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如此美貌，妹妹怎敢忘怀？”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夙不辞看着她，眸光像是要给她戳出两个洞来。

那双眼眸沉静深邃，仿佛一切虚假终被揭穿。

孟随忍不住感到惧怕。

她在宫里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中败类，那些人的恶趋于表面，如同腐烂食物上面长的青霉，是可以避开的。

真正危险的是躲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这种人往往隐藏最深，谈笑间便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显而易见，阿辞属于后者。

本能告诉孟随，她要远离这个危险的女人！

只是……

她的脸都要笑僵了，为什么还总盯着她？

不累么！

夙不辞看着孟随微微抽动的唇角，轻轻笑了：“孟姑娘谬赞。”

孟随也笑：“哪里哪里，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空气陷入一阵安静。

花戎左看看夙不辞，右看看孟随，总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辞姑娘。”她连忙招呼夙不辞进来。

“你先别站在外头说话了，快进来喝杯清茶吧！”

“快，这边请。”

……

天气晴朗无云，大部分年轻人天还没亮就出海了，村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女子们也不闲着，家家户户都传来织布的咵唧声。

甫一踏进药铺，浓浓的药香迎面而来。

花戎端来清茶，递给夙不辞。

“辞姑娘，你快尝尝我今天泡的茶怎么样？”

夙不辞抿了口清茶，“嗯，很不错。”

“喜欢就好。你从那么远的景国赶过来，现下肯定很累吧，就在这里好好歇息一下。”

“多谢。”

花戎又倒了一杯茶，挪到孟随跟前。

“孟姐姐你也尝尝。”

“嗯……谢谢。”

孟随低着头，小口小口吹去茶碗的浮沫。

“说起来，还真是多谢辞姑娘的帮忙。”花戎紧挨着夙不辞坐着，两眼直冒星星。

夙不辞道：“不过尽点绵薄之力，不足言谢。”

花戎道：“你太客气了。要不是你帮我们把布匹卖出去，我们哪来的钱吃上白米面啊？这些大家伙儿心里清楚，他们都很感激你。”

夙不辞微笑：“是你们的布匹织得精美。”

孟随听着两人的对话，忽地抬起头。

“你们说的景国，是那个女子为尊的国家？”

花戎点头如捣蒜：“是呀，我跟阿娘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就跟世外桃源一样。”

“世外桃源，真的吗？”

孟随单手撑起下巴，认真听着。

她不了解这个国家。

兰国与景国相隔不远，却鲜少有来往往。

兰国的当权者一听“女人为尊”这四个字，便如临大敌，恨不得将“三从四德”牢牢烙印在女子的灵魂上。

有关景国女子当政、可承天命的书籍，百姓更是碰也碰不得。

孟随唯一听过的传闻，就是她逃婚的对象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脸颊，孟随皱起了眉。

“可是我听说，那景国女帝狠辣无情，不仅男女通吃，还以折磨美人取乐，简直就是个变态嘛！”

男女通吃？

夙不辞眉心轻微跳了一下。

孟随给出的评价她不否认——美味的食物向来不分性别。

冷不丁的被夙不辞盯了一下，孟随心里有些发毛。

她骂的是皇帝，怎么又惹到阿辞了？

幸好，阿辞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孟随定了定神，继续说：“有这样暴戾的皇帝，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

花戎作噤声状：“嘘！孟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些话要是被景国人听到了该怎么办？”

景国人？

孟随忙捂住嘴，低声问：“他们来桃溪村干什么？”

花戎道：“我听阿娘说，咱们村处于两国交界，经常有探子过来打听消息，至于打听的什么，就不清楚了。总之啊隔墙有耳，这些话要是被景国人听到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原来是这样……”孟随听完，眼珠子一转。

这些天，她村里村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洛家的人，更别说撞见什么可疑的探子。

莫非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比如什么地下暗道，她要找的洛家会在那里吗？

“孟姐姐，孟姐姐，你没事吧？”

孟随回过神，看向花戎那张担忧的脸。

“没事，刚刚在想事情，一时出了神。戎戎，你继续跟我讲讲景国的事情吧。”

“比如，景国当真是女子当政吗？”

孟随眼里的好奇实在掩藏不住。

花戎点头：“其实我也不算太了解啦，都是听阿娘讲的。”

孟随饶有趣味地听她说下去。

花戎：“她说，景国没有‘可惜是女儿身’这种话，他们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能做得。不说远的，拿我们桃溪村来说，女人能出海打渔，也能做些针线活，她们的绣品卖去民间，照样能赚好多好多钱呢！”

“年纪小的不用总待在家里侍奉父母兄长，年纪大了也不一定非要嫁人，活得快乐自由就成！”

“自由快乐，”孟随托住下巴，记忆飘到了远方，“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花戎问：“谁呀？”

孟随垂眸：“她去世很多年了。”

