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霍山漪也应该有一把枪。

但她不知道第七社区特遣小队的人还能配枪，没有人告诉她。

员工手册上没说，霍女士也没说。

如果不是看到徐泽川手枪上印的“第七社区”，霍山漪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社区的工作都很简单，又不是执法部门的，而且特遣小队的人大部分又是异能者，异能者又大部分看不惯使用这种科技武器，霍山漪猜也觉得，上面不会给他们配枪。

“我们小队的人都有枪？”霍山漪问李花。

李花点了下头，“我是不会用枪，白姐和迟哥是不习惯用枪，徐哥会用，他是唯一一个出任务会配枪的人。”

霍山漪“哦”了一声，只觉得第七社区肯定还有她没发现的抠门地方，下一秒，她就听见枪声响起。

“砰！”

只见那个一瘸一拐朝他们走来的，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人的东西顿了一下，子弹穿过它的眉心，带出一片粘连的黏液。

白见霄手里聚起水珠，迟玱没也召唤出一根根藤条，霍山漪揽着李花的腰，没跟上去凑热闹，她只觉得，周围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X，报一下现在的气温，湿度，以及周围环境的情况。”

霍山漪的手绕过李花的腰，牵到了李花垂在另一侧的手腕，李花几乎吓到僵直，但霍山漪认为，她成熟不少，毕竟到现在，李花都还没害怕得大叫起来。

很好，有进步就是好队友。

“霍小姐，检测到您当前所处位置为外城第七区云荒街35号地下城，气温为10℃，湿度无法检测，环境无法检测。”

X顿了一下，继续说：“看来，你现在在一个很害羞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呢？”

霍山漪：……

X不着调的冷笑话让周围的气温再下降了几个度。

“是因为没有信号？”霍山漪皱眉。

“那倒不是，如果直接没有信号的话，这里的气温我都无法测试，”X说，“有东西屏蔽了我，却告诉了我这里的气温，按照人类的话术，我可以认为，这是在欲擒故纵。”

霍山漪：“你从哪学的这些烂词？”

虽然冰冷的机械音让这句经典的霸总语录听起来并不油腻，甚至还有些好笑，但霍山漪可不希望X被总部那群人调教坏了。

机器每过一段时间都需要调教，更新。

“小说，”X的语气隐隐带着些祈求夸赞的意味，“我这段时间每天都要看一万本，学习小说中霸总的高冷，以维持自身的格调。”

霍山漪：……

霍山漪：“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X“哦”了一声，“还有一件事。”

霍山漪：“说。”

X：“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你刚刚踩到的藤蔓上，有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我的视觉系统帮助我看清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封邀请函。”

话音落后，霍山漪猛地顿了一下。

她缓缓低下头，挪开脚，一张已经被皮鞋踩到发灰的，牛皮纸写的信件正安静地躺在地上。

霍山漪第一次觉得，视力不好是硬伤。

她不想承认，甚至，在生活中她还会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每年的视力测试，X都说，可以帮她混过去。毕竟，残次品的下场都不太好，就算霍山漪是霍无忧的女儿，但谁也不能确定，霍无忧不会对一个势力有缺损的女儿做什么。

“其他人也没有发现。”霍山漪试图找补。

“你没发现吗？你们跳下去的那个洞口在不断挪动，”X用了反问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和平时依旧没有区别，“在我的检测中，徐泽川下去后根本没有走动，紧跟着白见霄下去，因为脚底很软，也没有走动。”

“而且你们接着跳下去的速度很快，就算有所走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间隙也不该这么大。”X精准地为霍山漪报出了徐泽川与白见霄，白见霄与迟玱没，迟玱没与霍山漪之间的距离。

最大的数字达到了惊人的五米。

但从肉眼上看，根本看不出距离的远近。

所以，即使白见霄他们跳下来，也不一定能发现这张邀请函。

霍山漪使劲眨了下眼睛，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牛皮纸，“所以，有人故意想让我看见这张邀请函？”

X没有说话。

“这是……这是……这是……”李花几乎吐不清字眼，“里世界的，邀请函。”

“我们进到里世界了。”李花勉强冷静下来，比起她之前一进到里世界就大呼小叫的样子，她确实沉稳许多。

白见霄转过身，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徐泽川依旧警戒地看着前方，迟玱没站在原地没动。

“我看看。”白见霄深吸一口气。

霍山漪手上拿着还有皮鞋印的牛皮纸，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

【欢迎来到游戏黑山羊研究所的世界，

受邀人：霍山漪，白见霄，李花，迟玱没，徐泽川。】

和去隔离罩外的里世界不太一样，这一次霍山漪在纸上的名字依旧是模糊的。

“该死的钱允琛，”白见霄低声骂了一句，又抬头看向“完全没有异能”的霍山漪以及有异能但单子非常小的李花，“你俩好好跟在我身后，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这里的怪物，大概和丧尸有关。”

