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走廊宛如阴暗爬行的长虫,“虫腹”从左至右亮起灯光,一男一女行走其中,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他们的影子又长变短再由短变长。少年一直默不作声,搞得女孩的介绍更像是自言自语,气氛略显尴尬。
“在这一层办公的都是像我们这样非人的存在,你可以放心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完全不用担心暴露什么的。前面的403室就是我们特别行动小队队长的办公室,听说里面藏了不少小秘密呢,走、我带你去看看。”
王语施拉着肃安羽走到403室门前,门是虚掩着的,看样子目黑还没有回来。她放开抓住他的手,轻轻推门,熟门熟路地打开照明进入房间,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
“说了一路嗓子都干了,人们都说要多喝热水,你要不要试试?”少女豪迈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伸手把另一杯水递了过去。看着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文件,在心中默默感叹做队长真惨。
“还好我不用做文职工作,闻到这油墨味我就想吐……”她皱着眉头,眼睛像是被熏到般眯成缝,正想吐槽时,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递出去的水,为什么迟迟没有人接?
等她回过头时才发现,原本站在门口的肃安羽早已不见,而身边传来了推开窗户的摩擦声。循声望去,那个“撒手没”的家伙正踮起脚尖蹲在窗框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哎、你别想不开……”
没等王语施说完,肃安羽便从窗框上一跃而下,咚地一声闷响过后没了动静。这下她也顾不上吐槽了,连忙赶到窗边伸出头往下看,地上不见人影,只剩下一滩血渍,零星的血滴一直延伸到街边的马路上。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闯祸了,老张知道的话非打死我不可……得马上通知队长才行。”她也没想到这个新人会突然做出如此举动,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拨打目黑繁的号码。
“阿繁,新人跳楼不见了,你快想想办法!”
“什么?那个傻瓜肯定以为自己还能飞吧,他从哪里跳的,我马上来!”
“从、从你的办公室……”
“你们怎么会在我的办公室?!啧、从那扇窗户跳下去的话,旁边就是步行街啊,你说他不见了?没时间了,下次再找你算帐。”
“嘟嘟——”没等对方解释,目黑繁直接挂掉了电话,也顾不上接回那只放在包里,一直没时间处理的断手,火急火燎地冲出办公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公司旁边的步行街上,行人都退到了路两旁,他们的脸上或是诧异或是担忧,不少人举起手机拍下了眼前这一幕——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左腿无力地拖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小伙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一个好心人想上前去帮他,对方却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声。
那人只好作罢,躲到一旁准备悄悄拨打电话报警。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浑身是血的少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而人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
一条没人注意的小巷里,目黑繁用仅剩的那只手堵住了肃安羽的嘴,好吧,说是堵住,其实就是被他咬在嘴里而已。
“安静点,若不是我及时摇响了‘溯忆铃’修正了那些看到你的人的记忆,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面对目黑的责怪,被堵住嘴的少年选择用行动来回答——他加大了嘴上咬合的力度,尖牙刺穿皮肉,在骨头上磨得咔咔作响。
“嘶——很痛啊,这么喜欢咬人,你是鸟还是狗啊?!”目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对方却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并且咬得愈发用力了。
终于,咔的一声,掌骨被咬断,肃安羽直接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并且咽下了肚,然后幽怨地说:“我饿。”
所以“跳楼”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目黑繁满头黑线地修复了自己和肃安羽的人皮,带着他来到了一家烤肉店,颇有种哥哥被迫在难得的假期里带弟弟出来玩的辛酸。
“邓姨,来一份‘老样子’,不要调料。”二人在店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尽管肃安羽一脸不情愿,还是听话地待在座位上,不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好嘞、马上安排。话说今天带了个新面孔啊,是又有新人入伙吗?”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从后厨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问目黑。
“是啊,他脑子不太灵光,若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请您不要在意哈。”
“你以为我听不懂人话吗,说谁傻呢?”
“不知道呢,我只知道‘鸟脑’代表愚笨呢。”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个调笑一个炸毛的样子,邓姨也捂嘴笑了起来,不由得感叹小伙子就是有活力啊。
没过多久,一叠叠新鲜的肉片就被端上了餐桌,半融的冰块反射着黄灿灿的灯光,看起来像是给食材镶了金。目黑用夹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到烤盘上,还在跳动的肌肉足见其鲜嫩可口。
肉片一接触到烤盘,就开始滋滋冒油,鲜红迅速转变为桃色。肥瘦相间的肉在高温炙烤下蜷缩起来,乖巧地缩成适合入口的尺寸,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不用任何佐料,沥掉肉上的油花便放入口中,稍微咀嚼一下,感受原始的嫩滑从唇间流向食道,口腔里回荡的热气和肉香令人欲罢不能。
“不吃人的话完全不会有饱腹感,这种特性真是太爽了。”目黑很快就干掉了一碟又一碟的肉,虽说钱难赚,但偶尔出来享受一把也是很划算的。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如果是想要人肉的话,得等到上头统一发放哦。”他移开了挡在面前高高摞起的盘子,看到对面的肃安羽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后就明白了。
“哈哈,差点忘了你还用不惯人类的身体,是我疏忽了。不嫌弃的话,我喂给你吃?”
“不要,谁稀罕这些便宜货。”
肃安羽把头扭到一边,从窗户里第一次看到了人间的夜——流光、烟火、嬉笑、繁华……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它真的很美……他也曾向往人世,可人世只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像是看到了少年眼中不经意流露的落寞,也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目黑繁夹起一片肉塞进他的嘴里,果然,对方并没有拒绝。
“以后在我面前更加坦诚些吧,至少,有人愿意聆听你心底真正的声音。”
夜还很长,员工们都下班回家了,张正却还留在公司里,因为不久前,他接到了上头下达的新委托。
“D市多家医院和居委会报告称,有人在非法从事殡葬业务,怀疑有异常现象出现,于是特委托本司调查。本司通过研讨决定将调查任务委派给张正所负责的「和平坊」,特此通告。”
“老曹,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有必要这么一板一眼的吗,有事直说不行?”张正用左肩和下颌夹住手机,右手在档案柜里翻找着什么。
“例行公事,我也要提交录音的嘛。不扯远了,你们D市最近可有怪事?”
“呼,终于找到了……”老张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档案簿,把它放在桌上,在口袋里翻出个小册子,拿出笔记录起来。
“啊,你说怪事?你都委派我去调查了,还在这明知故问呐?”他坐到办公桌上,核对着档案簿上的信息说,“应该是三年前从罗尼国来的那个医生,我看看……他好像是吸血鬼吧。”
“吸血鬼当医生?你确定没问题?”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既然应允了就应该信任他。我知道你们总部和我的理念不同,但有些东西我绝不会让步。”
张正摩挲着档案簿上的一张张照片,眼中充满坚毅,知其不可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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