顿了下，然后起身，把抱枕拿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不仅没有享受到自己的生日宴会，而且所有的风头都被夏倾玖给抢走了。

原本以为只是网上如此，可是等到了周一上学，她才知道学校更是如此。

尤其是平时她和夏倾玖关系不错，因此同学都来变着法子和她打听夏倾玖的情况。按照她们的话来说实在是太惊奇了，平时不声不响的女生，竟然这么漂亮，就像她们身边真的有一个仙杜瑞拉一样。

小寒想到这儿，不善的目光斜睨向夏倾玖。

如果没有仙女教母的魔法，仙杜瑞拉只是一个帮继母擦地板的女仆而已。就算有了魔法，属于仙杜瑞拉的魔法也撑不过十二点。

是时候该让夏倾玖梦醒了。

她掏出了光脑。

*

夏倾玖打发了又一波来闲聊的同学，她平时不爱上网，因此不大清楚网上的动静，尽管如此，在突然热情的女生之中，她也猜测到了究竟发生什么。

可就算如此，夏倾玖也没什么劲，在她看来，被人称赞，受人追捧都是很无聊的事，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虚名，只会下意识担心这意外地走红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毕竟光是这一天，她已经被烦到连好好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

傍晚放学，夏倾玖照例留到最后才走，她背好书包，关好教室的灯和门，沿着楼梯走下去，学生散去的校园里格外空旷冷清，忽然她听到从楼上传来急促慌张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她下意识驻足，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小寒慌乱的满是汗水的脸。

夏倾玖一愣。

小寒看到她时也一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慌乱的神色裂出了一丝的惊喜，她三两步往下跑过来，但突然，不知为何，她的脸上突然又一变，像是见鬼了般，急转往上手脚并爬地又往教室方向逃命了。

夏倾玖看得莫名，她确实已经与小寒掰了，可是对方这样慌张，肯定也是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她犹犹豫豫地抬脚，不知道要不要去看一眼，这时她的光脑突然进了一条信息。

夏倾玖收回了脚步，低头掏出光脑，点亮屏幕，发现是亚当发来的消息。

亚当：晚上吃照烧肥牛饭，配味增汤，好不好？

夏倾玖挑眉：不喜欢吃味增汤，换成番茄蛋花汤。

亚当：好【笑脸】。

夏倾玖将光脑塞回包里，驻足侧耳又听了会儿动静，整个教学楼都是安安静静的，仿佛刚才的一切也不过是她的错觉。

夏倾玖不再纠结，转身下楼。

而此时的教室门口，因为教室门被夏倾玖关上了，所以小寒只能蜷缩着依靠在门板上，似乎挤在这个角落里，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打字的手指都在颤抖。

小寒：我没有和她说话，更没有向她求救，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小寒：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

小寒：你究竟是谁？

时间倒回早上。

小寒打开了学校论坛。

她输入帖子内容，并配上了从网上保存的夏倾玖的单人照。

小寒承认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证实，但也不觉得这是个臆想。

如果夏倾玖的家境足以支撑她购得那条高定裙子，那么她的父母一定出席了那场宴会。女儿受了委屈，不可能不和父母说，可事实上生日宴会非常平静，什么波折都没有，事后也没有人找上门来要说法。

这不符合常理，小寒能做出的唯一解释就是，夏倾玖没有撒谎，她无父无母。

那么，她的裙子是怎么来的？

小寒在帖子里没有明说，只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给出了几个猜测，但无论是被养父母欺凌还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收养这些猜想都充满了阴暗的偏向，轻而易举就能给夏倾玖泼上脏水。

但小寒自认为她干得漂亮，毕竟只是几个不负责任的猜想，还不是造谣，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不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而事实上，她已经准备好了发完贴两个小时后，等舆论开始发酵后，她就把帖子删了，并且注销账号，这样一来，连证据都被她销毁了，更没有人可以追究她的责任。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于是洋洋得意地点了发帖键，然而，几乎就在她帖子发出去的瞬间，帖子就被删了。

小寒愣了一下，因为删帖速度过快，她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帖子是被删的，还以为是论坛出了什么BUG，幸好她把帖子内容保存了，很方便她再发第二次。

于是她打开了便签，准备把已经存好的内容复制一遍，结果整个便签列表都是空荡荡的，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写过文字一样。

此时小寒依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预备退出便签界面，去搜索看其他人是否遇到过相同的bug，以及有没有恢复便签的办法。

就在这时，界面突然弹出来一张新便签，明明她的手指还悬在屏幕上方，没有触碰到屏幕，但是便签上已经自动打出了几个字。

“你准备发那个帖子干什么？”

“你不会真的想害夏倾玖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好像只能杀了你。”

一行一行的字，来不及删除，就会出现新的，小寒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如果一开始她还可以用程序运行的bug来安慰自己，那么当夏倾玖的名字出现时，小寒就知道她确确实实被人盯上了。

而且对方因为她要伤害夏倾玖，而非常得生气。

可就算这样，小寒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毕竟这个时代是有法律的，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夺过键盘后快速地在便签界面打字。

“可笑的法盲，让我给你普法吧，杀人是犯法的！而且现在，你入侵了我的光脑，等我报警，一样也要负起刑事责任，网警很快就能锁定你，别以为躲在网络后面就可以为所欲为！”

对方显然可以看到同步看到她的消息，而且回复得很快。

“你在说什么？躲在网络后面为所欲为的明明是你。”

“无所谓，我的意思是，如果网警能找得到我。”

“毕竟我无处不在。”

“抬头。”