花戎一愣，抱歉道：“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孟随笑着摆手道：“没事啦，不用道歉。你继续说。”

花戎挠挠头：“那个，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其他的……欸，你可以问问辞姑娘呀！辞姑娘是景国人，学识又渊博，找她绝对不会有错！”

“这不好这不好！”孟随飞快摆手。

“多麻烦人家啊，不好不好。”

“不麻烦。”

孟随：“嗯？”

她的目光掠过花戎，落在对面的阿辞身上。

“你说什么？”

后者轻轻抬眼与她对视，不疾不徐地说：“我说，不麻烦。”

“日后孟姑娘来景国做客，少不得要遵循景国的民俗，若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孟随怔了一下，茶碗都拿不稳了。

“哎呀，可是人家很笨的。”

她嗓音夹了起来，“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你又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呢？”

越漂亮的女人，越是不好惹的。

她应该跟这个危险的女人保持距离。

距离才能产生美！

夙不辞放下茶碗，语气听不出喜怒。

“没事，我这几天正好有空。”

孟随骇然。

她都拒绝这么明显了，还要往上贴。

这人果然别有目的。

孟随灌了一碗茶，讪笑两声。

“这样吧，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去景国游玩，到时有不懂的我肯定请教你。”

花戎一拍大腿，打断两人的对话。

“别有机会了，明天你就可以去呀！”

孟随：“啊？”

花戎：“景国地界离村子不远，你就让辞姑娘带你领略一下景国的民风，顺便给我带些福宝斋的糕点，嘿嘿，我好想念那个味道！”

花戎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好不好嘛？孟姐姐，你就去嘛！”

孟随为难道：“这，我……”

她悄悄看向阿辞。

女人正低垂着眸，望向沉底的茶叶。

见孟随看过来，女人抬起头，冲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孟随头皮发麻，赶忙转过视线。

她真是完全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不过，不用猜也知道。

阿辞一定是想把她骗到景国边界，杀了喂狼吃！

太危险了。

她得躲远些。

“再说吧。药铺要是没别的要忙的，我就先回去了。戎戎，你帮我跟三娘说一声。”

花戎鼓起嘴，叹息道：“哎，好吧。”

“那我先走了。”

朝两人告别后，孟随匆匆离开药铺。

花戎疑惑：“她走那么快干什么？这儿又没有洪水猛兽。”

夙不辞看了眼孟随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她抬手召来车夫，车夫提了几个食盒过来，花戎打开一看，是她心爱的糕点。

“哇，谢谢辞姑娘！”

“不客气。”

夙不辞目光落在少女离开的方向。

直到远处的人影变成一个点。

她才收回视线，缓缓将茶碗倒扣在桌上。

-

天色尚早，孟随绕着村庄转了一圈。

转着转着，还真让她发现一处不寻常的院落。

院落坐落于村庄最东面，由于长久不住人，门锁变得锈迹斑斑，外墙到处长满了野草。

好像没来过这儿。

只是这院墙这么高，她该怎么进去？

试了几次后，孟随果断放弃了。

爬树可以，爬墙算了。

之前偷学的一点拳脚功夫完全不中用。

孟随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暗暗想道，她会轻功就好了，或者，来个武林高手带她飞进去也可以啊！

这么想着，孟随眼神一瞥，突然瞥见了墙角的狗洞。

她两眼顿时放光。

谁说一定要飞？钻进去也行！

房屋内陈设老旧，墙上挂满了蜘蛛丝。

孟随找了半天，并未发现什么特别的。

她打算原地返回。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撞倒东西的声响。

好像有人！

孟随心一沉，躲到屏风后面。

耳边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顷刻间，门窗上溅满了鲜血。

杀人？

孟随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这么倒霉，遛个弯儿还能碰到杀人场面。

“救命……救救我……”

院外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孟随眼神暗了暗，没有动作。

她知道，凶手可能没有离开，现在出去也许就是死路一条。

等待片刻，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

孟随踮脚走出去，瞟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尸体。

尸体已面目全非，他的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躯干血肉像被什么东西抽去了，整个人如同一截干瘪的槁木。

太诡异了。

风吹过，孟随后脊一凉。

她没有多做逗留，按照原路返回了客房。

-

天色渐暗，孟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脑海全是那具尸体的惨状。

桃溪村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她该走了。

只是，已经半个月了，她还没找到关于洛家的消息。

“洛潇，你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孟随烦躁地翻了个身。

“啊！”

这一翻身，险些将她吓倒在地。

房间的角落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未等她反应过来，黑衣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按在墙上，亮出了雪白的短刃。

“别喊出声。”

刻意压低的女声。

孟随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不喊我不喊。”

想起在院子里看到的杀人现场，孟随眼里闪过几分慌乱。

莫不是，来灭口的？

可是她连人影都没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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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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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