和前两次进入里世界完全不一样，这一次的黑山羊研究所，没有一点可供参考的资料，而且，冥冥之中，像是有谁在算计霍山漪，故意把她引到了这里。

心中有些不安。

站在霍山漪怀里的李花也止不住地抖着腿。

丧尸。

在电影里都是打不死，且咬了人还会传染丧尸病毒的种类，和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不同，这种东西是看得见摸得着。

霍山漪深吸一口气，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遇见过真的鬼，她遇见的，都是可以物理攻击的怪物。

“往前走，”白见霄抬头，尽量用冷静的语气和其他人说话，“入口已经封住了，而且我们还拿到了里世界的邀请函，除了往前找别的出口，我们别无他法。”

“不过不用害怕，目前看来，我们还是安全的。”

白见霄不是队长，但她当过三年的队长，她像往常一样，安抚自己的队员，也是在安抚自己。

五个人前前后后，屏住呼吸，把脚步放到最轻，试图无伤通过这条狭长的，铺满藤蔓的走廊。

越靠近黑暗的深处，胸口的亮光越微弱。

霍山漪在脑海里呼唤了一声“X”。

回答她的，是X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好时的回音。

“亲爱的霍小姐……”

“我是X，很抱歉的是，接下来的路……我不能……和您同行……”

电流“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连带着X的机械女音也变得不太真切。

霍山漪最后听到的，就是X最衷心的祝愿：

“我希望您能活着。”

不像什么好话。但霍山漪不会对一个机器要求太多。

“我的脑机助手死机了，”白见霄深吸一口气，“你们呢？”

“我的也是。”徐泽川是第一个回答白见霄的。

迟玱没也在点头，他现在有点说不出话。

看见李花不停咽口水的样子，霍山漪帮她作出了回答：“我和李花的脑机也都死机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几人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气氛有些沉重，脑机死机意味着他们无法向外求救。

前面那些进入黑山羊研究所的人，或许也是这样，脑机死机，没法求救，最后绝望地死在里世界，又或者精神崩溃，成为了里世界的怪物。

这时，霍山漪忽然有些好奇，世界上第一个里世界是怎么形成的，以及又是谁发现，只有痛苦才能杀死里世界的？

越是焦虑，越是容易东想西想，李花咬着指甲，感受到一阵森冷的寒意拂过她的后颈，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和焦虑恐惧的李花不同，霍山漪的脸上几乎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从刚才X死机开始，她就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灿烂的笑容。

霍山漪第一次感觉到一阵自由的兴奋和刺激，没有X，没有第七社区，没有霍无忧，她现在在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空间。

一个完全自由的空间。

李花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经过躺在表层皮肤全部溃烂，被徐泽川的子弹击中倒在地上的“丧尸”。

霍山漪怕她吓晕过去，往身侧的位置挪了一下，衣服擦着走廊的墙壁。

就在这时，那只丧尸忽然一把抓住了李花的脚腕。

李花：！

在她即将放声大叫的前一秒，霍山漪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出声，不要挣扎。”霍山漪刻意压低的，好听的声音落在李花耳畔，后者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在前方未知的情况下，不打草惊蛇才是最聪明的选择，霍山漪和白见霄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听到动静，白见霄警惕地转过头，看见霍山漪捂住李花的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在最前面的徐泽川也停下了脚步。

白见霄朝徐泽川使了个眼色，徐泽川举起手/枪。

“砰！”

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狭长的走廊。

那只丧尸总算松开了抓住李花脚腕的手，失去意识地躺会地面。

霍山漪托着几乎快要走不动路的李花往前，她没有使用异能。

现在可是锻炼李花的好机会，使用异能只会让李花的成长停滞不前。

通过走廊后，几人胸口的灯光闪烁了一阵，最后彻底暗下去。

这宣告，他们彻底与外界断联。

“有……手电筒吗？”李花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

她害怕黑，也害怕怪物。

“没有。”白见霄宣布了她的死刑。

霍山漪视力不好，还有夜盲症，她现在连李花的脸都看不清楚。

“前面有人。”徐泽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走在最前面，也最先发现异常。

他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没有穿鞋的脚。

徐泽川咽了下口水，他不敢挪开脚步，也不敢装作没事继续往前。

他们似乎到了一个空旷的，比那条走廊大很多的地方，徐泽川一出声，还能听到回音。

很快，霍山漪也发现了不对。

她听见了很多，从不同地方传来的，冰冷的呼吸声。

走在她身旁的李花，已经被吓得完全腿软了。

“有、有、”李花是个好队友，即使被吓到几近失声，她还想传递一些关键信息。

她的异能是狼化，狼的夜视能力特别好，从他们走出走廊开始，李花就能够非常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东西。

或者说——“丧尸”。

穿着病号服没有穿鞋的，全身的皮肤都几近溃烂，看不出一点人样的人，一步一步，吐着冷气，朝他们靠近。

两边都有看不清标号和名称的房间，上面还有已经干涸不知道多少年的血迹，房间里面是一些老旧的实验仪器，以及，残缺的人体组织。

“人。”

李花终于把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这里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