小寒猛然抬头，刺入她眼球的是监控闪烁的红灯。

虽然每个教室都装了监控，但这些监控除了考试时，一般都是不开的。可是现在它不但被打开了，而且红灯闪烁，让小寒有种错觉，好像后面藏着一只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个念头让她顿时汗毛倒竖，她下意识抱住了光脑，但是想到那个人可以‘看’到光脑上发生的事，她又惊慌失措地把光脑丢开了。

那是不小的动静，周围的同学都望了过来，小寒还从来没有在人前这般失态过，她躲过同学的视线，不顾朋友的叫喊，捡拾起地上的光脑跑出了教室。

一路上她都尝试着跟那个人对话，企图威胁ta。

“我知道你就在学校里，在监控室对吧！我会抓到你的。”

那个人似乎很享受她的恐惧，慢慢地打字。

“我期待你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我就把你造谣的帖子交给老师和你父母。”

小寒停下了脚步，她握着光脑的手指因为恐惧与惊慌而收得太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之后无论她怎么痛哭请求，忏悔，无论她在便签上打了多少的字，对方都像是消失了般，再也没有再便签上回复过她。

小寒因为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也不敢报警了，在医务室度过了心力憔悴的一个下午，终于等放学后同学都走光了，她才慢腾腾地从医务室出来。

但夏倾玖还没走，小寒不想面对她，就往楼上天台走去，才走了两层楼，她便想到，或许夏倾玖这儿会是一个突破口，那个人再也没回过她消息了，想想也是，一个人总有事情要忙碌，怎么可能总是盯着她。

她不如趁着这个空荡，将主动权继续拿回来。因此她迅速下楼，要在夏倾玖离开前截住她。

然而此时，她一直忘记摘，也没有播放声音的耳机里突然冒出来一道她并不陌生的机械声。

“我一直在看着你，想死，就再往前走一步。”

小寒猛地刹住了脚，下意识抬头，她看到楼道角落里有一个监控缓慢地把摄像头转向她，红光刺眼的闪烁着。

她抑制住尖叫声，急转往上手脚并用地落荒而逃。

她推不开教室的门，教室里也有监控，她根本不敢进去，只能蜷缩在外面的门板，发疯般地打字。

“我没有和她说话，更没有向她求救，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

“你究竟是谁？”

“我已经知道错了，究竟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她的手指因为疯狂打字开始抽搐痉挛，直到此时，便签上才慢慢浮现出了一行字。

“不要着急，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付出代价。”

*

夏倾玖一如既往骑着单车回了家，她把单车停进车库里，与三辆豪车并排齐放，她眼睛都没有多扫一眼，就从车库出去了。

亚当正在盛饭，腰间系着一条粉色的围裙，脊背再宽阔，身姿再挺拔，也因为这条围裙而弱化了祂身上的攻击性，反而显得祂格外得贤惠能干。

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夏倾玖换好鞋子，走进客厅时，亚当转过身来，温柔地道：“洗好手，就可以吃饭了。”

夏倾玖“嗯”了声，进了一楼的公卫，亚当盛好饭，将饭碗、汤碗、菜碗放在一个托盘里，送到餐桌上时，夏倾玖刚巧洗好手走到了桌边。

——亚当总是如此，如一块精密的仪表般，可以掐准夏倾玖的时间，在不多一秒不少一秒的情况下，让夏倾玖不用等待，刚到家就可以吃上热饭。

夏倾玖喝了口热汤，亚当坐在了她的对面，将纸巾盒递给她，道：“今天在学校里有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实是有的，但夏倾玖已经过了什么事都会想和家里人汇报分享的年纪，因此她道：“没什么事。”

亚当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吃饭，一点也没有对隐瞒这件事感到不安的神色，眼神渐渐黯淡低落了下去。

但也只是一会儿，祂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在休息室欺负过你的女孩子们，今天有来找你的麻烦吗？”

夏倾玖的脑海里掠过了小寒惊慌的神色，她摇了摇头：“没有，她们今天好像都很忙，我也不想关注她们。”

亚当垂了眼：“所以哪怕她们消失，你也不会伤心，对吗？”

夏倾玖不明所以，笑道：“朋友可不是她们那样子的，所以我不会把她们当朋友，既然如此，她们转学了就转学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转学，夏倾玖这样定义了小寒等人的消失。

尽管对于亚当这样的智械来说，杀人并不是件困难的，需要背负道德与法律指责的事，机械不死的理念让祂永远认识不到生命的尊贵，而且小寒作为夏倾玖的朋友背叛了她，这种欺骗且伤了夏倾玖的心的行为，在亚当眼里，足够被处以死刑了。

但夏倾玖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大约人类更为理解生命的尊贵，因此面对生命时总会显得格外柔软，尽管亚当不能理解，但祂也会尊重夏倾玖这种潜意识里对死亡的排斥。

亚当用睫毛覆盖住的晶体上忽然涌入过大量的文字，但也只是瞬间，就在祂睁眼瞬间，眼球晶体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净，祂轻缓地笑了起来：“倾玖想吃橙子吗？我给你去剥一个血橙。”

而与此同时，小寒站在马路口发出了一声尖叫。

刚刚，就差一点，那辆突然失控的无人驾驶汽车就要撞上自己了，乘客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直到车子停稳后，也依然脸色煞白地瘫倒在座位上，双腿都在发软。

小寒跪在地上，几乎是强打着精神，抖抖索索地掏出了光脑。

尽管这样太过匪夷所思了，但小寒有种预感，这次汽车失控也与‘那个人’分不开。

果然，就在她把屏幕点亮的瞬间，便签自动跳了出来。

“给你三天时间，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